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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清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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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汲練那對“青蓮四棱鐧”已有一段時間了,自我感覺良好,即便不能說技能點滿,戰個把秦寰應該不成問題。然而長安城內,他不可能真用鐧來打人,戰陣之上,除去打過一回喻文景,擲過一回李日越外,也基本上沒有太多用武之地。

因為這年月的騎兵對戰,主要還是以槊、矛為主,不到貼近了肉搏,不會使橫刀,自然也使不上鐵鐧。要不然怎麽秦叔寶善用鐧,但真正揚名的還是“躍馬負槍而進,必刺之萬眾之中,人馬辟易”呢。

直到今天,李汲才有機會揮舞鐵鐧,抽碎了一顆人頭。手上的感覺是相當不錯——我靠好脆生,就跟開西瓜似的,簡直特麽是種享受啊!

心思還在“開西瓜”上,卻不防一支飛鏢朝準面門直射過來。李汲避無可避,本能地就把脖子一擰,旋即耳側一震,“當”的一聲——估計正中護耳鳳翅。

心下不由得一凜,腦袋還沒能正過來,卻眼前一花,同時又再聽得一聲脆響。李汲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要整整四分之一秒後,視網膜上的殘像映入腦海,這才判定:應該是一支飛劍側向擊中了一支飛鏢,旋即雙雙改變飛行軌跡,不知道彈到哪兒去了。

李汲明白啊,這是崔棄小丫頭終於趕過來了。

那飛鏢頗為眼熟,應該是精精兒到了。先前無論套索“搨”將,還是揮刀追砍,對方應該都還存著生擒活捉自己的心——估計若非如此,那使刀的刺客使盡渾身解數,自己未必能夠一鐧就打碎他的腦袋——而精精兒的第一支飛鏢是照準面門打來的,可見對方估計難以生擒,打算直接弄死自己算了。

一鏢好躲,兩鏢難防,李汲也沒想到這前後兩鏢之間的間隔竟然這麽短,若非崔棄及時發劍相阻,說不定那第二鏢自己就躲不過去了,起碼鼻子要遭殃……

然而類似招數,一回使我不防備,二回使恐怕就不靈光了吧?終究我頭上有盔,身上有甲,若不正中面門或者咽喉,就這麽兩寸長的玩意兒多半不能破甲啊,而面門、咽喉才多大?我只消稍稍一避,如同方才一般,光用鳳翅就能把鏢給搪飛嘍。

李汲由此精神一振:你們江湖上那些小伎倆,且看我以戰陣之術相對,結果如何!固然你們敏捷度高,但我防更高啊,若不能破防,如以馬刀劈坦克,先死的必定不是我!

不過麽,先得找到對方在哪兒……李汲定睛一瞧,只見崔棄已經下了馬,正蹲在道旁水溝裏,素手一揚,朝對面小山上一劍發去。順著飛劍走勢望去,卻不見人……

隨即銀光一閃,只聽崔棄“哎呀”一聲驚呼。

李汲慌了,也來不及去管那跌落樹下的“搨索”之人,幾步疾躥,去看崔棄。卻聽崔棄叫道:“不要來!”李汲自然不聽她的,兩步躥近,便挺起偌大的身軀,將小丫頭攏在身下。隨即後心一震,估計是被支飛鏢打中了。

崔棄順勢將頭一側,右手探至李汲身後,再發一劍。小山上似有響動,旋即聽人叫道:“原來是同道,可肯報名麽?”

李汲聽音辨位,當即轉身,揮舞雙鐧便直沖過去,口中叫道:“報你媽名!精精兒且來受死!”

山上傳來冷笑聲:“你來,你來!”

崔棄大叫道:“不要追!”

李汲心說為啥不追啊?他若發鏢,我便用甲來扛,且看他究竟帶了幾百支鏢過來!然而才剛縱過官道,尚未登山,他卻陡然收住了腳步。

適才聽得崔棄驚呼,李汲以為她負了傷,一時間心中大亂,匆忙跑過來遮護,隨即又發足朝小山上追去。可是接著聽崔棄喊“不要追”,貌似中氣尚足,李汲心下一寬,當即清醒過來。是啊,我是不怕精精兒放鏢,可若是對方在小山上再伏幫手,或者還挖個什麽陷阱,準備些滾木壘石啥的,倉促追去,恐怕不妥吧。

於是就在山下高叫道:“是人物的,且下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山上卻無反應,旋聽崔棄道:“不必激將了,彼已去也。”

李汲笑笑:“這廝卻聰明。”是啊,對方破不了我防,也不能誘我上山,那還不撤,更待何時?心下仍然戒備,轉過身來步近崔棄:“你可負傷了麽?”

