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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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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宿野眼瞳清澈, 證明他現在十分清醒。

時綠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宿野也沒說話,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過於平靜, 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面。

沈默良久後,時綠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垂下眼睫,低聲問:“你感覺怎麽樣?”

許宿野喉結滾了滾,盯著她, 艱難地喊出她的名字, “時綠。”

他的嗓音嘶啞得厲害。

“嗯。”時綠重新擡眸看向他。

“你怎麽會在這兒?”他這次沒發出聲音,時綠通過他的口型勉強辨別出內容。

她還來不及回答,許宿野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狀態中。

當時時綠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等許宿野情況徹底好轉,她才終於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內,許宿野跟時綠依然沒有太多交流。

時綠問過他,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母親,被他拒絕。

後來許宿野身體好轉了一些, 已經可以半靠在床頭,處理公司的事務。

有天, 他關上電腦,調整好病床角度,重新躺下。時綠過去幫他掖被子。

在他躺好之後,時綠深深看他一眼, 說道:“等你出院,把離婚協議簽了吧。”

許宿野的視線沿著她的手往上移,最後定格在她臉上, 低聲開口,“什麽離婚協議?”

時綠皺眉,以為他在裝糊塗。

“許宿野,繼續拖下去沒有意義,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沈默地對峙了一會兒,許宿野似是終於壓不住連日來內心的疑惑,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不是出國了嗎?”許宿野說。

時綠楞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出國?”

許宿野靜默望著她,原本還算溫和的神色染上幾分冷淡,平靜地敘述著,“七年前,你出國讀書,不告而別。怎麽突然回來了?”

“你在說什麽?”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許宿野態度認真,不似在說笑。

時綠的身體僵住,瞳孔縮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許是她眼神中的震驚太過明顯,許宿野也漸漸收起了眼裏的疑惑,表情變得凝重。

他奇怪地問道:“我的話有問題?”

“你失憶了?”時綠問。

“沒有。”許宿野說。

“你還記得你為什麽出車禍嗎?”

許宿野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說道:“從公司回來,遇到有人闖紅燈,躲避不及撞到了樹。”

跟交警查看監控後給出的解釋一模一樣。

“你的大學生活,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還記得公司的事嗎?”

“記得。”

“最近發生的事呢?”

許宿野微蹙起眉,“時綠,你到底想問什麽?”

時綠的問題被中斷,她卻難得沒發脾氣,而是用力地盯著許宿野的眼,有些急切地,一字一句地問:“你的記憶裏,我們從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嗎?”

“我的記憶裏?”許宿野不解,“難道這不是事實?”

像是被當頭敲了一棒,時綠瞬間失語,眼睫顫了顫。

她控制不住地倒退兩步,頭腦有一瞬間的恍惚。

之後,時綠快步離開病房,去找許宿野的主治醫生。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和詢問。最終確定下來的結果是,許宿野的腦部受到了輕微的損傷,記憶或許出現了短暫的紊亂。

他忘記了他們一起度過的大學時光,也忘記了他們五年前的分手,和後來的重逢。

關於時綠的記憶,全部停留在了七年前。

那時他們約定好都留在祁城讀大學,許宿野去了祁大,時綠卻沒留下只言片語就出國讀了音樂學院。

許宿野的記憶裏,他們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奇怪的是,除了時綠以外的記憶,都是正常的。

他記得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創建的公司,也記得如何把律曄科技一步步做到行業龍頭。

所有記憶看上去都毫無破綻,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

所以許宿野堅持自己的記憶沒出錯。

“他多久能恢覆?”病房外,時綠問醫生。

“這個情況不好說,等病人腦部的損傷恢覆,他有可能會恢覆記憶,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知道了。”

之後住院那幾天,時綠很少跟許宿野交流。

許宿野拒絕她的照顧,打電話讓助理來陪床。

時綠恢覆了正常上課,下班後會去醫院,陪著許宿野坐一會兒。

他對她口中的記憶持懷疑和排斥的態度。大多數時候,他們兩個都不怎麽說話。

時綠跟許宿野大概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想說服他先把離婚協議簽了。

可許宿野的回應卻是,“你說我們結婚了,結婚證呢?”

“在你那兒。”時綠說。

許宿野冷靜地分析,“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應該也有一張結婚證。”

“我沒留,兩個結婚證都是你拿著。”

“在哪兒?”

“我怎麽知道?”

“那你用什麽來證明,我們結婚了?”

時綠想起自己手上戴的戒指。

她看向許宿野的手,手指修長瑩潤,什麽飾品都沒有。所以戒指也不能成為證據。

見時綠陷入沈默,許宿野又繼續逼問:“你說我們結婚了,卻找不出任何一個親人朋友來作證?”

