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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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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潤驚, 手中書卷差點沒?拿住。

宛若偷東西被當場捉到,她額頭?青筋激靈靈直跳。

第一反應是,他察覺了什?麽。

然而只?聽陛下平靜道,“……馬上是民間七巧節了, 如果你喜歡花燈, 朕領你看看。”

七巧, 花燈,

原來?隨口攀談。

潤潤暗暗嘆口氣,“多, 多謝陛下。”

陛下淡淡微笑, 剮了下她下巴,反問道, “那你以?為是什?麽, 如此緊張。”

潤潤躊躇,“沒?, 沒?有。”

陛下道,“只?是一個提議, 你不喜歡也?罷了。”

出宮如何能不喜歡?

潤潤心臟抽,驀然扯住他的一小截袖子, 囁嚅道,

“別,臣妾喜歡。”

他流露柔情, 揉揉她腦袋, 略過此節不談, 叫她繼續給他讀《莊子》。

潤潤弄得精神忐忑, 哪有心情讀書。

七巧節,看花燈麽?

如果由陛下帶她, 越過皇宮層層守衛肯定不成問題。

觀燈之時,陛下以?什?麽形式呢?

是滿城戒嚴,金吾守衛,居高臨下地看;還?是微服私訪,變裝平民,低低調調地看?

陛下聖心多變,兩種均有可能。

如果,陛下能不帶守衛,只?他們兩個人。

潤潤天真地以?為在人潮人海中,很容易與陛下走散,瞞過陛下的眼睛,然後天涯海角逃之夭夭;遐思中,她已經坐上了小柊的漁船,往海外蓬萊洲,再?也?不回皇宮了……

潤潤隱隱浮上一層希望,

偷偷瞥陛下,他闔眼假寐,神色淡然,仿佛方才?就隨口說說。

她有點著急,他為何故弄玄虛,詳細安排呢,怎麽提半句便沒?下文了?

心裏癢癢的。

一篇《莊子》,讀得亂七八糟。

她嘗試與陛下搭話,陛下也?接話,但繞來?繞去總也?離不開?《莊子》,仿佛把她當成個書友,與她攀談書中深意和奧趣,卻未再?觸及她感興趣的花燈之事。

他是太?子殿下,七歲開?始啟蒙讀書,讀過的書十分多了。對於這等典籍,很有一番自己?見解。

潤潤知道他連狀元郎的考卷都閱得,對這等文學之事自然爛熟於心,

但她不是來?和他坐而論?道的,

他講這些,有何用?處。

花燈,花燈,她滿腦子被這些念頭?擠滿。

潤潤控制自己?的表現,裝作不經意,引導陛下去說。他本來?多猜忌,稍顯刻意,會惹他警覺。

她嘗試著,給陛下揉太?陽穴。一雙柔嫩的手搭上,力道輕得似蜻蜓點水。

陛下威嚴在她心目中根深蒂固,除了侍奉他,她找不到其他與他親近的方式。

陛下將她四根手指握住,略略詫然“潤潤?”

想說今日怎逆情轉性了。

潤潤黑珍珠的瞳仁流轉,“看您勞累,想給您揉揉。”

陛下道,“朕不勞累,你休息吧,你若為朕捏你會勞累。”

他和顏悅色的,十分親藹。

潤潤時刻繃著弦,和陛下相處既緊張又害怕。

深深曉得,他此刻能對她和顏悅色,轉眼卻可以?給她灌藥,心腸十分歹毒。

陛下,原本有兩張面孔。

以?卵擊石非良策,若想護得自身,唯有表面順從?他。

她若有若無圍繞花燈,“陛下方才?叫臣妾,還?以?為您有什?麽要緊事囑咐,原來?僅僅觀燈啊。”

陛下道,“擡眼未見你,略顯空蕩蕩,便叫你來?陪陪朕。”

潤潤琢磨,陛下情話說得那樣自然,一聽便是閱女無數。後宮那些新入宮的妃嬪,不知他寵幸了幾個?這話又說過幾遍?

