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凰躺進蔣迎南被窩之後, 聽見一旁傳來蔣迎南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她睜著眼看看著天花板，身體一動不敢動。

此時她完全想不起來那時候自己究竟是怎麽就答應了蔣迎南, 和他睡一起幫他取暖的。現在想起來, 這分明就是個圈套呀。

什麽血液流失過多身上冷？這被窩裏不是挺暖和嗎？

葉秋凰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她覺得自己完了。什麽沒皮沒臉的事情都幹出來了, 這輩子就蔣迎南了, 都一個床睡了, 也不可能再找別人了。

蔣迎南不知道葉秋凰的掙紮, 他在把葉秋凰騙上床之後就感覺很累了。眼睛閉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身邊躺著個人感覺睡的更踏實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烏漆嘛黑的，何翠芝就風風火火起了床, 做好飯之後把全家的人都弄醒了。小孩子太小就沒管, 要上班的呂青也不用去, 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

剩下家裏的何翠芝蔣來喜以及蔣帶妹都是要去醫院的，何翠芝專門做了好些吃的給帶著。對正在吃飯的蔣來喜好蔣帶妹道：“快點吃快點吃。”

蔣帶妹就道：“媽, 這麽急幹什麽？也不耽誤這一點吃飯的時間。”

“怎麽不耽誤？”何翠芝把眼睛一瞪, 道：“你是在這裏快活, 你哥哥還在醫院裏餓著肚子受苦呢。”

蔣帶妹看了一眼外頭漆黑的天空, 心說哥哥現在哪裏是在餓著肚子受苦呀，他分明就是在閉著眼睛享福呢。這才四點鐘就把人叫起來，真是要了人命了。

何建黨一大早就把牛車趕到了蔣家門口, 對何翠芝道：“牛車放這兒了, 今天我就不去了。”

“你去忙你的吧。”何翠芝道：“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蔣帶妹趕車, 一家三口急匆匆往城裏趕。

白天都不敢露面, 特意起了個大早的柯招娣拿著葫蘆瓢正站在門口倒水，就看見蔣家人趕著牛車火急火燎的出了村子。

她心裏頭奇怪，回到家做早飯，等早飯做的差不多的時候她媽媽起床了。柯招娣就問了這個事，柯招娣媽道：“你是不知道，就昨個那個蔣家老大從山路上滾下去了，聽講給找到的時候身上全是血。蔣家人是去醫院了吧，也不知道蔣家老大人怎麽樣了。”

因為蔣迎南昨天的樣子太嚇人，再加上何建黨回來之後也沒有說過這個事。不少看見的人就在亂猜測，猜測來猜測去，現在全村人都知道蔣家老大摔成了個血葫蘆，人眼看著就不行。

一直希望新年新氣象，再也不要做年度話題人物的蔣迎南這下子希望又落空了，他不可避免的再一次成為了眾人談論的焦點。

柯招娣哪裏知道真假，聽媽媽這麽一說還以為蔣迎南真的快死了。她往後退了一步，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拐角，立刻就碰破了，傷口開始慢慢往外滲血。

柯招娣媽道：“怎麽這麽不小心？你還想著蔣家老大？”

“媽。”柯招娣道：“你說他要真不行了，我那兩個孩子怎麽辦呀？”

柯母楞了一下，隨後嘆氣道：“那倆孩子命真是苦，這好日子才過幾天吶……”

這一上午柯招娣都魂不守舍的，柯母道：“飯好了，去叫人吃飯。”

一家子都出來吃飯，柯母一看那個知青聞雎不在，就道：“他還沒起呀？”

“啊？”柯招娣回過神來，知道媽說的人是誰，她立刻道：“起了，在看書呢，說是不能浪費一點時間。”

“瞧他厲害的。”柯母翻了個白眼道：“吃過飯你給他送完紅薯粥去吧。”

“哎。”柯招娣答應著。

吃過飯之後柯招娣端著碗紅薯粥進了房間，把粥放在了聞雎的旁邊，道：“吃了再看書吧。”