“我們沒公開,所有人都不知道。”

“婚禮呢?辦過婚禮總會留下一些照片或者視頻。”

時綠怔了怔,說道:“我們沒辦婚禮。”

“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們中間分開了四年,後來你為什麽會答應跟我結婚?”

這個問題,時綠答不上來。

如果如實說,當初跟他結婚是為了報覆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離開他的準備。他肯定更加不會願意簽離婚協議。

許宿野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眼裏的光變得黯淡。

他有些自嘲地輕笑,嗓音沙啞,“時綠,你想騙我,至少提前做點準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這些漏洞百出的理由來耍我。我不是三歲的孩子。”

許宿野微低下頭,像是被騙多了不肯輕易相信她。

看到他這樣,時綠心裏好似被針紮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的澀疼。

她以前總是會騙他,讓他失望。

“你如果還是不信,我們可以去民政局。”

許宿野聲音淡漠,“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沒那麽多時間陪你演戲。”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一副不欲跟她多交談的模樣。

時綠心裏有氣,但看到許宿野臉色蒼白,還沒完全從失血過多的狀態中恢覆,到底是把這口氣強行咽下去,起身離開。

她回了雁來雲灣,去許宿野住的地方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他藏結婚證的地方。

在許宿野出院前的這段時間,時綠想盡了辦法去證明他們的關系,結果卻不盡人意。

她手機裏,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照片,連聊天記錄也被她每天清除得幹幹凈凈。

許宿野手機裏倒是有通話記錄和聊天記錄,但是他的手機被姚立拿去維修,所有存儲的東西都丟失了。

現在許宿野完全不記得這幾年的事情,也不承認他們結過婚。

時綠想不到辦法讓他簽離婚協議。

就這樣糊糊塗塗地跟許宿野保持著婚姻關系,不是時綠想要的結果。她還是想離婚。

但許宿野堅持認為,她又在想辦法欺騙他,根本不予配合。

出院那天,姚立開車送許宿野回家,時綠也在。

走到門口,時綠把食指放在門鎖上,很快就傳來了“哢噠”的聲音,門鎖被打開。

時綠心中微動,看向他說道:“如果我們這七年都沒見過面,為什麽我能打開你房子的門?”

許宿野看了一眼,“這裏我早就租出去了,我並不認識租戶是誰。”

時綠看著對面的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垂下眼睫,呼出一口氣,她也轉身進屋,關上門。她換了拖鞋走進屋,走到桌前倒了杯水。

許宿野住院期間,她中途回過一趟家,拿上換洗衣服,把家裏草草收拾了一番,剩下的食物都拿去丟掉了。

不然這麽多天沒怎麽回來,家裏肯定一片臟亂。

家裏倒是有一些許宿野在這裏生活後的痕跡,有他的拖鞋,有他的衣服。

可那些東西,商場隨便就能買到,根本不能作為證據。

放下水杯,時綠想起家裏裝的攝像頭。

可攝像頭都已經被她自己拆掉了。當時她是怎麽拆的,過程完全想不起來。只有墻上留下許多斑駁醜陋的痕跡,有的地方連櫃子角和插線板都被撬開。

其實就算攝像頭沒拆,監控拍下的圖像也不會儲存在設備裏,而是遠程連接到許宿野的電腦上。

他記憶出現差錯,現在或許根本想不起來,這段跟她有關的監控,到底要如何查看。

時綠無力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她當初出於各種原因,沒選擇公開跟許宿野的關系。

現在,這個決定反倒困住了她,讓她毫無辦法。

許宿野和時綠現在像是單純的鄰居,平日裏保持著城市裏同樓層住戶之間的那份疏離感,很少有接觸。

就算偶爾在電梯裏遇到,也只有片刻的眼神交流,從不開口講話。

在許宿野的記憶裏,他們已經七年沒見過面了。

時綠就算想主動找話題,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想不出該如何喚回他的記憶,只好求助雲三冬。

雲三冬:【喚回記憶?有誰失憶了嗎?】

時綠:【沒有,我有個朋友在寫小說,不知道怎麽進行下去,拜托我問問你。】

雲三冬:【這樣啊。如果是我的話,有主角失去記憶,應該會通過一些熟悉的場景,或是比較重要的事件和物品來勾起他的回憶。】

時綠似懂非懂:【好。】

雲三冬:【帽帽,之前那件事怎麽樣了?】

時綠:【已經過去了。】

雲三冬:【對不起帽帽,都怪我事多。】

時綠:【沒關系,謝謝你阿冬。】

關掉手機,時綠想著雲三冬的話。

熟悉的場景,比較重要的事情或者物品。

高中畢業後這幾年,她跟許宿野聚少離多,除了酒店,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熟悉的地方。

至於比較重要的事或者物品,時綠一時半會更是想不起來。

因為讓她記憶比較深刻的事情,幾乎都發生在中學時期。

下課後,時綠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開車去了祁城一中附近。

她買了一樣東西帶回來。

站在走廊裏猶豫良久,時綠走到對面,敲響了對面的門。

她敲了好幾聲,才聽到裏面傳來腳步聲,逐漸朝著玄關靠近。

許宿野謹慎地把門打開一條縫,疑惑看向她,“有事嗎?”

