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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再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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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迥被綁在床上足足三天。

他沒有如孫烈預想般吵吵鬧鬧,他異常配合地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如化石,只是期間他流了無數的淚,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除了流淚,內心卻不會有半點情緒。

什麽都不想理,什麽都裝不下,什麽都看不清,胸口空洞得如無底洞,倒什麽東西進去都激不起半點漣漪。

到了第四天,尉遲迥終於開口說話。

「今年是哪一年?」

「是自你被流放的三年後。」一把半男半女的陰柔聲在床邊響起。

尉遲迥側過頭,這才發現原來一直有下人看守著自己,只是自己從來沒有註意到。他花了一會功夫才看清說話的人,沒有聲調的語氣平淡道出那人的名字:「杜八。」

「請叫我杜公公。」杜八臉無表情地要求尉遲迥改口。

「公公……」尉遲迥慢了一拍才意識到這二字所帶來的含意,他驚得瞪大眼,道:「我之前好像只是叫你當童子?」

「非山魂石本來就是陰物,我終究是男兒身,或多或少都帶上陽氣,不利研究。既然如此,那東西不要也罷。」杜八說得好像隨隨便便就能把那玩兒從身體上移除,然後哪天後悔了又可以重新裝上。

尉遲迥聞言都不知露出個什麽神情,他還是第一次遇上有人為了石頭而自宮的。

「國師吩咐了,你不冷靜不放你下床。」杜八見尉遲迥沒有說話,就徑自道:「那你現在想怎樣?」

尉遲迥再不冷靜,也被杜八主動當太監驚得冷靜下來,他嘆了一口氣,道:「解開繩子,我想見孫烈。」

然而尉遲迥這副不成人形的樣子自然是不能出現在國師面前,因此當渾身酒氣的孫烈於兩個時辰後現身時,他已經換好了衣服、整理好自己,甚至還在杜八威逼下沖了個澡。可惜無論他外表有多整潔,都蓋不住他的郁郁寡歡,雙眼即使到了現在也依舊無神,像是被人抽了靈魂,落得行屍走肉的下場。

「你現在情緒怎樣?」孫烈進來前就吩咐杜八在外頭待著,一有什麽事就領人進來壓住尉遲迥。

「我想梳理一下時序,我們之前經歷那場永安門事件……怎樣?」尉遲迥的手微微抖動,他發現自己完全不敢開口提起徐欽的下落——三百年過去沒有人能活得這麽久的,因此此刻只能當起膽小鬼,問著一些無關重要之事。

孫烈一眼就看穿尉遲迥想問的不是這個,但還是順著他的話道:「史書記載永安門事件是發生在永寧二十二年十月初九,人稱『白鹿事變』。」

「怎麽可能?明明提早了……」尉遲迥側起頭,眼裏閃過不解。

「十月初九是安王被靖王弄死的日子,我做了點手腳,令滿朝文武百官和靖王都相信把前太子、惠王、安王之死合在一起記載有利大梁國運。因我曾化出真身,有史官便稱之為『白狐事變』,百官認為不是好兆頭,便提議將那天出現的神獸改成鹿,於是就變成『白鹿事變』。」孫烈看著尉遲迥的臉色扭曲得厲害,嘴角禁不住嘲弄地上揚,道:「雖然白鹿事變提前了,但我們也算是確保了後世記載和你記憶中的相同,天道也就默許了我們的小動作。 」

天道容許的小動作?尉遲迥心跳得厲害,小心翼翼地追問:「什麽小動作?」

「我們的動作可多了。」孫烈沒有錯過尉遲迥帶著希望但又怕失望的神情,但可惜他要說的話都和徐欽的生命無關:「我以坐上國師之位作代價,和季海一同把杜蕾葬在洛山,然後順手和妖皇談好了陽明山莊的建立,再研究出妖圖,逼得靖王不得不放季海去料理冥眾所事務。」

雖然梁家子弟一直自戀地認為孫烈是為了靖王才當上國師,可事實顯然和他們的認知大相徑庭。杜蕾的存在被靖王有意抹去,後人只能憑猜測推斷孫烈主動守護大梁的原因。

「你們還去了妖界?」

「自然。 」

「……那他過得好嗎?」良久,尉遲迥終於還問出口了。

「你也知季海只要有他義父在身邊,他就什麽也好了。」孫烈想了想,決定還是安慰一下尉遲迥,遂道:「你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要,第一名是養大他的義父,第二是他養大的徐雁風,第三才是你。」

