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 久違地回到了基地颯的主城區，她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裏了，腦子裏的印象還停留在最初進來的時候。

她曾經是個奴隸, 是卡爾的私產, 被他帶著輾轉於各個基地之中, 麻木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那時候小夏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逃是逃不掉的，唯一能祈禱的就是買走自己的人家仁慈一些，不要像那些可怕的家夥那樣, 動不動就被打死、打殘, 或者成為誰手中的玩物。

萬幸, 卡爾踢到了鐵板, 死掉了, 她得以成為基地颯的奴隸。哦, 不對, 領主大人說基地颯裏沒有奴隸，除了需要用勞動贖罪的人外, 大家都是平等的。

小夏當初沒參與攻城行動，所以只被限制居住三個月，這期間都是在礦山那邊和那些勞動改造的人住一起的，只是她跟著幹活有報酬, 那些人都是無償勞動。

三個月的監視居住結束後, 小夏就獲得了自由, 她毫不猶豫就提交了定居申請，只覺得再也沒有這裏更好的地方了。因為申請的人一直很多, 審批需要時間, 小夏也不急, 繼續留在礦山那邊幫忙，直到手續辦下來後，她也積攢了一筆積蓄，這才告別了其他人，往主城區這邊來。

小夏早就做好了未來規劃，她想先找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最好能包食宿的那種，辛苦點倒沒關系。如果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只找工作，自己去庇護所那邊訂個床位，然後慢慢攢錢，最後買一棟屬於她自己的房子。

想法很好，然而搭乘公共馬車抵達城區邊緣時，小夏就已經震驚了，基地颯的發展超過了她的想象，原本記憶中那些破敗的建築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整潔漂亮的房子。

筆直的大道鋪設著堅實的地磚，不同顏色花紋的它們組成了好看的圖案，街道兩旁的神聖火把跳躍閃動，照亮了人們往來的方向。

這裏的道路已經不是小夏記憶中的那些了，路標上雖有地名和圖案標註，但小夏不認識字，她也不知道那些都代表什麽，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請問——”

她鼓起勇氣詢問路人，卻運氣不好，一連兩個都問到了外來游客，他們自己還很茫然呢，自然也無法回答小夏的問題。

“要不，還是先找工作吧。”

小夏並沒有沮喪，開始轉頭四處尋找人多的地方，她雖然年紀不大，但也去過不少基地，知道人越多的地方商鋪買賣越好，也許就會有人需要勞工。

結果不找還不覺得，這一開始找人多的地方，小夏就發現了許多人都奔著一個地方去，而且是拖家帶口的那種，她頓時眼前一亮，覺得那邊肯定就是集市的位置，說不準就是大家說的什麽“步行街”呢，肯定有她能幹的工作。

於是小夏隨著人潮往那邊走，一路都在盤算自己待會要怎麽推銷自己，雖然之前早就演練過無數次，但真到要用的時候，她還是滿懷忐忑，心跳加速。

路人在說的什麽，小夏全都沒聽到，女孩一心一意背誦著自己的個人簡歷的N個版本，祈禱著一會有能用上的，她實在是太需要一份能賺錢養活自己的工作了，礦山那邊雖然提供了位置，但咬牙幹了一段時間之後，小夏覺得那並不適合自己。

很累很累，而且因為力量小，她只能拿到半薪，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所以在審批下來之後，小夏就立刻辭掉工作，來了主城區。

然後，隨著人潮，小夏就來到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地方，漂亮的小樓，寬敞的街道，白色鐵藝長椅，還有各種興奮的……小孩子？

“你小子真是有福氣，能趕上這個好時候，給老子好好念書，不然看我怎麽抽你！”

“莎莉，你也來了呀？看，我媽媽給我做的新書包！”

“漢斯，別纏著我，我才不會跟你一個班，我認識二十個字，你一個都不認識呢。”

“小雨，別跑，小心跌倒！你這孩子著什麽急啊，手續還沒辦好呢。”

“阿米爾大叔，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等我學了手藝出來，再回去幫你幹活。”

“排隊了排隊了，按照年齡登記，十二歲以下的去那邊，十二歲以上的到這邊來！”

……

小夏迷茫地看著人群走來走去，似乎每個在圈內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麽，她四顧看看，找了一個看起來面色慈和的老先生，不好意思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請問，他們是在幹什麽啊？”

“哦，你說這個啊，是咱們基地颯的第一所學校正式開學的日子，大家都來送孩子念書。”

“學、學校？”

