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考場，巧芳要請淩霽吃飯答謝，淩霽不忙回答，把憋了兩小時的疑惑問出口，“你怎麽上了衛霖婷的身？”

“呃……”巧芳猶豫起來——老大那種冷血狐妖，聽到衛霖婷的去世都會皺一皺眉，淩霽那樣多愁善感，聽了會不會太傷心？

“我過癮而已。”巧芳撒謊，又說，“走吧，吃飯去。”

淩霽沒來得及細想，巧芳急匆匆拉了她，胳膊上還留著幾道淺淺的疤。淩霽把這些傷與那天看見的高蕊聯想起來，一陣犯惡心，無法像堇泱看到本質是巧芳，心底覺得別扭，婉拒，“我不餓……”

話音未落，她被巧芳扯開嗓子給嚇到。

“你嫌棄我！我幾十年沒吃飯了，第一餐就想著跟你一起，你居然……居然……”巧芳頂了衛霖婷高大瘦削的身，啼哭起來掐尖了聲兒，低頭垂眸，扭捏拭淚，一下子回到吊死鬼故作愴然的模樣。

從這股子矯情勁，淩霽總算找到了點親切感，無奈，“走吧。”

衛霖婷是內宿生，而且是規矩的那一種，很難出校門。本來，她們想在食堂湊合算了，可從考場到食堂的短短幾百米，衛霖婷的身子招來了無數的目光，淩霽不怕，巧芳受不住，說，“咱們出校！”

淩霽點頭，“我去門口等你。”

獨自到了圍墻邊，巧芳犯難：她是個半吊子鬼，一身爛本事上人身就施展不出了。

“怎麽這麽久啊。”淩霽尋過來，看到巧芳原地踱步，“還是不吃了吧……”

“不！”巧芳一急，猴子似的翻過墻，可惜生前1米6的她用不慣衛霖婷1米7的身，落地悲劇地崴腳，哭喪，“原來當人那麽難！”

淩霽撲哧一笑，放下芥蒂上前扶她。

衛霖婷跳樓鬧得太大，兩人避人耳目，攙扶著去了文墨苑小區裏的一家面店。巧芳太久不用飯，在醫院在家都有衛媽媽餵，忘了筷子怎麽用，以右手別扭抓住兩根木棍，一攪一坨面條，吃得滿口流油不自知。

打扮正常的學生表現得像低能，周圍的人竊竊私語，淩霽主動給巧芳擦嘴，“慢點吃，你記得怎麽寫字，不記得怎麽用筷子？”

“哎，做鬼經常寫點血書啊，詛咒啊，打麻將要寫欠條啊……怎麽會忘呢！”

“……”

巧芳看自己淩霽說得無言，尷尬地去戳肉丸子，直接彈飛了一顆。

這孩童一樣的行為，讓淩霽徹底把衛霖婷和巧芳分開來，她心軟，幫忙把肉丸子夾到碗中，想了想怕巧芳又戳不著，幹脆趁著別人沒看餵到嘴裏。

“原來肉是這個味道。”巧芳驚奇，“比醫院的好吃多了！”

吃過醫院的飯……衛霖婷在醫院的時候，巧芳已經上身了？

淩霽蹙眉，坐到旁邊低聲問，“你上衛霖婷的身多久了？不會影響到她吧？”

“不……不會。”巧芳沒想到淩霽觀察力驚人，結巴起來。

淩霽想繼續問，旁邊的女人突然起身拽住她胳膊，她與巧芳的距離被用力拉開，耳邊響起一聲破音的大罵，“不聽話！”

轉頭看清女人的臉，淩霽懵了，像只小雞崽一樣被擒，半句話說不出來，巧芳以為那是壞人，仗著衛霖婷個子高大狠命去推女人，“你幹嘛！”

“別！”淩霽大叫，“這是我媽。”

巧芳動作急急收回，重心不穩栽倒邊上去，傻傻地看著淩霽媽媽憤怒的目光，弱弱重覆一句，“媽？”