她有自己?的考量。

陛下的頭?枕在她側蜷的膝上,向上凝視著她。這個角度,他喉結更分明。

潤潤垂下首,長長的流蘇墜在他額上,他的五官真好看,眼眸是黑漆漆的流水,渾然天成,找不出半寸瑕疵。

她道,“陛下……”

不愧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啊。

四目相觸,是眷然的留戀。

他道,“困不困?”

手,輕輕朝她擡來?。

潤潤打個寒噤,心臟怦怦跳。他一表現得溫柔,她便下意識提防。

溫柔刀,比真刀真槍更要人性命。

陛下換了個角度,重新將她埋在懷中。他輕輕敲打她微翹的鼻尖,一下又一下,流露著青睞和愛憐。

他應該至少對她有幾分情誼,為了容色也?好,身體也?罷……否則她傷及未來?皇後,他直接把她打入冷宮即可,何須巴巴把妃位奉於她手。

論?親近,他是她的夫君;論?疏離,他又是她的君主。至親至疏。

君王給予的寵愛越多,

越是溫情的時候,潤潤越不敢洩露隱藏在內心的想法。

她想從?他身邊徹底逃開?!

到時候,他愛娶幾個小老婆就娶幾個,後妃愛怎麽鬥怎麽鬥。

陛下此刻離她近在咫尺,空氣中彌漫著暖然的氣息,他的唇似欲接近,潤潤掙開?,“您……安睡。”

他一天只?這麽點休息時間,

他下午還?要繼續面見大臣吧?

他忙得很,她不適合在這裏打擾。

陛下輕輕牽住她裙帶的一角,她缺席他如何安睡。

他這幾天為著她,每每失眠。

陛下將她放平,羅漢榻正好呈得下他們雙人。“潤潤陪朕睡片刻。”

聽來?,很禮貌謙和的懇求。

潤潤瞪著眼睛,了無困意。

和陛下躺在一起,她身子總是僵僵的,躺著比站著還?難受。

陛下雲彩亂色的袖口,剛好橫在她心膛之前,放松卻又深沈地,錮著她。

潤潤聞見他身上絲絲寒香,神志模糊幾分。和他在一起,漸漸的,七巧花燈之事在腦海中隱去。

如果陛下不慍,如果陛下不冰冷,

如果陛下與她沒?有身份之差,

如果陛下不偏私阮家,如果陛下沒?釀成歲歲的死,如果陛下不三妻四妾,如果陛下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也?是個很好的郎君。

可他終究覆雜且多疑之帝王。

潤潤陪陛下睡片刻,不知陛下睡著沒?有,她是打了個小盹的。

醒來?,見身畔已空蕩。

層層垂幕落下,此處乃太?極殿側殿。

一道屏風擋著,潤潤想起自己?在搬到碧霄宮之前,曾經被他拘在這裏一段時間,現在思來?猶自後怕。

屏風和垂幕之外,隱隱約約可見臨窗而立的陛下,以?及殿中跪著的人兒。

竟是阮凈薇,

還?有她的父親、兄長。

隱隱聽他們道,“……謝陛下不棄之恩。”

何不棄之恩?

潤潤下意識屏住呼吸,悄悄走到了屏風之後,側著耳朵傾聽。

這個角度只?能朦朦朧朧看清外面情形,再?靠近會被察覺。

阮凈薇坐在輪椅上,腿部發腫,臉色憔悴蕭條,看樣子傷勢尚重得很。

阮家家主老淚縱橫,默然無語站在一旁。輪椅上的阮凈薇口齒喑啞,低聲和陛下說了兩句話。

陛下走過去,頎長的身姿,似在撫摸阮凈薇,但為屏風擋住潤潤並不能卒睹。

呃,原來?他在和他皇後幽會。

或許非是‘幽會’,而是正大光明。

她還?在內殿睡著,他便召幸另一個女人了?