尉遲迥滿腔的哀愁被孫烈這麽一說,頓時如被木刺刺進心口,整個人更加屈悶——畢竟孫烈說得該死的對。

徐欽一不安就會主動對他求︱歡,他明明對此很清楚卻沒有仔細分析,反而選擇了放縱自己,說服自己相信那一聽就知是謊話的屁話,哪知這已是最後擁抱。記憶中和徐欽溫存不過是五天前的事,現實卻告訴這五天相隔了三百年的差距,這叫他怎能接受。

他甚至想過,如果當初他再努力點,把季海迷得頭暈轉向離不開自己,季海是不是狠不心送自己回來。

他回不去的,三百年後的杜家已經被沖淡血脈,即使真讓他找出來,用無辜生命穿回去,季海知道了怕是這一生都不跟他說話。

可被拋棄在這年代的自己,又該如何是處?一頭撞下地府是不是就會見到季海了?

孫烈見尉遲迥眼眶又紅了,便想找些話題來轉移他情緒,卻在此時聽到尉遲迥喃喃自語問了句「為什麽」。

「因為季海知道你的根在這裏,所以選擇放你回來。」孫烈淡淡道:「他不是瞎子,你的所作所為都在展示你對永寧二十二年的不適應,除非對你沒真心,不管是不是季海,只要是你伴侶都會這樣選擇。」

「我的根?」尉遲迥嘴角勾起了苦笑:「他就是我的根,他怎麽就看不到?」

「……你只是需要時間來冷靜。」孫烈瞄了門外那道背影一眼,才道:「季海當初也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接受到你不在的事實,不過有徐雁風陪著所以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後來他更一頭栽進了妖圖,更研發出那些聯絡用的玉壸,他玩那兩樣東西可玩得出神入化。」

尉遲迥垂下眸,不能否認他聽到季海發展出自己的空間,心裏多少有點舒心。

「……季海……他……在哪裏?」尉遲迥問這話是吞吞吐吐的,和他以往的爽快完成相反,心裏承認徐欽不在是一回事,把話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我被吩咐過不能告訴你。」孫烈說這話時有丁點咬牙切齒。

尉遲迥猛地擡頭瞪大眼看著孫烈,成功把狐貍看得毛骨悚然。

「別這樣看我,是他要求的,我還記得他那句話『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純潔的我,與其令子稀失望,倒不如把印象留在最美好的一面』。我呸,他什麽時候天真純潔過?買小黃書買得滿屋子都是,純潔個鬼。」

尉遲迥被徐欽的新興趣弄得一怔,回神之後就道:「不告訴我,可以寫給我。」

孫烈眼角一抽,尉遲迥不是傷心得不能自已嗎?怎麽還有智力跟他玩擦邊牌。他揮揮手,道:「季海只是叫我不告訴你,但他沒有送酒堵住我的嘴,所以我給你一個提示--在京城,其餘的你就自行領會了。」

尉遲迥急道:「你意思是季海……在京城?」

孫烈裝作聽不到尉遲迥那明顯輕聲的「葬」字,只道:「是在京城。現在已過了出宮時辰,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才出去找。」

尉遲迥沒心思等下去了,他站起來就想往門外跑,卻被孫烈一腳攔下。

「容我提醒你,現在已是三年後了,你這個沒有安時回來報到的千戶,身上會有出入皇宮的權杖?」

尉遲迥當即伸手道:「給我一個。」

孫烈回他一個冷漠眼神,道:「有下人跑去某傻子那打小報告,說我私藏野男人,然後這裏所有出入口都被封了,等著那傻子料理完國家大事過來捉奸。都三天還沒過來,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野男人尉遲迥臉上一僵,他沒有提醒孫烈把當今皇上罵成傻子是大不敬,只是嘆了一口氣,道:「三百年前被困在東宮,現在又來多次體驗,真是夠了。」

「好好休息一下,明早那傻子應該過來了。如果你怕觸景生情,房間可以暫時給你,這樣你就不用回尉遲府。」孫烈貼心道。

尉遲迥覺得孫烈的提出不錯,若他回尉遲府真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這裏是宮中他潛意識也會要自己克制點。正當他想開口道謝時,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你不會是想拿我□□上吧?」尉遲迥可沒興趣繼續當野男人。

「我像是這樣的狐貍嗎?」孫烈反問道,見尉遲迥點頭,他才沒好氣道:「你一回尉遲府北鎮撫司不一會就知道,你想清靜點就聽我的。 」

尉遲迥點點頭,現在的他明顯沒心情應付那班八卦愛好者,特別是冥眾所那幾個,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徐欽不見了,如今之計,唯有繼續當著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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