聞雎轉頭對著柯招娣笑了一下，然後捧起碗開始喝粥，眼睛依舊盯在書上。

聞雎此人爸爸姓聞媽媽姓雎，所以名叫聞雎。就和他的名字一樣，為人特別的理想化，不喜歡束縛渴望自由與浪漫。所以當初他在發現自己喜歡上有婦之夫柯招娣之後，依舊不能阻止他追求愛情的腳步，毅然的決定帶著柯招娣躲進大山裏。

好幾個月的苦日子依舊沒有磨滅他的熱情，他現在一門心思就是要讀書。他要考自己家鄉的大學，之後帶著柯招娣遠走他鄉，自此永不還鄉……

聞雎一門心思在書本上，柯招娣總是想著蔣迎南的事。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過了好一會兒，聞雎把書翻完，嘆息一聲道：“這書上的內容太少了，要是我能弄到高考覆習資料就好了。”

一旁的柯招娣依舊保持著那個發呆的姿勢，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招娣？”聞雎看向柯招娣，“招娣！”

“嗯？”柯招娣反應過來，“怎麽了？”

“應該是你怎麽了才對。”聞雎笑道：“你有心事，要不要對我說說？”

柯招娣有點慌亂的道：“沒事，我就是沒睡好。”

說著柯招娣就走出了房間，聞雎看著她離去，心說招娣一定有心事。在他看來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是不應該有隱瞞的，只要真心相愛，無論什麽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對。

柯招娣出了門，這是她回來之後這麽久第一次出門。村子裏的人喜歡說她的閑話這她知道，所以她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外頭還下著雨，柯招娣帶著鬥笠還是出了門。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蔣家的老屋，也就是當初和蔣迎南結婚的那個屋子。柯招娣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心說這裏還有什麽好看的，人都不在這裏了。

她又走到了蔣家新屋，新屋的院墻高，她從外面看不見裏面的情況。悄悄走到院子門口，向著裏面瞧去。屋檐底下兩個小孩正在凳子上看書，已經差不多一年沒有看見自己一對兒女的柯招娣在看見小花小業之後，眼淚撲簌簌的就掉了下來。

她想沖過去，好好的抱抱孩子。可是她不敢，她現在已經沒有資格抱這兩個孩子了。

小花小業吃的好穿的好，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又長好了。兩個這麽可愛的孩子還乖巧，大人不在家還在看書，真是好孩子。

柯招娣無法想象這兩個孩子沒有爸爸會是什麽樣子，她又開始恨蔣迎南。自己過的怎麽樣她其實已經無所謂，回來之後一直不看孩子，不就是想讓蔣迎南對孩子好點嘛。可他偏偏不爭氣，自己都要死了，可讓這倆孩子怎麽辦喲。

柯招娣哭了好一會兒，才念念不舍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在她右邊的那棵大樹下，聞雎已經站在那裏看了好一會兒了。

蔣家三個人到醫院的時候，蔣迎南還在睡覺。蔣帶妹一推開病房的門，就道：“哥，我們來了！”

然後就被何翠芝一巴掌打到一邊去了，何翠芝怒氣沖沖卻很小聲的道：“沒看見你哥還在睡著呀？喊什麽喊？”

蔣帶妹委屈的站在一邊，整個人瞬間就變得蔫了吧唧的。

何翠芝輕輕的走到病床邊上，看著腦袋上綁著一圈圈紗布的蔣迎南，又看他手背上還戳著針頭，心疼的不行。想伸手摸摸兒子，又怕手重了傷了兒子。

她就這樣看了還一會兒，這才擦了擦眼淚道：“老大真是命苦，年紀輕輕的就要遭這樣的罪。”

蔣帶妹走過來道：“媽，沒事的，大夫都說沒事了。”

“你曉得什麽？”何翠芝兩眼一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要是哪裏沒養好，以後下雨天可就要受罪了。村子後頭的老羅不就是年輕的時候摔了腿嘛，現在一下雨就疼，疼的在床上打滾哩。”

蔣來喜就勸，“老大和老羅不一樣，老羅那時候腿摔傷了也就吃點雞蛋，哪像老大天天吃好的，肯定養的比老羅好。”

何翠芝道：“這也是老大自己有本事，不然哪個給他吃好的？”

在何翠芝心裏，家裏所有人都不如蔣迎南好，蔣來喜深知這個道理，就道：“是是是，老大自己有本事……”

