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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新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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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道歸本已垂垂老矣, 此時更迅速枯朽,渾身皮肉幹癟,宛如被斬斷了根的老樹皮。

孜久問躲在一塊巨石後遠遠看著, 驚悸之餘,心中飛快地運轉, 同時掏出一顆假死的丹藥吞下, 斂去氣息。

“你們以為這就能殺得了我嗎——”

胡道歸雙目變得渾濁,仍陰鷙猶如利刃,恨極地射向山谷中的兩人。

他也是真了得, 如此情形下竟還能搶得一擊, 撐著僅剩的一口氣向四具活屍射去丹藥, 催著活屍連成陣型, 將山谷中的屍氣匯於一起, 卷向屍棺的方向。

屍法滂沱而下,摧枯拉朽。

澹臺不棄在邊緣處都感到整個人像要被近乎鋒利的氣息撕碎一般, 不得不趴伏在地, 以免被卷走。

手上虛虛地點燃一道靈符,試圖燒去屍氣, 奈何他受傷太重, 符火剛一點著, 立刻被狂風吹滅,只剩下微弱的聲音飄蕩在呼嘯的陰風裏, “他、他的元神還、還在……”

諸長泱感到全身像是被一種冰冷的細針不斷刺入,四肢百骸如遭蟲嚙, 若他只是凡人軀體, 必然頃刻斃命, 連神魂都不可能留下。

虧得體內有一顆金丹, 在此關頭驀地爆發出一股力量,生生護住他的心脈,讓他勉強保住神智。

這是他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了凡人與大能的差距,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死亡近在咫尺的滋味。

諸長泱覺得自己應該要恐懼,但他卻只是下意識地握住旁邊的手,“君倏……”

他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從穿越之初,就一種有種強烈的看客感,盡管從來沒有明確表現過,但是在他心裏,始終把自己當做是一個“界外”之人。

他總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還會穿越,回到自己的熟悉的世界裏。

直到這一刻,死生一線,或許真的要“離開”這片大陸的時候,諸長泱恍然間察覺到,他在這個世界裏,原來也有了不舍得的人和事物了。

“我在。”君倏回握住他,一雙紅瞳仿若泣血,另一只手雙指並攏,將修為凝於一處,指向銹劍。

銹劍迸出強悍的力量,堪堪擋住了胡道歸的這一擊,但也只是暫時,那屍法仍不斷壓下,仿若天崩,擊碎劍氣形成的屏障只是早晚的事。

直播間:

【這老陰X太能續了吧?我要不能呼吸了!】

【這就是Boss紅血的威力嗎?!】

諸長泱握著君倏的手,本來狂跳的心臟奇異地平靜下來,居然不那麽緊張了。

這時仍在勞作的鉆井機忽然發出巨響,鉆桿驀地被卡住。

諸長泱感覺不對,趕緊操作機器將鉆桿拔了出來,就見鉆頭竟整個被絞碎了。

這鉆頭是他專門煉制的合金,極堅極硬,能破開數十米深的巖層,這法陣的陣眼明明已經破掉,竟然還能將鉆頭攪碎。

這地下,莫非還有別的東西?

這個念頭剛一閃而過,鉆孔忽然如噴泉一般,紅色的“血水”汩汩噴出。

君倏眸光微微一閃,指訣一點,一把閃著寒光的兵器從鉆孔中飛出。

赫然是一口泛著森森陰氣的寶劍。

胡道歸見寶劍飛出,仰天發出大笑:“哈哈哈,既然你們自不量力,便叫你們見識一下辟水劍的厲害……”

山谷中無不遽然一驚,東搖艷更是瞠目,“辟水劍!”

卻見君倏神色漠然,滿臉一如既往的不屑:“是個屁的辟水劍。”

銹劍驀地一綻,燦燦寒光更勝過月華。

溶溶月色下,依稀可見劍身上的斑斑銹跡在一點一點地脫落。

君倏看著銹劍,劍的背景是亙古不變的冷月,還有四野莽莽的黑山。

腦海中隱隱有一些畫面閃過,那些畫面破碎支離,又莫名熟悉。

洪水如噴雪,而天上星鬥燦爛,參商如舊,光照永恒。

有一個聲音說,“參星之下,就是永澤。參星不移,我神不滅。”