“我不是你媽！”淩霽媽媽氣得瞪眼，把淩霽拉走。

淩霽垂頭，乖乖不掙紮跟著媽媽回家。

剛進門，淩霽媽媽二話不說甩了淩霽一耳光。淩霽猝不及防被打到地上，捂著腫痛的臉頰低泣，聽著媽媽在耳邊罵，“我怎麽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那麽多人看著，你和那個女生摟摟抱抱，卿卿我我，惡心！”

淩霽吸著鼻子，擡眼看一反常態的媽媽，慌忙解釋，“不是的……”

“不是！？”媽媽按著她的肩膀搖起來，“我在校門口就看到了，你還狡辯！”

右手帶了堅硬的戒指，媽媽沒註意力氣的輕重，把淩霽細嫩的皮膚硌的生疼。看她哭得更甚，媽媽本是心軟，眼尖瞥到女兒左肩一個小巧嫣紅的印子，鎖骨上隱隱有咬出的牙痕，稍降的怒火如同添了油一樣燒的旺盛，狠命推開，“不要臉！”

淩霽趴在地上哭得發軟，餘光發現媽媽在翻自己的提包，激動去搶，“別！”

母女爭奪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淩霽的媽媽占上風，把來電打發了，看淩霽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頹廢模樣，命令，“去洗臉！”

依言照辦，淩霽去洗手間關上門，對著鏡子無聲哭泣。

她知道，自打喜歡同性的秘密被發現，媽媽的控制欲越發膨脹，母女間的信任有了裂縫。還好，隔著千裏，她的表現算是乖巧，媽媽似乎漸漸放松管制，除了開學給楊老師的那通電話，一直沒有管她。

她以為，媽媽放心了，卻在今天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洗把臉，淩霽深吸口氣走出去，一眼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媽媽恢覆端莊的模樣，時不時昂頭抑住要留下的淚水，把方才的歇斯底裏藏得妥當，啞聲說，“對不起，媽媽不該打你。”

淩霽沒說話，只是坐在另一個沙發上。

“也不該再翻你東西。”媽媽把她的提包放在茶幾上一推，“明明答應過你的。”

默默抱在懷裏，淩霽低頭不敢看媽媽的神色，直到隱忍的哭泣聲傳來，愕然，“媽……你別哭……”

“是我不會教你。”淩霽媽媽不住自責，“我做錯了……”

“沒有！”淩霽過去抱住母親，忍不住一起流淚。

母女倆的哭聲在室內回蕩，堇泱飄在外頭，從窗簾縫看到此情此景，皺了皺眉又回去了。

……

下午的時候，堇泱提前一小時交卷，經過淩霽的考場，發現巧芳的位置被換到另外一邊，與淩霽隔得老遠，正探頭探腦地抄別人，淩霽寫的很慢，每一下都重重的，像是承載了所有心事，目光自始自終定在考卷上，任她吹風叩桌沒有反應。

沒了辦法，堇泱打算樓下等淩霽，剛走到二樓，看到淩霽的媽媽在樓梯口踱步，嚇得躲一邊去。

考試結束的廣播響起，淩霽準時下來，無聲地跟媽媽往校外走，頭仍然是低著的。

不甘就此離去，堇泱跟上，耐著性子等了又等：淩霽吃完飯，淩霽在房裏覆習，到晚自習的點了，淩霽該出門了吧？

然而並沒有。

堇泱親眼看到，淩霽的媽媽端來牛奶和點心，輕柔說了句“有什麽事喊媽媽”，一轉身，慈母的模樣徹底消失，幹脆利落地在房門扣上道鎖，把淩霽關得嚴實。

看來晚自習淩霽去不了，堇泱從門縫中溜進去，出現在桌邊，摸了摸小兔子腦袋。

淩霽楞住，眸裏蓄了淚，咬唇輕輕放下筆，輕輕推開凳子，撲進堇泱的懷裏，“嗚……”

這聲柔軟的撒嬌把堇泱的心都化了，心疼地撫著淩霽的背，剛要說話，淩霽掙開了她的懷抱，做口型無聲道，“我媽媽會聽見。”