……他對他皇後的態度,才?是真正的柔情似水。

潤潤咽咽喉嚨,目光閃爍。

阮家家主將一疊賬本奉與陛下,這上面,記載著他們受過的賄賂。此番因著孫丞相的事,算是他們主動請罪了。

“臣等求陛下責罰。”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孫丞相死了,這些日子阮家試圖與陛下犟,終究沒?能犟過陛下。

畢竟他們曾經是忠國之族,族中兩個女兒先後做了皇後,他們不願與孫丞相這等人一塊遺臭萬年,故而主動向君主請罪。

陛下睨了眼那賬本,並未詳細端詳。內侍過來?,將賬本收下。

事實上,陛下一開?始沒?存著和阮家徹底鬧僵之意。朝政上講求的確實不是水至清,阮家作為本朝第一盛族,到底需要利用?他們平衡各方勢力。

只?可憐輪椅上阮凈薇無比可憐,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姑娘,莫名其妙被宮裏逞兇狂的德妃打殘。

阮家人黯然神傷。

那立於太?極殿的帝王,聲線穩重說,

“朕已關了薛氏禁足,懲戒過,待來?日皇後入宮,會讓薛氏親自賠禮道歉。”

輕飄飄的幾句話,淡極,卻將潤潤今後都安排出去了,

薛氏?

一瞬間,屏風後的潤潤感覺,方才?還?與自己?同床共榻的枕邊人,極度冷漠,

面對他的朝政時,他說的竟是‘薛氏’,薛氏怎麽樣,薛氏如何,薛氏需要賠禮道歉。

之前一聲聲的‘潤潤’,親密無量,猶似鏡花水月。

潤潤百感交集,

墜了墜,身子有些冷,似發燒。

現在她終於深切體會到,為何歲歲那麽嚴厲禁止她對君王動心思,半點也?不行。

極度盛寵如何,封妃又如何,

原來?在他心中,她也?僅僅是後宮平凡一份子,某某氏。

她傷了阮凈薇,自然要賠禮道歉。

陛下是個正常男人,既能與她含情脈脈共眠,也?能去憐惜他的正妻。畢竟妻妾有別,妃位再?得寵還?能超得過皇後去?

寵妾滅妻者,或許是永安王,但絕非皇帝。皇帝永遠是清醒克制的。

在他和皇後的談話中,她甚至連名諱也?不配出現。

潤潤心挨千萬道針紮,搖搖欲墜。恍惚之中,殿中後續的談話沒?能聽見。

腳下一慌,差點碰到身後的花瓶。

她連連捂住嘴。

此時陛下也?結束與阮家人的議事,回到內殿來?。

潤潤急而躺回到床榻上裝睡,用?薄薄的被子蓋住身子,睫毛略略翕動。

陛下走近立在她床畔。

靜謐無聲。

潤潤緊張到極點。

他是否發現了她裝睡?

若他察覺她偷聽,又會怎麽處置她。

陛下那微涼的指尖,開?始摸她,寸寸宛若薄如紙的柳葉刀,割人性命。

所過之處,令人起寒栗子。

潤潤強撐著閉眼,陛下手中是不是真拿著一把刀,因為她偷聽見了他和他皇後幽會,所以?要將她滅口?

潤潤忍住跌宕起伏的內心,動也?不敢動,裝睡裝得很艱難。不可以?摸她呀!不可以?!她允許他了嗎?

朦朧間,仿佛感知到了陛下笑意。

半晌,他越加過分,只?覺他手墊到她蝴蝶骨下,溫柔將她托了起來?。

潤潤一只?肩膀的裙衫略有滑落,是他弄掉的。

由於潤潤還?處於‘睡眠’狀態,動作須得顯得軟弱無力,任人擺布。

陛下把她捧在懷中,親親兩下,不夠,又親親兩下,啵得她唇快腫了。

潤潤呀呀學語時,稚氣地和母親說‘媽媽親親’‘媽媽親親’,此刻,莫名其妙替換成陛下,陛下親親,陛下親親。

呃……

她不要!不要。

她要佳年。她遠離陛下。

潤潤十分納悶憤懣,真不知道陛下怎麽做到的,方才?還?棄如敝屣地與人談論?她,現在又上趕著親她、抱她。

雖然他的吻……如沐春風,

但那又有什?麽用??

她好悲涼,又好沒?有尊嚴,

說什?麽為朝政,說什?麽尊卑有別,他到底沒?那麽在意她罷了。

真心相愛兩個人何時有尊卑之分?

