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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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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祺,你嗯,還活著嗎?”一聲低呵的輕笑與窸窣聲過後。

林隋洲咬著煙蒂握著手機,慢慢從床上起身,走到房間的落地窗前。擡手把微敞的厚重簾幕,“嘩”的一聲扯開到最大。

秋末午後三點多的日光,透過玻璃,將他投在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長。不經意一眼看上去,像只蟄伏不動的黑色鬼魅。

在他如此事不關己的冷漠戲謔聲中,電話另一頭的李容祺卻帶著藍牙,棄掉車子壓低帽沿,從容又冷靜的回到人行道上。

在人聲與車聲的喧囂中,又很快見縫插針的拐入另一條道上。

他沒有按林隋洲所說的,在葬禮現場動手。林隋洲想讓他被抓住,想借他之手,把姓薛的推到大眾之下曝光他的惡行,然後自己則不惹塵埃的鏟除個敵人。

妻兒以那種方式悽慘斃命,李容祺早就如身在煉獄。他不怕死,可也不想進監獄,更是懶得再與人鬥什麽嘴皮子。

他一邊往上再往上的奔跑著,一邊喘著氣的對電話那頭的人冷笑:“……林、林隋洲,收起你鱷魚的微笑。你哪曾替我想過什麽退路,不過我也不需要什麽退路……”

說話間,李容祺已來到一處寬敞的天臺。他的妻兒在另一個世界裏,已經等他太久。

那麽個膽小的,嬌裏嬌氣又死心眼的家夥。分明母親都扔下她再嫁了,為什麽還要那麽的渴望,那麽的拼上所有去愛她。

他與孩子呢,在她心裏又算是什麽。

那個小笨蛋,帶著孩子飛身躍下的時候,心裏究竟是在想什麽?為什麽不將事情告訴他,縱使拼盡一切,他也會護她與孩子安好的啊。

止不住的淚從李容祺眼中滑落,他已爬到了護欄上邊。

在穩住身體俯瞰大地的時間裏,他忽地嘲諷起自己這悽涼又失敗的半生來。

父親是個會對妻兒施加暴力的混蛋,母親又生性軟弱到骨子裏。另肯自殺解脫,也不帶著他逃離。他曾在母親墳前立下狠誓,這輩子決不做像父親那樣的男人。

他要極積向上的,做人上人與成功者。他會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對妻兒百般呵護,絕不動她們一根手指頭。

他於人海中尋尋又覓覓,終於找到了那束能治愈他的光芒。

她是半夜入院的急性闌尾炎病患,他是她的麻醉師。

她一個人簽的手術同意單,難掩害怕的躺在手術臺上。

忽地,雙眼含淚的一把抓住他手腕,“……那個,能不能拜托個事。如果我有個萬一的醒不過來,拜托替我轉告我媽媽一聲。告訴她,我很愛很愛她。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還要做她的女兒……”

眼淚滑進嘴裏,似鹹成柄利刃在割疼割碎李容祺的心。

無數個難以成眠的夜裏,他總在想她。是她的死因與仇恨,推著他活到現在。

“阿祺,我們以後不吵架,不分開。一定一定要給我們的小寶寶,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芝芝……他的小軟包,寂寞得等太久了吧。他這就去陪她,讓他們一家人在下面團聚的再也不分開。

淚水模糊了視線之餘,李容祺忽地冷冷一笑,對電話那頭的人發狠道:“林隋洲,芝芝極為心疼阿雅這個妹妹,她從沒嫉妒過的希望她也能得到幸福。如果你沒有心,就他媽的趁早放手別害人。芝芝她總是習慣把自己放在最後,從身邊人的幸福快樂中吸取養份的活著。哪怕她惦記的人裏邊,有一個人活得不愉快,也能讓她感到不愉快。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拜托你他媽的做個人吧!”

電話這頭,嘴角揚著寡淡淺笑的林隋洲,略有遺憾的眺望著遠方,又呼出口煙霧後,才朝電話那頭的人回道:“李容祺,你能確定人死透了嗎?你就這麽走了,萬一人沒死呢,多冤。這種報覆不過是最下策,撕掉他虛偽的面具毀掉他所在乎的東西,才是最高端最另人感到舒暢的報覆……”

在他們通著電話的同時,X市的某條街道,正因一起惡性車禍事件,形成了交通堵塞。

看熱鬧的議論紛紛,與趕時間的咒罵焦急聲響成一片。離得不遠的交警最快趕過來,忙著查看傷者傷勢,忙著叫了消防與救護車,忙著拉起了警戒線,忙著疏通了擁堵的交通與驅散了圍觀的人群。