老者的語氣裏充滿自豪：“是啊，領主大人想著不能讓小娃娃們一天天在外面瘋跑，就開了學校讓他們進去念書，說是要教識字、算數還有好多好多東西哩。”

小夏眼中閃過羨慕神情，又問道：“那、學費一定很貴吧？”

老者搖搖頭：“十二歲以下的娃娃是免費念書的，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念完該學的……你說這麽好的事，咋會有人不願意。我就聽說過官都基地那邊有這麽個章程，其他的私人基地，也就是咱這裏才有哩。”

官都基地，以前國家首都的那些大型基地的簡稱，是黑暗時代人們心目中的朝聖之所。相對完善的制度，以及相對穩定的生活，導致很多人即便只能常年居住在庇護所，也不願意離開去別的基地定居。

那邊的人，哪怕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孩子，只要是正式居民，看外地來這邊討生活的人都是仰著下巴的。

都城給了他們這種驕傲和自信，但老者覺得，要不了多久，基地颯的居民也能做到這點，畢竟他們的建設速度那麽快，勢頭又那麽好。只要他自己努把力，多活幾年，就一定能看到那天的到來。

小夏快羨慕死了，她一直都知道念過書的人會有更好的發展前途，像是在礦山，會計數的就不用去挖礦，只要坐在那裏寫寫算算就好。可惜她找不到什麽機會去學，每次湊過去想看看怎麽做的，人家就跟防賊一樣盯著她。

沒想到主城區裏的小孩子這麽幸福，能免費念書，可惜年齡要在十二歲之下，她今年十五歲了，就算一直吃不好穿不好導致個子不高，但應該蒙混不過去吧……

思緒間，人潮開始動了，小夏下意識就跟著往前走，在沿途工作人員不斷重覆的話中弄明白了他們這是要去參觀學校。

這是莫北的主意，本來就是開放式的校園，在新生入學的第一天開放所有建築物也不錯，正好讓所有人都看看教學硬件設施，收獲一波心生向往之意。

於是當適齡兒童還在登記時，各種不符合年齡的成年人在導覽的帶領下，分流前往不同的建築，他們一路走一路看，嘴裏發出不同的讚嘆聲，像極了一邊走一邊盯著滾滾看不停的游客們。

“這裏是游泳池嗎？”

“水好清啊，有點渴，誰帶杯子了？”

“哈哈哈，這裏的水可不是喝的，這是游泳用的，游泳懂嗎？就是在水裏撲騰的那個。”

“學這個有什麽用啊。”

“好像是強身健體？人太多我沒聽清楚，似乎還有別的——說不準以後有需要會游泳才能做的工作吧？”

“也是哦，那等這裏開放了，我要來學學。”

……

小夏跟著人群走過了體育館、宿舍和食堂，最終來到寬敞明亮的教室外面，這個時候孩子們已經按照進度分好了班，在專屬導員的帶領下，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屋內的一切對他們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不管是人還是物，要不是來之前被耳提面命要聽話，他們早就跳下椅子去各種探索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第一批的真人老師不多，都是周書山邀請來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弟子們。他們按照自己的長處選擇適合的科目，有性子急躁一些的已經開始講第一堂課了。

當孩子們開始上課後，圍觀的大家全都默契地保持了緘默，他們本能的敬畏知識，敬畏這種氣氛，邊安靜地聽著孩子們稚嫩的聲音，邊等候導覽將他們慢慢帶離這裏。

小夏不想走，她幾乎是貼在玻璃窗上往裏看，豎起耳朵聽著裏面傳來朗朗讀書聲，眼中的渴望幾乎要化作實質溢出來。

她想上學。

她想念書。

她想和這些孩子們一樣，坐在明亮的教室裏學習從未接觸過的新知識。

突然，小夏下定了決心，她抓起亞麻長裙的下半截，在隊伍中如同靈活的小鹿在森林中那樣快速穿行，越過慢騰騰往外撤離的參觀隊伍，率先回到了外面的校園裏。

報名登記處那邊依舊有人在圍著詢問，小夏扒開人群擠了進去，一路跑過來的少女微微氣喘，光潔的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她胡亂擡起手臂擦了把臉，昂首挺胸，懷揣著“砰砰”亂跳的心，大聲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您好，我叫小夏，十五歲，我也想在這裏上學，可以嗎？”

“當然。”

回答她的，是視察一圈後剛好走到這邊的莫北，她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招生簡章。

“學校大門永遠為想要汲取知識的人敞開，只要是基地颯的領民，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不分種族，想上學，隨時都歡迎。”

子曰：有教無類。

北曰：想學就來。

橫批：學習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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