她和張佳年就沒?有。

陛下可以?雲淡風輕處置她,可以?居高臨下稱她一句‘薛氏’,到頭?來?還?隨心所欲玷她身子。

這種感覺像什?麽,

潤潤一灘死水,想了半天才?明白,

百靈鳥。

她就是他手中養的一只?百靈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百靈鳥。

或許沒?有百靈鳥那麽高貴,僅僅是只?小麻雀、灰雀。

潤潤再?也?裝睡不下去,連眨眼睛,佯作剛剛醒來?,“陛下?”

他剛才?對著她親了那麽半天,此刻卻平靜無痕,很自然問,“潤潤什?麽時候醒的。”

強行壓抑心頭?的憋悶,

潤潤忍氣吞聲道,“被您弄醒的。”

他很淺的弧度,“方才?見你睫毛一直顫,還?以?為你在裝睡。”

潤潤呵呵賠,“怎會。”

陛下放她坐下,讓她自己?穿好鞋子。或許因為方才?的那番談話,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窒悶。

不被他親的感覺,卻是真好。

潤潤速度斂好衣襟,向他行禮,

“臣妾告退。”

他道:“這麽著急走?”

唇間似乎意猶未盡。

潤潤恨瞪,真想明白告訴他:你剛才?和阮凈薇說我壞話,我聽見了。

但不行。

“暢春園下午還?有一場極好看的戲,去晚沒?有了。”

陛下搖搖頭?,“去晚也?有,叫她們重新給你唱。你且在此多陪陪朕。”

說著信然牽住她手。

看起來?,他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潤潤怏怏不樂,他既這麽說,整個下午她別想出太?極殿。

可他明明剛才?還?一口一個薛氏地叫她,多麽尊卑分明,多麽疏離冷淡啊?

他討厭她,為何還?留她?親她?

潤潤郁然在陛下書案畔坐下。

一擡頭?,剛好看見墻壁掛著張畫像,畫中人眉眼和裙衫皆肖似自己?。

聽聞,在她假死的那段日子,陛下為她描過丹青。本以?為謠言,沒?想到是真的。

潤潤默默無語。

陛下有許多奏折要批,拘她在此,讓她在旁邊讀書。若閑得無聊,她也?可玩些雙陸棋子,九連環之類的。

總之要留在他身邊。

潤潤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能雀兒必須時刻放在身邊,才?能彰顯價值吧。

養鳥的人家,確實把鳥籠掛在屋檐下書案旁,偶爾逗弄一二的。

可她只?是像鳥兒,又不真是鳥。

皇帝的宮殿,極其嚴肅沈悶,

潤潤獨自玩了會兒,無聲擺弄她的小棋子,越發苦悶,

在太?極殿坐牢,哪有暢春園看戲爽呢?

暗暗盼著檀庭公主帶駙馬過來?,給陛下請個安也?好,這樣她能趁機見佳年。

那日還?沒?來?得及問佳年,佳年穿了什?麽,為何腰部以?下顯得那樣鼓囊囊的?

倒像穿了條鐵褲子。

……可惜盼了半天,檀庭也?沒?有來?。

越期待的事,往往越不會發生。

她只?好單手支頤,神游天外。

陛下將奏折處理得差不多,餘光總感覺潤潤在看他。她跟只?小白兔似的,趴在矮榻邊,手裏還?擺弄著雙陸棋子,那樣雪絨絨可愛。

他唇角漾起笑意,

停筆,招呼她過來?。

從?薛氏又變成了,“潤潤。”