葉秋凰一晚上根本沒怎麽睡，好不容易煎熬到天亮，她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眼睡的人事不省的蔣迎南，就去洗漱打水了。她拎著水瓶一進來，就看見蔣家人已經到了。

何翠芝一回頭，就走過去拉著葉秋凰的手道：“辛苦你了。”

葉秋凰不自在的笑笑道：“我還好。”

“起的那麽早。”何翠芝道：“怎麽不多睡會兒？”

“沒有。”葉秋凰道：“我剛剛才起的。”

“還想騙大娘不是？”何翠芝指著葉秋凰那張整整齊齊的床道：“被子都疊好了，上面一點熱乎氣都沒有，肯定好一會兒沒睡人了，你還想騙大娘？”

“……”葉秋凰心說，那是因為昨晚壓根就沒睡過那張床。

只是這話可千萬不能說出來，葉秋凰只能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笑。

蔣迎南迷迷糊糊要醒，恍惚間想起葉秋凰昨晚和自己睡在一起。早上起床特別矯情的蔣迎南在床上哼哼唧唧，左手在被窩裏摸來摸去，一不小心摸到了蔣帶妹的手。

蔣帶妹看著哥哥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陷入了沈思。

蔣迎南摸到了一只手，以為是葉秋凰的。他摸了捏，捏了揉，之後又開始玩蔣帶妹的手指。心說秋凰真的是太辛苦了，手都粗了這麽多，之後一定要給她好好的保養一下手。

一旁的那四個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蔣迎南玩弄蔣帶妹的手。蔣帶妹被摸的懷疑人生，求助的看向何翠芝。

何翠芝對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哥願意摸你是你的榮幸，給我老老實實坐著，讓你哥摸個夠。

唯一知道真相的葉秋凰站在一旁簡直沒眼看，蔣迎南剛開始還摸的起勁，忽然腦子裏一片驚雷，葉秋凰手上明明有紗布，怎麽現在沒有了呢？想到這裏他猛地睜開眼睛，就和一臉無辜委屈的蔣帶妹來了個對視。

“……”

兩廂對視良久，並沒有擦出愛的火花。蔣迎南虎軀一震，一把將蔣帶妹的手甩了出去，罵道：“你有毛病呀，摸我手幹什麽？”

饒是忍辱負重如帶妹，此時也忍不住叫屈起來，“哥，明明就是你摸的我。”

“你還頂嘴？”蔣迎南瞪大眼睛道：“那你為什麽不甩開我的手？”

蔣帶妹更加委屈了，“媽不讓……”

“咳。”何翠芝適時轉移話題道：“老大啊，餓了吧？媽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蔣迎南從善如流道：“我正好餓了，特別想媽做的好吃的。”

何翠芝笑的合不攏嘴，“喜歡吃就好，媽給你做。多吃一點，好的快。”

蔣迎南乖巧的笑著吃東西，一口一個馬屁拍在何翠芝身上，拍的何翠芝嘴巴笑的合都合不攏。

到了中午的時候，老劉夫婦也帶著東西來了，一看蔣迎南在吃飯了。他拎著飯盒道：“都吃上了啊？我這還怕你餓著，專門給帶了飯。”

蔣迎南就笑，“劉大哥費心了。”

“費什麽心呀，這事呀都怪我。”老劉道：“要不是我要你昨天進城送東西，你也不會遭這個罪。”

“不是這個原因，是我自己不小心，帶妹不是好好的嘛……”

一番話說下來，老劉從袋子裏拿出一罐子麥乳精道：“這個吃了補身體，你拿回去喝吧。”

何翠芝道：“喲，這個可貴了，聽講票還不好搞，這太破費了……”

“沒有的事，您就收著吧。”周萍道：“大娘不知道吧，我在百貨大樓上班呢，一罐子麥乳精不費什麽事。”

“哦……那我就收著了。”何翠芝笑著道：“昨天還留我家老頭子吃飯，真是好人吶。”

“哪兒的話……”

等送走了老劉夫婦之後，蔣家人也在考慮回去的事了。何翠芝就道：“你們都走，我在這裏照顧老大。”

蔣迎南飛快的看了葉秋凰一眼，正好葉秋凰也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隨後錯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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