他應該是剛洗完澡,黑色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眉目沈靜冷淡。

在現在的許宿野眼裏,她只是一個走了七年杳無音信的前女友。而且,她這個前女友還編了很多奇怪的,無意義的謊話來騙他。

一想到這裏,時綠心裏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不是難過,只是,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壓著,很別扭,很不舒服。

“這個給你。”時綠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

許宿野看到那杯檸檬水,擦頭發的動作微頓,先是擡眸看了眼她,之後才遲疑著接過。

他低聲問:“還有事嗎?”

“沒有。”

許宿野關上門。

時綠回了自己的住處。

她想著,雖然暫時想不出能刺激許宿野回憶的事情,但先緩和一下跟他的關系總是好的,讓他不要對她那麽防備。

只有他信任她了,後面的離婚才更好提出來。

所以她才會給他送東西,希望他能暫時放下警惕。

時綠走後,許宿野盯著檸檬水看了很久,最後把它暫時放在客廳的桌上,進屋忙事情。

晚上臨睡前,他從書房出來,走到桌前,用吸管戳開上面的包裝,喝了一口。

入口極酸,沒有半點甜味。

是沒加糖的檸檬水。冰已經化了,溫度適中。

時綠一直誤以為,他喜歡酸的東西。

初中的時候,班裏流行一種很酸很酸的糖。

時綠買了一袋,但她不敢吃,就先讓他試一試。

他完全不知情,以為是普通的糖,撕開包裝,塞進嘴裏。

剛放入口中,酸酸澀澀的感覺立刻填滿口腔,舌頭被刺激得分泌出很多津液。

他看向時綠,她正好奇地觀察他的反應。

見他除了微微皺眉以外,沒別的表情,她問道:“酸嗎?”

糖是她給的,他不舍得吐掉,於是騙她說,“不酸。”

“真的?”

“嗯,真的。”

時綠剝了顆糖,他還來不及阻攔,她就已經把糖球放在了舌尖。

不到兩秒鐘,她把糖球吐在紙巾上。

她漂亮的眉心擰在一起,“這你都不覺得酸?你是不是愛吃很酸的東西?”

許宿野用舌尖舔了舔酸澀的糖球,微微頷首。

從那以後,時綠好像就把這件事記下了。

有次他幫她擦黑板,擦完以後,他去洗手,然後去操場打籃球。

體育課結束回來,他桌上放著一杯檸檬水。

他以為是別的女生送的,下意識想丟進垃圾桶。

結果卻聽到同桌的時綠說:“別扔。”

他詫異地擡眸,看向她。

時綠看了眼他手裏的檸檬水,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手裏的書。

像是在暗示他,這杯飲料是她買的。

許宿野最後還是沒忍住誘惑,用吸管戳開包裝,喝了一口。

是沒放糖的檸檬水。

很酸很難喝。

但他偷偷用餘光望著她,把一整杯檸檬水全喝光了。

從那以後,每次他幫時綠做值日,或者抄作業,她買檸檬水的時候,都會帶上他的那份。

有段時間,學校管制嚴格,課間不讓出去買零食。

他會趁自習課,翻墻出去給時綠買檸檬水。

為了不讓她發現異常,他還是會買一份不放糖的,留給他自己喝。

於是沒放糖的檸檬水,他就這麽喝了六年。

時隔多年,又一次喝到記憶裏熟悉的酸澀味道,明明味覺很不舒服,可許宿野還是覺得懷念。

為了跟時綠在一起,酸,疼,苦,痛他都能忍。

只要她不離開他,有什麽是他不能付出的呢。

許宿野拿著檸檬水走進臥室。

他坐在電腦前,戴上耳機。

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錄像。

漆黑的客廳裏,雲三冬手裏拿著的探測儀發出閃爍的紅光,照在攝像頭上。

之後屏幕裏就變成了大片的紅色,在探測儀移開之後,才恢覆正常。

時綠拿著探測儀在屋裏到處尋找。

不同攝像頭的錄像,同時分布在電腦屏幕上。小區域輪流被刺目的紅色填滿,再重新恢覆正常。

許宿野平靜地看著這段錄像,偶爾喝一口檸檬水。

看到池越等人離開,時綠獨自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房子裏。

看到她給他打完電話以後,無力地跌坐在地。

他按下暫停鍵,漆黑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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