還?想再?親親。

……

七巧節,公主府甚熱鬧。

七巧,本來?就是姑娘們的節日。檀庭最愛玩,雖名義上是嫁過人的公主,卻仍然在府中大辦特辦七巧節。

府中男妾們興致很高漲,為公主在府中懸燈掛彩,有的在苦練才?藝,有的描眉打鬢,各顯神通。

他們大多出身貧寒,寄住於公主府,拋下男兒尊嚴為妾,為的是親人的衣食溫飽。

誰若能討得公主開?心,公主隨便賞幾百兩銀子,那夫家一年的口糧便不愁了。

公主府名義的男主人是駙馬,男妾們每日要去給駙馬請茶。

眼見七巧在即,駙馬並無一絲波瀾,依舊每日讀書作畫寫文章,風雅清高得很,竟無半點討好公主的意思。

男妾們咂舌。

都說,駙馬被公主強取豪奪來?的。

他們也?都知道,駙馬的心上人原本是宮裏一位娘娘,駙馬和那位娘娘藕斷絲連,為陛下所慍,為公主懲罰……戴上了那個刑具。

其餘男妾再?卑微,到底也?是正常男人。而駙馬穿上那鐵刑具後,根源全然被鎖住,每每連入混軒都要先請示公主。

駙馬一個文人,最重人格尊嚴,遭此待遇屈辱難熬,沒?心思準備七巧節也?屬情理之中。

檀庭叫人抱著厚厚的賬本,來?到張佳年面前,兩位管家負責教?他捋賬。

“你不是想當公主府的男主人麽?從?今日學著好好算賬。”

檀庭內疚,前幾日那般對待張佳年確實過分些。

但誰讓他欺負她皇兄,敢覬覦她皇兄的女人!這點懲罰,比起丟掉性命顯得無足輕重。

張佳年涼涼擡頭?,瞧了瞧那些賬本。

他心裏有一千句惡毒的幽怨之語要說,可文人的風骨,卻不允許他道出口。

旁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最終他道,“多謝公主成全。”

檀庭嫣然笑了下,坐到張佳年身邊,搶過他的筆,“有什?麽難懂的直接問管家,那是咱們府上的老人。”

張佳年敷衍嗯一聲。

檀庭覺得張佳年疏離了,生氣了,攀住他的脖頸,親親他,“駙馬,你莫要耍小性。我一直心悅你,把你當夫君,你不曉得嗎?”

張佳年反唇相譏道,“把臣當夫君,那公主這麽對待臣?”

戴著那東西,他尊嚴碎了滿地。

而且,那東西坐著硌臀,睡著硌腰,零敲細碎地折磨人。

他在潤潤面前,無法擡頭?做人。

左右呆在府中無人知道,她偷偷給他拿鑰匙解開?又何妨?

檀庭卻嚴厲拒絕。

要她欺騙皇兄,那是萬萬也?不可能。

“皇兄饒你性命,已屬皇恩浩蕩,還?敢欺君罔上麽?”

張佳年見狀,一顆心徹底沈下去。

檀庭是皇室中人,永遠向著皇室。

他告誡自己?要忍,忍,可這忍耐究竟到何年何月。

還?是得先救出父母。

張佳年揭過自己?不提,轉而懇求,要將父母送到鄉下老家,頤養天年。

檀庭支支吾吾,其實他老母已病亡,現在只?剩父親一個,且雙目也?盲。

她自視為張佳年妻子,前兩天還?替他去上墳了呢。只?因怕他過於傷心,才?沒?跟他講。

檀庭道,“好,好,本公主過幾日安排你見父母。”

張佳年堅持道:“明日。”

檀庭無奈,只?好答應,誰讓她虧欠他。

斜斜倚靠在張佳年肩膀上,檀庭無比繾綣叫一句,“駙馬~”

張佳年忍辱負重。

無窮的悲憤之意咽下去,

只?得道一句,“臣在。”

·

陛下自從?那日隨口一句要帶潤潤去看七巧節花燈後,後面再?也?沒?提過。

潤潤試探兩次,無果,作罷。

陛下最是個軟硬不吃之人,多次詢問只?會令他厭煩,自討苦吃。

潤潤心想,如果老天爺憐憫,註定賜她逃離陛下的機會,她今後一定會抓緊。

可豈料七巧節那天晚上,陛下來?到她宮裏,要領她去看燈。

潤潤自當喜悅,但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她甚至在遐想,今晚,會不會她要跟他告別了?

京城街巷裏那麽多人,那麽多花燈,摩肩接踵,她總有機會和陛下走散。

到時候,她逃之夭夭,走,離開?京城。也?去海邊租個船,逃到海島上去人間蒸發了。

她主動問陛下,“那臣妾還?需要換男裝麽?”

陛下微感陌生,“為何。”

潤潤詫然,

他不是要帶她去民間嗎?