亙古留存的力量緩慢地覆蘇,匯於識海。

君倏將諸長泱拉入懷中,緊緊抱住,另一只手指向那把仿佛布滿了銹跡的長劍,“以我之劍,辟水之患。”

劍氣浩瀚,悍然斬向胡道歸那把“寶劍”。

但聽天地間一聲蕩人心魄的錚鳴,那把還在滴著血水的“寶劍”瞬間被斬斷,掉落地下。

“不——”胡道歸驚聲大叫,卻再無反擊之力。

這口寶劍,正是他藏於法陣之下,元神相連之處。

屍氣散去,再也無法凝聚,枯朽的軀殼上,須發和指甲脫落,衣服朽敗,五官不斷流出穢物。

天人五衰,不可逆轉。

但此時此刻,其餘人已無暇顧及胡道歸可怖的情狀。

耳邊“隆隆”巨響,崖冢劇烈地震動,頃刻間就要崩塌。

東搖艷眉頭擰起,一拂袖子就要飛走,然而四顧茫茫,竟無去路,目所能處如被投入石頭的水波一層層蕩開,心中一駭,“怎麽回事?”

諸長泱下意識擡頭看去,就見天幕撕裂,冷月破碎。

雖然修真界不講科學,但就算在玄學世界裏,天也不會輕易坍塌。

所以眼前的景象,只有一種可能。

君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說道:“有秘境開啟了。”

這種天塌地陷的奇景,他們以前曾見過一次,在孤蓬的絲香故城幻境裏。

電光火石之間,他總算將此前種種聯系了起來,明白了胡道歸千裏迢迢來到魔域設下法陣養屍的因由。

“他要開啟東搖魔君的秘境!”

東搖魔君隕落數千年,從未有人尋得他的秘境,當世大都已經默認他當年灰飛煙滅,境界全消。

但有一部分在當年的正魔大戰中幸存下來的人認為,東搖魔君並非沒有留下秘境,而是定境之寶出了問題,導致秘境無法開啟。

胡道歸大限已至,情知自己飛升無望,為求續命,不惜將自己煉作活死人。

然而禦虛派想要立足九域十八洲,掌門怎麽能是一個以邪術茍活的活死人,且天長日久,屍氣蓋過靈氣,活死人慢慢將會變成活屍。

為了擺脫此困境,胡道歸殫精竭慮。

他應當是看過當年與東搖魔君相關的劄記,尋得了相關線索,又找了一口寶劍代替辟水劍的功能,以其為眼設下這個法陣,準備強行開啟秘境。

但此時養屍法陣已經被諸長泱鉆破,胡道歸氣息將絕,憑著這口假的“寶劍”是無論如何都開啟不了這個令全修真界尋覓了數千年的魔君秘境的。

那麽,真正開啟了秘境的應當是……

君倏擡眸,看著月色照耀下的銹劍,劍身上的銹跡已經褪去大半,整把劍燦然如新。

直播間:

【???這是開到隱藏款秘境了?】

【這就是男主角的實力嗎?比我開盲盒隱藏款的幾率都高!】

旁邊傳來諸長泱緊張的聲音:“快點把我的寶貝都收起來,小心別丟了!”

那些劍、高壓電線、鉆井機、發電機、變壓器,全都是他好不容易攢下的家當啊!

君倏:“……”

眼前的景象一陣扭曲,大地的震顫終於停止。

透骨的嚴寒撲面而來,諸長泱打了個冷噤,神智恢覆清明,接著就是一楞:???

他的身邊怎麽突然出現這麽多人?

諸長泱下意識地舉目四望,發現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拿著法器,嚴陣以待的修士。

修士人數眾多,身陷其中一眼甚至望不到邊。

粗粗估略,少說也有幾千上萬之眾,這比他穿越這麽久見到的全部修士加起來都多。

且這些修士和他日常遇到的有些不同,一是衣著較為簡樸,許多布料都略顯粗糙,二是法器樣式更獷放,與當下流行的款式稍有不同。

如果用現代網絡常用的詞形容應該是……古早味、年代感。

修真界的時間感與現代社會的認知大為殊異,修士動不動就幾百歲壽,但凡人境的發展水平很低,常年處於農耕文明階段,許多城市跟幾百年相比差異並不太大。

在這樣幾百年也不過轉眼一瞬的世界裏,這些人居然能讓諸長泱一眼感覺到一種年代感,這可是十分不尋常的情況。

此外,這裏的季節明顯不是縹緲大陸現在的季節。

天地間一片素白。

鉛灰色的天幕壓得很低,寒風凜冽,鵝毛大雪紛揚飄落,目所能及處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