崔棄道:“一些皮外傷,不妨事的。險地不可久留,還是趕緊上馬,離開此處吧。”

李汲點點頭:“且等我再去打個西瓜來。”

然而跑到那株楊樹旁邊,卻不見了“搨索”人的蹤影,只有一具面門稀爛的屍體倒伏在草叢中。

李汲方才一鐧將此人腦殼抽碎,終於消解了數日來心中煩悶不解之氣,然後若非崔棄發劍相助,估計精精兒那第二鏢,他躲不過……由此不敢再托大了,急忙尋到已然爬起的坐騎,與崔棄一起上馬,沿著官道,朝西方疾馳而去。

跑出一程,崔棄斜睨他:“此番可舒心趁意了麽?”

李汲嘆口氣:“是我之過,竟然使你負傷,如今懊悔無地。”轉過頭來問道:“傷在了何處,給我瞧瞧。”

崔棄一亮左臂,衣袖上有一點殷紅滲出,正對李汲負創的右臂。

李汲雖感心痛,見似乎創口不深——否則小丫頭不敢那麽快就把飛鏢給拔出來吧——也不禁稍稍定心。當下喟嘆道:“好在只來了三人……”

崔棄朝他一瞪眼:“是四個!”

原來李汲被套索扯起空中的時候,道旁便有一人躍起,並且拋出一枚帶索的飛爪,看其走勢,是奔著李汲大腿去的——確有先擊傷再生擒之意。崔棄在後面見了,不及下馬,先一飛劍射將過去,對方全副精神都在李汲身上,毫無防備——誰能想到一個護衛的小兵能瞬間使出飛行道具來啊——當即中劍而倒。

根據崔棄的判斷,即便不死,這人也只剩半條命了。

由此頓了一頓,崔棄才沒能在李汲落地前便趕來相助,不過好還,還來得及搪住精精兒那第二鏢。

二人坐騎盡皆神駿,一口氣跑出十裏多地,估摸著即便精精兒上馬來追,也輕易趕之不上,這才緩帶韁繩,下馬暫歇,並且相助對方包紮傷口。

身上自然都帶著有金創藥,在李汲看來,其實沒太大用處,但消毒、止血,應該還是能夠辦得到的,只要創口不大、不深,不妨灑上。他扯碎攜帶的換洗衣服,先幫崔棄包紮好了,心中卻不由得說:看不出來,小丫頭膀子還挺白的麽……

隨即脫卸右側臂甲,讓崔棄為自己裹傷——那一刀確實入肉不深,只留下三寸多長一道血口。崔棄道:“這怕是要落疤了……”

李汲笑笑:“男兒上陣殺敵,身上豈能無疤?我身上還有好幾道呢,你要不要瞧?”

崔棄橫他一眼,手上加力一勒,李汲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崔棄啐道:“誰叫你又說瘋話!”

李汲搖搖頭:“我這瘋話,只對你說,你竟然不領情?”

崔棄大恚道:“回長安對你小星說去!”手上用力紮一個布節,旋即轉身便走。

此後再無風波,順利抵達預定的驛站,當晚自然又是同屋而眠。這一路上李汲又撩撥過小丫頭幾回,崔棄幹脆板著臉,只當沒聽見。

晚間一人裹著被子縮在屋西,一人抱著褥子仰在屋東,半晌無語,隨即李汲長嘆一聲:“你還在生我氣麽?”

崔棄不答。

“果然,”李汲道,“若不是還生我的氣,何以連我致歉,你都不應啊?”

崔棄這才低聲道:“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李汲道:“實因我在唐營中受屈辱,心中不忿,亟欲殺一兩個賊來洩憤,故而不聽你良言相勸……但我真沒想到,你竟因此負創——傷口可還疼麽?”

崔棄不作理會。

李汲緩緩地說道:“你又救我一命,我必答報!”頓了一頓,又說:“不說瘋話,不耍笑,我向崔公要了你如何?”

崔棄還是那句話:“我不與人做妾!”

“自然不是做妾啊,誰舍得讓你做妾?”李汲忙道,“我請崔公釋了你,並收你做養女,堂皇正大,嫁入我李家,如何?”

