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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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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恩老君看著面前纖細到有些瘦弱的女子, 幾乎做不到將她與當年那個幾乎無人敢直視的‘大人’聯系在一起。

時光荏苒,縱然是當年在眾仙心目中宛若神話一般的存在,如今也無人認識了。

假兆恩想, 歲月可真是不饒人, 這才過了多久, 那些小仙娥們看到‘桃枝’這樣的信物, 居然都也僅僅把蘇苒之和秦無當成末流仙人。

一股難言的諷刺和淒涼沖上假兆恩心頭, 他唇角下意識的要勾起唇角, 卻又立刻意識到自己如今一舉一動都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端著那老道的風範,客氣道:“請。”

旁人只能看到兆恩老君的‘端莊’。

蘇苒之眼皮微微跳動一下,自發推衍出這人紅唇冷笑, 一副惡毒又邪魅的樣子。

蘇苒之:“……”

她現在更加確定面前這位兆恩是假的。

用兆恩老君的臉皮作出冷笑的動作,陰鷙中透著僵硬, 怎麽看怎麽不協調。

蘇苒之推測假兆恩平日裏一個人呆的時候恐怕用得不是這幅面孔——而是他自己的容貌。

短短兩句話的功夫, 蘇苒之心緒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圈。

她想, 真的兆恩老君現在人在凡間, 兢兢業業當他的大安國國師, 為了盛世太平而鞠躬盡瘁。

面前這位笑容裏滿是邪氣的存在, 真不知是何方神聖, 更不知是敵是友。

蘇苒之提起了十二分謹慎。

周圍小仙娥們卻無一例外, 都對假兆恩畢恭畢敬, 顯然是把這個冒牌貨當成真的兆恩老君了。

那就是說——假兆恩在天庭上混得如魚得水,暫時無人戳穿他的真面目。

蘇苒之對假兆恩頷首:“多謝老君。”

面前的假兆恩擡眸看她,蘇苒之眼睛裏繼續自發出現這人面皮底下的真實表情——剛剛的緊張一掃而空,如今反倒是眉眼彎彎,眼睛裏充盈著玩味的笑意。

蘇苒之:“……”這人剛才的緊張是裝出來的?

她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周圍環境, 和秦無一起跟上假兆恩的步伐。

原來這蟠桃盛會與京都高門宴請賓客一樣,分三六九等。

身手好、仙位高的在大殿內,其餘的依次從瑤池外一直排到這六重天。

天庭的‘幾重天’其實並非縱向排列,而是橫向——外圍為一重天,越往內走,守衛越森嚴,最裏面便是九重天。

數萬年前的九重天一分為二,一半是瑤池,一半是藥園。

瑤池是王母的居所,藥園那邊純粹是蘇苒之不常住,也不好修宮殿,反倒是經常栽藥,久而久之就成了藥園。後來蘇苒之沒了,那裏便成了桃園。

假兆恩心想,別說現在大仙小仙老仙少仙只知道王母一位主宰者,就連數萬年前,剛飛升的仙人們可能都不知道‘大人’的存在。

畢竟這位大人不興修宮殿,不興出行排場,為人低調得很。

偶爾有新來的仙娥見大人能自由出入九重天,還會問一句:“她是誰?這裏不能隨便出入的。”

殊不知那人的存在比王母都要早上許多年。

城隍們落座的地方是六重天,而以蘇苒之和秦無曾經的身份,是得去瑤池邊上的大殿內坐著的。

這條從六重天去九重天的路對蘇苒之而言其實有些熟悉,她曾經應該走過。

雖然走得次數不多,但也確實有些印象。

興許真有‘觸景生情’這麽一回事,蘇苒之走著走著居然漸漸回憶起一些三界崩塌時的情況。

——就在這條路上,一位新來的仙娥懷裏護著一個籠子,被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巨石活生生壓在下面。

