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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謝家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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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過後, 連著兩三日,有涯齋的飯桌上都少不了一道螃蟹,不管是蒸煮,還是炒食, 味道都是極鮮美的。連李鉞都厚著臉皮, 在金堂處蹭了幾日飯食。

這日飯菜才上桌, 金堂就瞧見李鉞從外頭走了進來。

“小舅舅, 今兒怎麽沒螃蟹了, ”李鉞毫不見外的坐了下來, 拿起一早給他備好的筷子, 就往龍井蝦仁處伸。

“連著吃了這麽幾日, 總得緩緩, 過些日子再食, ”見李鉞對蝦仁很是滿意的模樣,他不由笑道, “這蝦仁不錯吧?”

李鉞豎起個大拇指,等口中吃食咽下去了, 才道:“明前龍井用來做菜使, 光憑這茶,這道蝦仁的味道就壞不了。”

“我吃著這蝦仁仿佛很是新鮮,小舅舅你從何處得的,”李鉞道,“定然花費不少吧?”

“這是河蝦,倒沒那麽大花費,我自己莊子上養的,隨時撈了來吃就好,”金堂說著, 也夾了一顆蝦仁,沒沾調料,空口吃了,露出個滿意的神色。

“河蝦?”李鉞有些吃驚,“這蝦的個頭口感,比海蝦也不差的,小舅舅你莊子上何時育苗,給我些如何?”

“過些日子就讓人給你分,”金堂道,“這蝦味道好,我也能放心叫人往姐姐姐夫那邊送了。”

“送,今晚就送,送完咱們趁新鮮吃,”李鉞說著,又嘗了些旁的菜色,竟一心吃菜,連話也不想和金堂說了。

等兩人用完飯,便聽見外頭傳來喧鬧之聲,才使人出去問了,便有底下人來回話,說是青梅帶了許多東西進府。

“青梅這是又來給小舅舅你送什麽好東西了,這麽大的的陣仗,”李鉞起了興致,攛掇著金堂一道去外頭瞧瞧。

金堂見他好奇,只好和他一起往外走。

院子裏如今已經堆放了好幾個箱籠,青梅還在讓人往裏搬。

瞧見金堂兩人,青梅忙上前行禮:“見過郡王、少爺。”

“這些都是什麽,”金堂仔細看了看那些箱籠道,“怎麽我瞧著有幾個這麽眼熟?”

“正是些少爺您在潁州時用慣了的東西,箱籠都是在潁州就用著的,您覺得眼熟也是應當,”青梅笑道,“老爺夫人沒親自進京,便借著讓人來給郡王送成婚禮的便利,又將您的東西也一並送了些來。”

青梅說著,又將單放在一旁的小箱子讓人搬了來:“這箱子都是給您的禮物。”

金堂親手打開,發現裏頭像個百寶箱,鎖好的匣子、打好的包袱、塞在邊角的竹編筆筒,零零總總,加起來竟有數十件之多。

他先將裏頭散放著的筆筒並一些小擺件取了出來:“拿去擱在屋裏的博古架上,筆筒就放書桌上。”

這些東西自然比不得金堂屋裏原有的東西貴重,可他看重的,卻是心意。

金堂吩咐完,蹲下身,在箱子裏挑挑揀揀,隨手開了個匣子。匣子裏頭是好些個面人,捏的是謝父、徐氏、謝嫦,還有長平一家子。

面人兩頭都特地用東西塞住,以免路上顛簸,壞了形狀。匣子空處還塞了張紙條,金堂打開一看,卻是駿達寫的想舅公之類的話。

李鉞的視線在某個小面人上頓了頓,掛上滿臉醋意道:“駿達這小子,光記得舅公,倒把親舅舅給忘到邊上去了。”

聽見李鉞這話,青梅忙道:“有郡王的,只是方才進府時,便將各處的禮物都分開了,如今搬來有涯齋的,都是給少爺的。”

李鉞聽了這話,便問道:“也有這樣一套面人嗎?”

青梅一怔:“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青梅也沒打開,她哪兒知道裏頭有沒有面人,”金堂道,“你要是想知道,自個兒回去看去。”

“不成,我得看看他們都給小舅舅你送了些什麽,再回去看我的,”李鉞的視線在已經被關上的面人匣子上停了一瞬,才又笑著湊到金堂身邊。

金堂沒理他,又開了一個包袱。

這個包袱裏,俱是些給金堂的針線,大多是扇套、荷包等物,瞧著針腳,應當是徐氏的多些,卻也有幾件是謝嫦的。

李鉞隨手拿了一個扇套起來,左右看了看,道:“這個芝麻開花繡得好,小舅舅不如給我用吧。”

金堂聽見這話,心思一動,才將註意力放到了李鉞身上。

見那扇套是謝嫦的針腳,他想了想,從裏頭撿出一個徐氏做的扇套,繡的是墨竹紋,遞給李鉞道:“你要芝麻開花做什麽,還能節節高到哪兒去?這個墨竹的還差不多。”

李鉞有些不情願,又往匣子裏看了一眼,發現不是出自徐氏之手的,多半是些芝麻開花、蟾宮折桂等樣式,抿了抿嘴角,方將手裏的扇套給了金堂。

只是他也沒要那個墨竹紋的,只道:“我那兒的東西還沒看過呢,說不定我也有,要是沒見著,我再來同小舅舅你討要吧。”

“也行,”金堂笑著將兩個扇套都放回了包袱裏,又讓人把箱子合上,放回屋裏去。

“小舅舅怎麽不看了,”李鉞問道。

“已經看過兩件了,餘下的我要當做驚喜,每日拆一樣,”金堂笑道,“我方才數過,裏頭還有好幾個匣子,足夠我開到你成婚那日了。”

聽見成婚二字,李鉞面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雖然金堂仍是帶著笑,可李鉞知道,金堂已經看出來了,便道:“那我也回去拆我的去。”

金堂笑著點了點頭,又親自送他到院門外,才松了口氣,轉頭問青梅:“爹娘可讓人送了信?”