薛正國是在一陣輕晃與低喊的焦急聲中清醒過來的。鼻端嗅到的濃重血腥味,讓他的精神為之猛然一震。

這不過是種生而為人的求生本能使然,在查覺到視線與思維皆是清醒後。他動了動脖子前後左右望了望,才呼出口劫後餘生的寒氣。

跟著,整個人便完全冷靜下來的攥緊了拳頭。只要他人沒事,就一切都不再是事。

哪怕此刻他的肩頭,還趴著血腥味濃重,已陷入昏迷的妻子。

“薛S長,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們了!護著您前後的車子都沒事,就您這輛被撞了。看情形,是單獨沖您來的。您放心,到處都是監控,人絕對跑不掉的能抓回來。我們已有人在與交通部門連絡,也有人向上邊報告了。夫人呢,有沒有怎麽樣……”

薛正國擡手朝低聲著急的人招了招,那人也立刻把耳朵隔著破碎的窗口湊近過來。

“去跟前邊的人說,人就不用抓了。再跟新聞部的人打通電話,讓他們立刻把事件與今天葬禮的主人聯系上,並發稿子出來。順便通知下去,我省預備大力響應國家的反腐倡廉行動。勢必掃清一些黑惡勢力,與貪腐蛀蟲之輩。”

說完,暗道聲一群蠢貨。抓到人之後呢,讓人把他不為人知的事抖露出來嗎。還不如利用這事件,扭虧為盈的來番歌功頌德與粉飾太平。

車邊彎著腰的人連忙點頭,“嗯,我知道了,這就去辦,但您和夫人這裏呢?還有夫人,看情形似乎不太好……”

薛正國扭頭看了眼趴在肩頭的妻子,語氣裏忍不住透出股厭煩來:“不是已經叫了救護車嗎,都這樣了,生死由命吧。”

把頭隔在他肩上,雙手呈著保護性姿勢的女人。剛從昏迷裏堅難掙紮著清醒過來,卻聽到從她相攜半生的男人嘴裏,說出對她的生死,如此無情的話。

就在那輛車子目標明確的從側面加速重重撞上來時,她幾乎呈本能的把他護住。

外邊的那個女人,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連命都可以不要嗎?溫嵐心口一陣冰涼的巨痛起來,很想不顧一切的與他撕打一回。

她忍著讓著順著他幾十年,原以為就算消磨了最初的感情,也有幾份親情在。

卻原來,什麽都不剩下的沒有了。她傷她痛,甚至是在他眼前死去,都已撼動不了這個男人分毫。

錐心般的難受催生了憤怒與悔恨,溫嵐後悔當初讓他總是笑意滿滿的縱著兒子性情裏的霸道與猖狂。後悔當初,在他說兒子不能染上汙點讓人頂替時,慌了神的任隨他去操作。

甚至是後悔某年,經人介紹相親,回到家中對母親含羞的點頭後,把自己關在房裏。整夜難眠的,想的全是他。

年過半百之際,才猛然發現終究是錯付一場。

溫嵐在濃重的血腥味中,終是忍不住這股痛楚的哭泣出聲,並在心底悲痛的呼喊早已逝去的母親。

薛正國對她發出的細弱哭聲只覺厭煩,但也控制著神情將人摟在懷中低聲按撫,“救護車馬上就到,會沒事的。”

只是早己冷卻的心,又哪裏能撫慰到受傷深重的人。

在他耐性就要耗盡時,救護車與消防終於趕到。當被撞得變形厲害的車門被打開後,薛正國立既換上幅焦急的模樣。

“先把我的妻子救出去,她流了很多血!”

當與妻子前後被解救出來,又分別被擡上單架送進車裏後,薛正國才覺得耳邊終於得以安靜下來。

在行駛的救護車裏,他把這事前前後後想了遍,嘴角彎起個嘲諷的弧度……

當天空的日照,轉變為暗紅時。何爾雅耗費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終於帶著幾名保鏢,趕到了阿光所在的定位,是間看起來非常不錯的酒店。

何爾雅拿出只黑色口罩戴好,腳下生風的就領著人直奔樓層而去。

一路行走中,她形容不出心境的覆雜。有終於要對上的松快,也有對未知的懼意。

但最多的,當然是憤怒與恨意!

敲門而入後,何爾雅沒有看對她發出聲不屑冷哼的姜某人。而是把眼神對上另一人,異常冰冷的來了句開場白。

“你好啊,夏濃。”

夏濃早己穿回了衣服,心知今日是避不過了。但也好,她早就膩煩了掩掩藏藏的不痛快。

她所遭受到的一切,她的仇與恨。不直面制造者,永遠都不會得到消彌與解脫。

所以此刻這種場面,不但沒另她懼怕,反而讓她整個人升起股說不出的舒暢感。

是以,夏濃笑了起來,笑得雙肩都在抖動不停。

“姓何的,太久太久了,咱們終於正式相見了。你可知道,我在心裏預想這天這幕有多久了。”

何爾雅緊了緊拳頭,微微擡高下頜的望過去,“說說吧,你不惜做到這種地步的仇與怨。”

夏濃好一陣才止住笑,然後便無所畏懼的迎向何爾雅的眼。

“我曾有個願意為我付出一切的爸爸,但他卻死在了你們何家人的屠刀下。警察通知我們去認屍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冰涼的櫃子裏。那個殺紅眼的狗東西,在他身上捅了五刀!我很想弄死那狗東西剩下的女兒跟兒子,讓他在裏邊哭死。但那兩個狗崽子聰明又多疑得很,半點也不好騙。所以,我就只能來找你或是更好騙的了。”

“人又不是我爸撞死的,他憑什麽要遭這份罪,憑什麽要負出賠上性命的代價。街面上天天有人被撞死,可沒有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不該躺進那麽冰涼的地方,又被推到火中去燒成灰燼!”

