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顧笙被扛到地方後, 感覺自己能吐飛羽一身。

他現在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就連靈氣都被封閉, 功法也無法運轉, 只能對飛羽加以控訴的目光。

可惜飛羽一雙猩紅眸子，像戴了墨鏡的高配版紅鏡似的, 擋住了他的所有示意。

高顧笙被綁在柱子上, 他環視四周，發現面前是片相當空曠的荒地，要不是飛羽，他還真不知道Ｂ市還能有這麽荒蕪的地方。

這是個破舊的寺廟，與尋常的寺廟不同，這一座帶著一股森森鬼氣, 讓人不由自主地, 就想到趕夜路的書生, 墻頭的美人蛇，吸陽氣的狐貍。

高顧笙不能動, 倒也不緊張, 他看著天空, 一會陰雲陣陣，一會妖風四起，有些擔心自家老爸們的安危。飛羽像個門衛似的, 站在他身邊，不知道在等什麽人。

小松鼠看沒有危險, 悄悄地從高顧笙口袋鉆出來, 用牙去磨綁住高顧笙的繩子, 現在小松鼠通靈, 牙齒也比一般的小松鼠銳利許多，可它一口下去，竟然發出一聲嗚咽般的“吱吱”，整只松鼠像被電了似的，僵直地摔了下去。

高顧笙心裏一緊，黑霧伸出一團把小松鼠托住，送回高顧笙的口袋裏，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黑霧包裹住高顧笙身上的繩子，發出輕微的“呲呲”聲，卻沒有絲毫作用。

怪不得根本不在意小黑和小紅的小動作，原來是這繩子特異。

高顧笙想讓這兩個小東西趁沒人趕緊跑，可平時很機靈的小松鼠和黑霧，卻像是什麽都不懂似的，緊緊貼在他身邊。

像是終於看夠了高顧笙掙紮的樣子，罪魁禍首終於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藍灰道袍，短發，身形高大而面容英俊，帶著一股特殊的陰冷感。

高顧笙一看他，便想起了他是誰。

呦呵，這不是當初被他送進局子的那位嗎？

不僅如此，高顧笙看見他的身形，立馬就將他與學校裏遇到的，面上纏著繃帶的人聯系了起來。

他喵的，早知道把這人直接送到研究所了。

男人看著他，滿是裂紋的面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我本想避開天道的視線，慢慢接近你，沒想到，到頭來你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

他一拍腰間布袋，其中飛出一張黃符紙，又兼百瓶靈藥，最後飛出一張桌子，這些東西都落在了桌子上。

接著，男人對寺廟中的殘破石象作揖，“弟子章問玄……”

然而這一禮，卻沒有拜下去。

他突然一笑，“忘了，既然能窺天機，得大道，我可自立門戶，開萬道。”

章問玄挽起袖子，開始磨墨。

高顧笙看著他的袖子心道，在學校裏你可是穿著普通兜帽衛衣的，所以說你這是為了搞我，專門換了一身衣服？

他本來都做好了立馬嘎的準備了，沒想到這哥們技能前搖這麽長，又是調制藥物，又是制作墨汁，高顧笙都快睡著了，那毛筆還沒落到黃符上。

章問玄突然道，“你倒是心大。”

接著高顧笙突然覺得自己可以說話了，試探著發了個音，“Hi？”

高顧笙確定自己可以說話之後，就不再吱聲了。

章問玄反而奇怪起來，他手裏拿著一竹筒水，緩步走過來，“你怎麽不說話？”

高顧笙懶洋洋道，“反正你不可能放了我，一時半會也殺不了我。”

“放了你是不可能的，原本我以為你只是萬靈之體，沒想到竟是引靈之體。”

章問玄看著眼前這張艷若桃李，偏偏做出一副死魚眼樣子的臉，只覺白瞎了這張臉，卻沒發現自己的話變多了。

“後來天道與我爭奪身體，讓我窺得天機，才知道，原來你是十萬年一生的靈花生靈，此等靈藥，我怎能錯過。”

高顧笙無語道，“大哥，你知道為什麽西游記裏，所有的妖怪都吃不到唐僧肉嗎？”

“為何？”

“因為他們幹活太磨嘰，又是討論做法，又是請自己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來一起吃，”高顧笙鄙夷道，“你這麽多瓶瓶罐罐就不能提前準備嗎？非得抓到我之後才開始準備？”

章問玄被梗地說不出話來，他黑著臉道，“你以為我想？還不是天道不知發了什麽瘋，我的這些東西剛準備好，他就把你給抓走了，本來我想在你身邊徐徐圖之的。”

高顧笙“哦”了一聲，商量道，“那你把我放了怎麽樣？你看你無非就是想要權力要靈力，這些我爸我爹都能給你。”

“高誓和應不解你知道吧？我爸！”

高顧笙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爸爸們，要是有尾巴，估計能翹到天上去。

“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爸都能給你摘一顆回來。”

“你現在放了我，就是我們家的恩人，想要什麽沒有？”

終於看到獵物開始試圖談判，不知為何章問玄心裏卻一點快意都沒有，眼前這小子得意洋洋的模樣太讓人牙癢癢，讓人恨不得把他手裏的糖搶走，看他哭紅了眼睛才好。

章問玄的目光沈了沈。

他向來輕欲，本來對於與靈花交合處於公事公辦的態度，現在倒是覺得，有些趣味。

他惡劣地勾了勾嘴角，竹筒蹭過高顧笙的面頰，少年皮膚嫩，眨眼間就留下了一道紅印子。

“靈花天地只有這麽一朵，我想要的，恐怕你的爸爸們，給不了我。”

他還想等著少年說出更多談判乃至於求饒的話語，卻聽高顧笙“哦”了一聲，不吭聲了。

章問玄額角一跳，“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高顧笙想了想，“傻叉。”