崔棄冷笑一聲:“做得好清秋大夢!”此後不管李汲再怎麽試探,她裹緊被子,絕不肯發片言只字回應了。

三日之後,沿河而走,終於經過垣縣、集津倉、鹽倉,抵達了大陽橋。崔棄問李汲:“你還要過大陽橋去河南,打聽洛陽宮城的訊息麽?”李汲正色搖頭:“你不許我去,我便不去。”

崔棄一咬牙關:“你且稍歇,我去橋上尋人探問。”

去的時間也不長,回來對李汲說:“陜州官軍方有大調動,橋上戒嚴,輕易不得過。”

李汲一皺眉頭:“是何調動?難道要增援河陽麽?”

崔棄瞟他一眼:“你自去問。”

李汲身上帶著官憑,守橋的兵卒不敢不答,這才知道事情原委。原來史思明遣大將李歸仁率五千鐵騎一路西行,攻陷了新安和澠池,直迫陜州,來瑱即遣衛伯玉率神策軍禦之於陜縣東南方的礓子阪。但具體戰況如何,是勝是負,尚無消息傳來。

至於洛陽宮城方面,那些小兵就不清楚了。

李汲還想在橋邊多等一兩日,等知道了礓子阪之戰勝負後再走,崔棄卻道:“你既露了官憑,焉知魚朝恩不會遣人來捕啊?反正前線戰事,你也插不上手,出不了力,不如去休。”

她只是隨口這麽一說,估計李汲向來主意大,必定不肯聽從,誰料想李汲這回卻難得的老實:“既是你命我走,那我走了便是。”

崔棄道:“我怎能命你?”

李汲一本正經地回覆道:“大丈夫自當肆意而行,不受制於天地人,但自前日道上遇襲時始,你崔賢弟但有所命,我無不聽從。”說著話,主動打馬揚鞭,離開橋頭,向西馳去。崔棄反倒楞了半晌,這才想起來催馬跟上。

繼續西行,經過芮城後折向西北,抵達蒲州。事實上,蒲州南面便有可資渡河之處,那便是著名的風陵渡——雖然無橋,卻有渡船——但崔棄考慮到風陵渡距離陜州太近,又設有關卡,擔心魚朝恩的魔爪能夠伸過來,故而最初的提議,就是走蒲津橋。李汲明白她的意圖,當時就想:這小丫頭確實挺精明的啊……

過了蒲津橋,進入京畿道,又數日,終於抵達長安,自城東北方的通化門而入。

進城之後,李汲問崔棄:“你何處去?”

崔棄頭也不回地答道:“自然是回崔府……”

“崔公應已外鎮荊襄了吧,則府中還有人麽?”

“三公子在。”

路上李汲也問起過崔光遠的家庭狀況,知道他出自博陵崔氏定著三房,有個兄弟崔光迪,不仕而守護老家產業——不在博陵,而是在滑州的靈昌縣,如今多半又陷了賊了。崔光遠有女二人,皆已出嫁,有子三人:長子小名千齡,未冠而夭;次子崔構,在蜀中任官;三子崔據,還在念書。

崔棄就此拱手向李汲告辭,李汲一把扯住她的韁繩,表情誠摯地說道:“途中所言,並非戲謔,實出真心。且待崔公返歸長安,我便上門去提。”

崔棄也不回應,面無表情地提鞭一拂,撥開李汲的手,打馬揚長而去。

李汲望著她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隨即便直奔百孫院而來。

因為憋了一肚子話想找人說,也有很多訊息,希望能夠尋人打問。李汲心說長安城內有心之人,誰不知道我跟你奉節郡王走得近啊?還掩耳盜鈴一般非要夤夜來訪,有什麽意義——還是我直接摸上你門去好了。

李適在正堂前迎候李汲,見面一把抓住李汲的手,殷切地問道:“家慈早有信來,說你又向洛陽去了——如何今日才歸?”

李汲冷哼一聲:“實言相告,我本不該這數日便返京,卻是被人轟回來的!”

李適見他面露憤懣不平之色,忙問:“你對張巡有恩,難道他敢慢待你?”

李汲搖搖頭,說:“長途跋涉,先求一口水喝……且,不知道隴右局面如何了?”

李適將他讓至堂上,對面而坐,並且告訴李汲,果然不出所料,吐蕃方面今秋又再動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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