蘇苒之自己當時忙著跟那天破了的大窟窿廝殺,完全不能分神去幫這裏。

而在場仙人皆因為恐懼四散奔逃,沒人去看那拼命從廢墟中伸出一只手的仙娥。

“救救我。”

她咳著血,聲音沙啞,不走到她附近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求求你們,救救我。”

被巨石壓著的小仙娥聽到有腳步聲往她這邊趕來,她近乎脫力的手痙攣一般的伸出,回光返照一般在空中抓了抓。

卻不料被那奔逃的仙人踩在手上。

原本就脆弱的指骨再次承受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當即發出了‘硌嘣’聲,小仙娥在黑暗中含著血淚,再也沒了生息。

那奔跑的仙長似乎覺察到自己踩了什麽,惶恐道:“罪過、罪過。”

然後繼續往前跑,渴望去瑤池邊尋求王母庇佑。

蘇苒之的推衍能力在此刻發揮到極致,她分明知道自己那會兒完全機會分心去看天庭眾仙情況——她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給小仙們多一些時間去找到合適的躲藏地點,但這會兒,小仙娥身上發生的事情卻完完整整的出現在她眼前。

蘇苒之‘看’到小仙娥死後,被她拼命護在懷裏的小籠子裏,一條浸染了血的小蛇咬開鎖頭,從中躥了出來。

小蛇爬到仙娥臉頰邊,企圖叫醒自己昏睡的主人。

但它主人已經沒氣兒了,再也不能笑著逗弄它、餵它了。

有時候,動物遠比人有感情的多。

小蛇原本可以順著主人的胳膊處爬出去,它卻一直沒走——它知道,在宮殿被魔氣毀滅的時候,是小主人非要跑進去抱它出來的。是小主人救了它。

它就一直守在小主人身邊。

死也守著她。

蘇苒之眼前的畫面戛然而止,血腥中夾雜著人性,最後卻又被溫情填滿。

還不等她想自己為什麽會看到這位仙娥,或者這條蛇,就聽到假兆恩突然道:“你怎麽會輕而易舉看出我不是他?”

這話沒頭沒尾,甚至還指代不明。卻直接把蘇苒之從數萬年前的場景中拉回現實。

蘇苒之知道,假兆恩這是親口承認自己是冒牌貨的意思。

她想,這句之後就要殺人滅口了嗎?

這條路在三界崩塌時期死了太多仙人,一直鮮少有人走,這會兒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倒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蘇苒之指尖已經按在腰間的功德之筆上,如果假兆恩動手,她第一時間就能反擊。

三人間氣氛因為這句話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腳下的流雲仿佛都被凝滯,再也飄不動。

即便如此,蘇苒之眉目間卻沒有一絲淩厲和肅殺,依然溫和,她反問:“老君覺得自己偽裝的很到位?”

假兆恩突然輕笑一聲。

這笑聲聽在蘇苒之和秦無耳朵裏邪氣十足,可真要從正面看,那假兆恩卻笑得很慈祥。

“我偽裝的到不到位不好說,至少我騙了王母和天庭眾仙七千年。”

假兆恩站在一個分岔路口,轉身看向蘇苒之和秦無,隨著他轉身的動作,凝滯的氣氛陡然消散,流雲也再次動了起來。

他說,“你身上有他的氣息,看來在見我之前,你們剛見過他本尊,難怪。”

假兆恩輕笑:“如果你們不曾看到他,那麽自然也不會直接識破我。”

假兆恩依然打著啞謎,蘇苒之卻能很快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因為他們倆是從京都飛升的,恰好看到了那位國師,而國師就是真兆恩本人。

有真兆恩在前,這邊假兆恩剛一出現,蘇苒之和秦無就意識到不對勁,那麽自然能輕易看破假兆恩的偽裝。

蘇苒之心裏戒備不減,對於假兆恩說‘他騙了王母七千年’這句話,她覺得假兆恩在這裏故布疑陣。

真實情況很可能是假兆恩和王母是一夥兒的。

畢竟,根據她和秦無之前推斷出的來看——

王母偷用功德之筆,又是讓曹子年‘替命’,又是封印秦無,無非就是不想讓蘇苒之和秦無再有翻身可能。

在數萬年前,三界崩塌前夕,真兆恩是站在王母這邊,想得是保全天庭。他們覺得天道都擋不住的劫難,區區仙人肯定也沒有能力抵擋。

但那是兆恩老君順從王母,才能被王母看重。

如若後來兆恩也覺得王母此舉太自私了呢?