章問玄：……

章問玄氣笑了，又封了他的嘴。

好好一個美人，可惜長了張嘴。

章問玄喝過了水，又開始研墨。

外界天雷地火一並發生，轟鳴之聲不絕於耳，高顧笙膽顫心驚，臉上再沒了氣到章問玄的懶散模樣。

天空暴雨瓢潑而下，雷聲隆隆不絕於耳，粗大的紫色雷霆劈到地面，將大片枯草化為黑灰焦土。

倒是這一方荒廟不知道有什麽玄妙，還是章問玄做了什麽手段，外面的滅世景象絲毫沒有影響到荒廟裏，甚至高顧笙身上沒有沾上一滴雨水。

那邊章問玄磨嘰了好久，終於落筆，他畫符的速度不慢，但是這一張符紙好像格外覆雜，因此耗費了他很長時間，以至於高顧笙默默懷疑，那麽粗的毛筆，會不會把整張符紙塗成一個大馬賽克。

隨著章問玄的動作，周圍冷了下來，小松鼠微微發抖，將身體往高顧笙懷裏鉆，黑霧倒是變得活潑多了，它包裹住高顧笙，盡力將寒意隔絕在外。

好重的鬼氣。

正常情況下，人是看不到鬼的，高顧笙沒有完全蘇醒，現在充其量是個靈氣十足的普通人，自然也應該看不到鬼。

但當陰氣足夠濃郁時，普通人也會撞鬼。

所以高顧笙就看著原本空無一物的荒地，隱約露出些微黑影。

隨著章問玄的動作，黑影越來越多。

而陰氣最重的地方，就是章問玄的身邊。

他胸口有一塊近乎變為黑色的血玉，每一絲血痕，都是一道厲鬼。

不多時，高顧笙已經能完全看清周圍的鬼影，鬼影憧憧，一只擠著一只，並且還在增多。

他們看向高顧笙的目光，陰狠而貪婪。

即便是高顧笙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也被看得遍體生寒。

隨之而來的，就是憤怒。

他跟著應不解學了這麽久，當然知道，鬼在死後就應該進入輪回中，本應入輪回的鬼怪被強行留在陽界，不僅對鬼有損耗，還必定對人有傷害，長此以往，錯亂陰陽。

他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之前Ｂ市死在街頭的那兩個乞丐。

當時高誓就說，這兩個乞丐的死，似乎有些問題，因為他們周圍太幹凈了。

近一個月之內，有源源不斷的鬼怪往Ｂ市來，就好像有一個在吸引著鬼怪的漩渦，所以Ｂ市的陰暗角落處，多多少少會有些陰氣，這些陰氣並不重，只要在陽光下稍微曬一會，就會消散。

但死在橋洞和狹窄小巷的兩個乞丐，他們周圍，沒有一絲陰氣。

如果是在厲鬼吸取陽氣之後，有人立馬出手將厲鬼帶來的陰氣連並周圍的陰氣一起清除，接著十分鐘之內靈警趕到，那屍體周圍就不會有陰氣。

不僅如此，Ｂ市鬼恐怕也是章問玄吸引過來的。

這些厲鬼眼神渾濁，顯然大多已經喪失了理智，一般成為厲鬼的，要麽是生前受了太多委屈，含冤而死，要麽是在死後吞吃其他鬼的魂體，造成了意識混亂。

這裏的鬼怪數以萬計，恐怕有大半都是吞噬了其他鬼怪的魂體變成的厲鬼。

因為政府采取措施及時，加強了巡邏保護機制，所以章問玄不敢驅使鬼怪吞噬人的陽氣，便開始吸引鬼怪魂魄，然後捕殺。

每天到達Ｂ市的鬼魂數以萬計，失蹤一兩只鬼，無人能發現。

如今地府崩裂，生死簿不在，便讓他鉆了個空子。

阻了上萬人的投胎路。

……

章問玄終於寫完了符紙，這時，整座荒廟周圍，密密麻麻全都是厲鬼，簡直像是春運的高速公路，你扯下我的腸子，我奪了你的眼珠子，互相鬧著。

高顧笙想扯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章問玄拿著符紙，緩步向他走來，看出了他眼底的憤怒，反倒覺得這樣的高顧笙，反而顯得越發活色生香起來，

生動得令人想看看，他失去生機的模樣。

章問玄幾乎要迫不及待將他變成鬼了。

他看著高顧笙，笑了起來，面上的裂痕被牽動，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天道要消磨你的靈智，這麽久了也沒成功。”

“你說的對，時間確實是太趕了，我也只能事急從權。”

高顧笙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章問玄拿著符紙貼過來，他身後的厲鬼，也如同浪潮一般湧了過來。

“讓萬鬼與你交｜合，註入鬼精，接受萬人死前至怨至恨記憶，亂你心智，然後再由我給你了結。”

原來如此，這張符紙原來是做這個用途的。

眼看符紙靠近，小松鼠猛地沖了上去，咬向章問玄的手腕。

它咬不斷這個繩子，但可以咬斷這個人的手筋！

小松鼠被狠狠揮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黑霧趁機撲上去，罩住章問玄，小松鼠又以驚人的彈跳能力撲到了符紙上，想要撕破符紙！

沒想到兩個小家夥還會聲東擊西。

可下一秒黑霧扭動著變淡，幾乎要變成一縷黑煙，被丟進鬼林中，眾鬼撲上去搶奪，眨眼之間都被吞凈了，而小松鼠被章問玄抓在了手中。

它掙紮著，無濟於事，嘴角溢出鮮血，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來。

章問玄看著高顧笙帶著霧氣的眼睛，笑了。

“我倒是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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