青梅點了點頭,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交給金堂,見他進屋,忙讓人把禮物箱子也一並捧進去擱好,才領著人都退了出來,收拾餘下的箱籠。

金堂獨自坐在屋裏,拆了信。

自打金堂出世,從沒和謝父徐氏分開這麽久,原先沒見著時,還只是普通的想一想,如今看到了這許多禮物,又收到了信,觸碰到熟悉的字跡,金堂的眼淚,就有些管不住了。

“呀,怎麽這麽能哭,”金堂見眼淚都把袖子都打濕了,還擦不幹凈,一時有些氣惱起來。

他怕眼淚把信紙打濕,便將信擱在桌上,一只手翻信,另一只手拿著絹帕擦眼淚。

謝父與徐氏信裏,只說了少許他們的近況,更多的,卻都是對金堂的思念。河下村的桃子可以吃了,他們親手做了桃子醬。莊子上的石榴結的好,又紅又大,他們便替金堂享用了。溫泉莊子上的花開得好,他們便又去了一回……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從前他們不做,或是很少去做,但金堂喜歡的事。如今金堂走了,他們卻都一點點的試了過去。

等青梅墨書來時,見到的,就是眼睛浮腫的金堂。

“少爺?”兩人都有些吃驚,“可是家裏有什麽事兒?”

“沒事兒,”金堂甕聲甕氣道,“我就是看見爹娘寫的書信,想回潁州了。你們快給我想法子處理處理,過會兒還要去姐姐姐夫那邊呢。”

青梅兩個這才忙著讓人煮了雞蛋,又打了冷水,來替金堂消腫。

等這一通弄完,金堂看上去好些了,已經比平日去主院的時間遲了不少。金堂忙讓人帶上幾簍子蝦,往主院去。

謝斕聽說金堂來了,正說他比平日遲些,就瞧見他臉上還沒消完的痕跡,忙叫了他到身邊:“這是怎麽了。”

見李恪和李錚夫妻也看過來,金堂有些不好意,小聲道:“方才不是看了爹娘的信嗎,我有些想他們了。”

“可那也不能怪我,”金堂見謝斕松了口氣,露出笑意,補充道,“都怪爹娘寫的太好哭了。”

“有本事您自個兒把這話寫了回給爹娘去,”謝斕笑著看他一眼,才同李恪說話,“到底還是個孩子。”

李恪也不由得點了點頭,溫聲道:“好好學,至多再有兩年,你就能回去拜見他們了。”

如今已是秋日,再過得第二個春天,就是金堂考春闈的時候,若他順利得中,便有一段相當長的假期可以返鄉祭祖。塗州潁州這樣近,他到時候少說可以在潁州住上一個月。

金堂點點頭,才坐下來,這才發現李鉞沒到。

李錚見金堂疑惑,便道:“方才他那邊有人來回,說是他正忙著收拾禮物呢,就不過來了。”

“原來如此,”金堂笑著應了一聲。等用過飯後,還是直接去了李鉞的院子。

“舅老爺來了,”李鉞身邊的小廝看見金堂,露出得救了的神色,“我們少爺正在後院喝酒呢,我們要給圍上屏風,少爺說是影響他賞月,做好的飯菜,也沒動幾口,倒是酒先空了半壇。醉酒傷身,可他也不許我等說出去,舅老爺您快看看他去吧。”

“帶路。”

金堂跟在那小廝身後,一路到了後院。

小廝在半月門處停下腳步:“少爺就在裏頭,舅老爺直接進去就是,少爺方才惱了,不許我們進去打擾。”

金堂點了點頭,也沒管他,直接往裏去。

後院風景不錯,菊花競相盛開,又有明月孤亭,很有些意境。

李鉞就坐在亭中,看著天上明月,自斟自飲。

金堂幾步上前,將李鉞身邊的酒壇移開了些:“空腹飲酒,你是想鬧出個婚禮上新郎不能出席的笑話?”

“是小舅舅啊,”李鉞已有些醉了,卻還能認得人,“小舅舅怎麽來了。”

不等金堂說話,李鉞又道:“新郎,什麽新郎,我才不想做新郎呢,事事都由不得我,這個新郎,又有什麽好做的。”

“行知……”金堂沈默片刻,到底搶了李鉞的酒杯下來,“你喝醉了。”

“我沒醉,”李鉞順從的丟了杯子,半點沒心疼,“我還認得小舅舅,也還知道我是誰。”

“我是誰,我是李鉞,是皇帝親封的郡王,是穎親王的次子,”李鉞往邊上一靠,險些摔了。

金堂嚇得趕忙去扶他,他卻擺了擺手,自己撐著石桌邊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小舅舅你別看裴家捧著我、對我好,其實啊,他們的心都是假的、臟的的,讓我惡心得想吐,”李鉞嗤笑一聲,“挑撥我和大哥的關系,把我當跳板,想有個做皇帝的外孫?打量我是個傻子嗎。要不是爹還用得著他們……等著吧!”

李鉞分明是醉了,卻又像是比什麽時候都更清醒。

他一把抱住金堂,悶著聲音道:“小舅舅,若我們還在潁州,是不是就沒那麽多事,讓我心煩了?做個事事都要靠人點撥的次子,其實也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寫的和晚上重寫的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章節,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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