“噢。”堇泱點頭，發現淩霽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下把她圈過來放在大腿上，湊耳邊小聲說，“現在不讓你上晚自習了？”

淩霽點點頭，也學她耳語，馨香的氣息把堇泱的耳朵撲得發癢，“我媽看到衛霖婷和我吃飯，打聽到衛霖婷自殺的事，認為跟我有關系。”

“啊？”堇泱懵了，摟得更緊，“不會讓你轉學吧。”

“不會。”淩霽靠在堇泱肩上，胳膊環住堇泱的脖子，蹭了蹭找舒服的姿勢。

堇泱由著她，不巧瞧見淩霽胳膊和肩膀上的淤青，忍怒問，“你媽打你了？”

“沒有。”淩霽縮著身子，越蹭越近，恨不得把自己融在堇泱懷裏。

房裏只開了盞燈，昏暗迷蒙，她們纏抱在一塊兒，耳鬢廝磨，只聽到風過玻璃窗搖晃的輕微聲響，淩霽總覺得時光就這麽慢了下來，只剩彼此，她滿足地閉眼，享受這般親昵美好的靜謐。

可惜，某只坐不住的狐貍沒呆上幾秒，忽道，“好無聊啊。”

“噓……”淩霽嘆氣，打算給一點甜頭，吻上堇泱的唇。

堇泱滿足地哼哼，反客為主，按住後腦勺恣意汲取，看淩霽低吟起來又放緩節奏慢慢逗著，若即若離，勾得淩霽主動前傾，身前誘人的柔軟抵著她的，吮吻得愈發熱情。

“餵。”堇泱稍稍側頭，避開主動的小兔子，吮著耳垂呢喃，“要忍哦。”

“嗯～”淩霽水眸半睜，吻得嫣紅的唇潤潤的，害羞地伸舌舔去嘴角的銀絲，十分撩人。

堇泱屏息，抵上淩霽的鼻尖，“故意的？”

“如果我媽不走，我們不能……”淩霽的氣音又細又弱，隨時要哭出來似的，“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堇泱還沒回答，叩門聲響起，“淩霽，你在幹嘛？”

“咳……”淩霽喝了口牛奶潤喉，恢覆平常的聲色，“在看書！”

“嗯，媽媽切西瓜，等會兒拿給你。”

這都要查崗！？

氣氛徹底僵了，淩霽主動起身，看堇泱不舍地勾著自己的小指頭搖晃，無奈，“我的手機被沒收了，我媽查得嚴，明天考試結束後放兩天假，她肯定一直看著我，不準我自己呆在房間了。”

堇泱突然很後悔上午沒繼續，一看淩霽不安的神色，再想先前的問題，安慰地抱了抱淩霽。或許是媽媽要來，淩霽體會出離別的意思，拼盡全力回抱，顫聲哀求，“不要離開我……”

“不會！”堇泱嘟囔，“我才沒那麽饑渴呢。”

淩霽掐了掐堇泱的腰，“不信。”

“那我呆在你旁邊，好了吧？”堇泱誇下海口，“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淩霽警告，“不準像今早一樣，別人看得見我，看不見你……討厭死了。”

堇泱撓頭，“我再想想。”

這一想就是一天，段考結束，淩霽果然被媽媽時刻盯緊，媽媽以“剛考完試放松”為由，幾乎拉淩霽全程陪伴，不許用手機不許用電腦。

雙休日廢了，淩霽心裏苦，盯著電視發呆。

叮咚。

媽媽和淩霽去開門，對上來人，媽媽奇怪，淩霽驚呆。

“你好，我住對門的。”雪凰懷揣一只軟白毛動物，板著臉，“上回淩霽答應幫忙，我送狗過來。”

媽媽想拒絕，被雪凰綻光的眼迷惑，不自覺地點頭。

“好。”淩霽抱過“狗”，傻眼。

這賊溜溜的眼，這往胸上蹭的色勁，這長得跟狐貍似的“狗”……分明是堇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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