“他該守著我看著我長大,讓我不被那個人渣奸/汙!你們何家毀了我原本可以的幸福人生,把我推向了煉獄。既然我活得如此痛苦,自然也要讓我的仇人比我更痛苦才行!!!”

她又淚又笑的說到最後,神色變得非常的瘋狂與猙獰。

“原來如此。”弄清了仇恨的原由,何爾雅暗道聲沒有找錯人不會算錯帳了,就朝床那兒走近兩步。

“我表姐的死,是你們幹的嗎?”

大伯的確是殺人了沒錯,但也為自身的行為付出重刑的代價,她且先不與夏濃爭論這個。

但冤有頭債有主,把旁的無辜人牽扯進來,就是不該就是下作!更何況表姐肚子裏還有個小的,六個月的胎兒早產都可以插管養活了。那是兩條人命,他們卻如此輕賤。

還有發生在伯母與堂哥身上的事,還有被抓來頂替堂哥被割喉的那個孩子!

這一樁樁一件件,激得何爾雅雙眼發紅的恨得直咬牙。

卻聽到夏濃譏諷一笑:“那個蠢得要死的女人啊,我找到她跟她說出過往恩怨,並揚言要她媽何初雲與她那個狗男人的性命,她就直接跪下來哭著求我了。再後來我就說,如果她能用自已的命去換何初雲的命,我就放過何初雲。於是,她就‘呼’的一聲飛下去了。實則,我是想要她的命來報覆何初雲罷了。那個傻了吧唧的女人,真就那樣跳下去了。這種報覆得來的,不要太輕松,哈哈哈哈……”

“夏濃!”姜嵐驚呼出聲,從床的另一邊沖起身就想要護住她。

“阿光,帶人給我摁住她堵上嘴,其餘的人誰都不許動,我要親自動手打爛她的嘴!”厲喊這句的同時,何爾雅直撲床上的夏濃而去。

她不同於一般的姑娘,至何家變故後,她不知跟多少年長婦人吵過嘴,跟多少混蛋打過架,甚至一度被傳為小瘋子。所以夏濃這樣的,哪裏可能是她的對手。

何爾雅出手又快又狠,不到三個回合,就把人壓在身下掐住脖子的“啪啪啪”打起嘴巴來。

“你爸化為灰燼了你恨,那我媽呢。她被姓薛的小崽子碾得身首分離,還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幫忙接上的,我他媽的找誰去恨!本來兩敗俱傷的事,畫上終結也可,為什麽偏要做這些狠毒的報覆。”

“至於你後來被人欺負了,那你他媽的有本事去把欺負你的人弄死啊。逼死一個心性軟弱的孕婦,算什麽本事!你們他媽的還算是人嗎,牲口都不如!”

何爾雅每每恨言一句,就發盡全力的朝夏濃臉上招呼一巴。

夏濃不夠她力氣大,雙手又被何爾雅一邊一只死死壓在膝蓋下,所以反抗無能的只能挨打與瘋叫。

何爾雅才不管她兇狠的眼神與刺耳的聲音,她只管擡手落下的打。打到夏濃嘴角流出鮮血,打到自己掌心發麻也還是不解恨。

因為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活過來。

或許被壓著打的憤恨與屈辱能激發人的力量,夏濃忽然掙脫出去。快速抓住床邊桌面的煙灰缸,轉過頭就朝何爾雅腦門砸過來。

“雅姐!”

“何小姐!”

“都喊個屁啊,我他媽打架的時候她止不定還在玩泥巴呢!”話音落下,何爾雅快速偏頭避開。一把抓住夏濃握武器的手,一手抓緊她頭發,把她的頭朝床邊桌面上撞去。

阿光在邊上心驚膽顫的一聲大叫:“雅姐,別搞出人命!”

何爾雅頭也沒回的恨道:“我的心倒是真想弄死她一了百了,可我的手它不允許。”

說著,松開手把痛累得大喘氣的夏濃推下床去,跟著又面向另一個被兩人壓著堵了嘴的女人。

“我與你也沒什麽仇怨吧,你只因為跟夏濃是一對,就幫著她來害我。我也懶得與你廢話什麽,也懶得朝你動手。”說著,累得下床癱進一張椅子裏。

緩了緩,才朝壓著姜嵐的兩人道:“你們替我打吧,以她的陰狠程度,用不著手軟,不出人命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更出,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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