包括旁邊那些容色肅穆的修士,許多人頭上肩上都積了一層薄雪,只有少數人功法強悍,飛雪還沒沾到身上就化作了飛煙。

但誰都沒有在意,一個個屏息凝神,定定地望著前方的同一個方向。

諸長泱循著眾人的視線望去,但見遠處一片白茫茫的冷霧,霧氣中隱約可見拔地而起的巍峨斷崖。

斷崖猶如一堵參天巨墻,直插天際。

雖然迷霧重重,堅冰覆蓋,諸長泱依然一下子認出了那黑如染墨的斷崖。

正是魔域崖冢。

直播間:

【謔,大場面!!】

【等等,不是進了東搖魔君的秘境嗎?這又是什麽情況?】

【好多人啊.jpg】

諸長泱回想片刻前的經歷,大地發生震顫時君倏說的那些話,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等等,君倏!

諸長泱一個激靈,趕緊四下環顧,然而周圍只有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卻哪裏有那個謫仙一般的身影。

剛剛明明還在一起,怎麽一晃眼就不見了?!

不止君倏,開發商、澹臺不棄都不見了蹤跡。

再拿出玉牒一看,卻見玉牒黯淡無光,無法書寫內容上去。

這也不奇怪,如果他心中的猜測沒錯的話,那他現在所處的時間,玉牒應該還沒有被煉制出來,自然就無法使用。

可是這樣的話,他要怎麽尋找君倏?

諸長泱心中不由一陣茫然,恍然意識到,他和君倏居然從來沒有約定過這種情況下要如何聯系對方。

因為自穿越以來,他跟君倏一直形影不離,不管去哪都是結伴同行。

這是第一次,君倏不在他身邊。

壓下心頭莫名湧起的空蕩蕩的感覺,諸長泱拍了拍旁邊一個舉著長劍的青年修士的肩膀,問道:“兄弟,現在跟魔域打得怎麽樣了?”

青年看了他一下,眼神有些古怪:“道友,你是不是嚇傻了?我們跟魔域都打七天七夜了,你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說著恨恨啐了一口,“那魔頭欺人太甚,竟然要我們臣服於他,真是可笑至極,我就是死在這裏,從苦渡河跳下去,也絕不會向他投降的!”

諸長泱:“……”

王境澤語錄果然是傳世經典,連修真界都在用!

不過根據這寥寥幾句,諸長泱心裏的猜測已經基本得到了證實。

他確實是進入了東搖魔君的秘境,但又不僅僅是秘境。

在秘境被打開的同時,大概觸發到了某些條件,讓他直接進入到了東搖魔君的心障所生成的幻境裏。

大能生前若有心結未了,隕後與之相關的記憶仍難以磨滅,在特定情況下就會成為幻境。

如他和君倏當初在孤蓬秘境中意外進入的絲香故城,據說就是孤蓬隕前的心障所化。

但幻境乃大能的記憶所在,與秘境互相獨立,尋常難以窺見。

當初是因為諸長泱拿到了孤蓬的劍意,所以才能破開試劍石,進入絲香故城。

但這次他們明明什麽都還沒做,又怎麽會進入東搖魔君的記憶?

難道他們在打開秘境的時候,就觸碰到了秘境中的至寶?

諸長泱一時想不明白,也沒時間多作思考。

眼下最要緊的,是該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因為這個幻境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澹臺不棄此前提到過的,數千年前發生於苦渡河上的那場正魔大戰!