換男裝,應該更方便些。

陛下搖頭?,多此一舉。

出來?了潤潤才?知道,哪裏是去民間,他僅僅帶她到皇宮城墻上,遠遠眺望花燈而已。

城墻乃皇宮的屏障,處處有衛兵把守。由於潤潤之前從?高處跌落過,陛下再?不肯讓她獨上高臺。

涼涼的夜風灑在臉畔,潤潤可以?隱隱聽到京城百姓喧鬧和慶祝聲。

原來?,這便是看花燈了。

希望完全化為泡影,潤潤嗤自己?的傻和天真,失落頹喪。

別說從?陛下身邊逃開?,離開?他半步也?做不到。他還?輕輕牽著她的手。

墨水般漆黑的夜色,向下眺望,千點萬點的花燈似一條金色的河流,望之令人迷醉。

失落之下,催生惆悵之意,

京城的極端熱鬧,映襯皇宮的極端孤獨,潤潤便身處極端熱鬧的極端孤獨之中。

她和陛下在城墻上緩步走著,披風隨夜風裊裊飄揚。

冷月寂寂,風吹丫杈,

之前是她傻了,癡心妄想,陛下身為皇帝怎麽可能紆尊降貴去民間人擠人?

帶她上城墻遠遠眺望幾眼,法外開?恩。

潤潤終於明白,‘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進來?,今生也?莫想再?出去。

那遠處暖色調的燈海,看得見摸不著,猶似……猶似她今生追求的幸福,共挽鹿車的夫君,幸幸福福的生活,

看得見摸不著。

之前她死遁和張佳年私奔,僅僅借助巧合。跳過一次摘星樓,陛下決計不會再?讓她有所閃失。

小柊說得沒?錯,想從?陛下身邊離開?,確實妄想。

潤潤傷兮兮,

可能,她們姐妹倆今生就是給人為妾的命。

心中憂郁,滿城花燈也?難看。何況離得太?遠,她根本看不清。

陛下這一頭?,卻滿心盼著潤潤能歡喜。

這處城墻,是他在皇宮圍墻中精心挑選、景致最好的一段,站在上面可以?閱遍京城盛景。

在他眼中,叫她薛氏、德妃、潤潤,以?至於之前的薛寶林、薛婕妤、薛昭容都無太?大區別,左右都是她,左右她都是他最寵愛的妾室。

不同的稱謂,只?是當著不同人不同場合,叫最適當的而已。

地面的花燈,映得天上的星星也?煊赫。在一處星光最盛處,陛下停下來?,握住潤潤雙腕。

他為她摘下鬥篷上的兜帽,觀她一眼,沈沈攬她入懷中,

衛兵嚴苛把守,皇宮肅穆冷清。

雖然不在市井街巷中,沒?法設身處地感受節日氛圍,但他們也?是神仙侶,他是天底下最最在意她的人。

陛下拍著潤潤的肩膀,問她“花燈好不好看,夜色好不好看”。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哪怕他和永安王似的,僅僅當個王爺,他都有以?她為妻的可能。

可偏偏他是皇帝,他不能。這點,他確實對不起潤潤。

客觀來?說,她確實太?卑賤了,卑賤渺小到他的一根小拇指,便可以?輕輕易易操縱她的人生。

他得到她,實在無需付出太?多的代價。

陛下說:潤潤,你當我的妾,我也?會給你世?間最濃最甜的幸福。

潤潤恍惚了一下,

由於他太?深情,她竟有剎那間覺得是自己?錯了,自己?如此貧賤的出身,還?苛求旁人的正妻之位。

陛下這樣,已經很疼很疼她啦。

她該知足,該安分,

內心中的一個聲音對她說。

隨即被冽冽的夜風吹得清醒過來?。

也?有內心另一個聲音對她說,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掙著,努力呼吸著,掙脫著,朝自己?吶喊,

母親雖然卑微,但從?小也?教?導她和歲歲,寧為窮者妻,莫當富人妾。

平凡渺小如她,固然配不上那九五之尊的天子,卻也?值得被一個普通人真心愛護,為人正妻,相攜相伴走過餘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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