當年東搖魔君聲勢烜赫,一把辟水劍所向披靡,豈料在率著萬萬魔修準備渡過苦渡河時,卻突發癲狂,引劍自戮,乃至功敗垂成。

正道免去一場浩劫,但對於東搖魔君來說,這無疑是其隕前最大的心障。

就像孤蓬在幻境裏試圖阻止絲香故城被屠一樣,東搖魔君的幻境,也毫不意外地重現了這場大戰的情景。

但這種幻境對於諸長泱這樣的外來人口十分不友好,因為幻境是假的,造成的傷害卻是真實的。

他不過是一個金丹期小修士,在蘇緹面前還能靠著孤蓬的劍意勉強茍一茍。

正魔大戰集結了兩道大能,能量怕是直逼核爆炸。

別說參與,他連圍觀的勇氣都沒有,萬一被東搖魔君輻射一下,那可得不償失。

好在修真王境澤是個話癆,話匣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一邊辱罵魔域一邊抱怨正道。

諸長泱聽了一會,大致搞清楚了當前的情況。

此時正魔大戰已經進行了七天七夜,正道眾修士與魔域大軍戰力上其實相差並不大,本來是可以勉強打個平手的。

奈何魔域的首領太強,以一己之力就破掉了正道大半的防禦,正道無人能與之抗衡,節節敗退。

眼看魔域大軍就要越過苦渡河,正道各大派掌門情急下聯手在河面上築起一道結界,這才勉強擋住了魔域的進攻。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這只能攔得一時,只要那大魔頭出手,結界潰散只是早晚的事。

諸長泱擡首,越過重重人群向前方看去,果然在苦渡河的位置上空,空氣呈現出微微扭曲的樣子,隱隱還能看到半透明狀的裂痕,那便是結界受到攻擊後產生的效果。

從裂痕的情況來看,結界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王境澤目光沈沈,語氣中有幾分難言,“各位掌門說讓我們稍作休憩,養足精力應對接下來的大戰。但我聽一位鏡天宮的道友說,他們宮主已經傳話下來,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逃走,他們都不會怪責……”

這並不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決定。

結界一旦被破,魔軍西渡,無人能擋住那魔頭,正道潰敗幾成定局。

與其盡數埋骨於此,不如趁早逃命,還能為正道保留一點力量。

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人會譴責這種行為。

但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堅守,放眼四周,但見各人神情肅穆,目光凜然,儼然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諸長泱:決定了,現在就跑路!

就在這時,苦渡河那邊蕩過一道磅礴的力量,結界一陣顫動,緊接著傳來一聲嬌笑,“正道雜碎們,結界馬上就要破了,你們還不快快投降,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王境澤本就極為憤慨,聞言更是大怒,“豈有此理,魔域若以為出了個天生魔種就能為所欲為,那就太小瞧我們了。我輩鐵骨錚錚,豈是貪生怕死之徒,你說是不是?”

諸長泱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孤蓬送的爛劍,一邊掐訣一邊隨口應道,“是是是。”

雖然王哥很真情實感,但諸長泱心裏有數,這就是個幻境,當不得真。

王境澤受到鼓舞,膽氣橫生,“要我說,我們就不該躲在結界後面,反正都是死,不如現在就沖過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也好叫魔域見識一下我們的骨氣,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諸長泱根本沒有仔細聽他說了什麽,一心都在劍上。

此前他都是坐的君倏的副駕駛,自己就沒單獨禦劍飛行過,現在要親自駕駛,還換了一把二手劍,難免有些生疏。

搗鼓了一會,爛劍終於飛起,諸長泱小心翼翼地跳到劍上,正琢磨怎麽調整方向。

肩膀突然被王境澤拍了一下,“道友,沒想到我們這麽心有靈犀!”

諸長泱莫名,轉頭一看,就見王境澤不知何時也禦起了劍。

王境澤年輕氣盛,躲在結界後面本已十分憋屈,再被魔域這麽一挑釁,哪裏還按捺得住。

所以跟諸長泱一說完話就禦劍而起,準備放手一戰。

沒想到他剛起飛,旁邊的諸長泱也跳到了劍上。

王境澤立刻懂了,這位道友一定是和自己一樣,受不了魔域的鳥氣,決定身先士卒,慷慨赴義!

“很好,那我們就一起沖過去,絕不叫魔域小瞧了我們!”王境澤給了他一個堅毅的眼神,“道友禦劍技術有些生疏啊,放心,我助你一把。”

諸長泱:?

等等,王哥什麽意思?

還沒反應過來,王境澤便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帶著他從千萬正道修士的頭上疾速掠過,向著苦渡河的方向飛去。

諸長泱:!!!

大草,他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好嗎!

直播間:

【我去,這位大兄弟真是性情中人!】

【長泱,危!】

作者有話要說:

王境澤:我王境澤,就算餓死,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吃你們一點東西!——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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