得了百姓供奉、天道恩惠,最後在百姓們枉死,天道崩塌時卻無一作為。

所以真兆恩良心發現,不再聽從王母吩咐。

因此,王母才夥同假兆恩將‘不順從’的真兆恩踢下凡界。

但是為了穩住天庭眾仙,他們又偽裝了一個假兆恩出來。畢竟兆恩老君德高望重,眾仙對於他還是十分信服的。

若是突然失蹤,一定會引起恐慌。

如今,天庭上無仙知曉神魂殘破的真兆恩老君專心當起了凡間國師,庇佑萬民。

在他坐鎮下,大安國雖然經常有些雞零狗碎的雜事兒,但大部分百姓都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大安國一直以來都處於一個蒸蒸日上的狀態。

蘇苒之心知自己現在得到的信息有限,在總結後也只能作出上面那個推斷。

十分合情合理。

但不排除面前這假兆恩說得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欺騙了王母七千年。

那麽假兆恩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蘇苒之心裏對假兆恩半信半疑,並不表態。

假兆恩卻沒有再繼續糾纏。

他把那句‘老兆恩現在過得可還好’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堪堪咽回去。畢竟兆恩就算是落魄到神魂不全,也依然不信任他,只信任蘇苒之這位‘大人’。連她上天庭前都要費心費力的提醒一番。

這回假兆恩下意識的要冷笑,卻不料沒笑出口。

他端著手,踩著四方步,微微後退一步,低眉斂目說:“此次,一切盡在我掌握中,還請兩位不要再插手。”

說完,也不看蘇苒之和秦無的反應,便從另一條岔路口走了。

蘇苒之看著假兆恩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心裏微微驚訝——假兆恩到底要在蟠桃宴上做什麽?他怎麽就能確定自己和秦無不會把他是假兆恩的身份戳出去?

還有,倘若他真的在王母眼皮子底下埋伏了七千年,那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蘇苒之微微瞇起眼睛,這會兒她眼前看似迷霧重重,心中的線索卻愈發明晰。

假兆恩走後,秦無布置了一個隔音結界後,說:“他身上有魔氣。”

秦無跟蘇苒之對視,壓低了眉尖,正色道:“他似乎能掌握一部分魔氣用法。”

一時間,假兆恩的立場看似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但蘇苒之卻從中捋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如果假兆恩剛剛說得一切都是真的呢?

她說:“你還記不記得在落神嶺抓人做長甲犬、在石山殺害過路人的那番布局?”

秦無被她一提醒,立馬長眉一挑,說:“所以他就是背後害人的青衣男子?!”

不等蘇苒之回應,他便自問自答,“很有可能。”

殺害無辜之人終究會業障纏身。但如果假兆恩掌握一部分魔氣用法,那麽他隱藏業障氣息應該也不算難。

至少蘇苒之和秦無剛剛都沒看出來。

那麽假兆恩也的確有能力在王母面前隱瞞身份七千年。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假兆恩剛剛所言非虛的情況下。

話是這麽說,蘇苒之其實已經有大半把握確定假兆恩是那青衣男子。

之前她和秦無推斷過,青衣男子身為天上仙人,卻又不屬於王母陣營。畢竟王母筆下的曹子年可是從沒去過落神嶺和石山。

而現在假兆恩身上的種種情況都跟蘇苒之和秦無曾推斷過的青衣男子吻合。

首先,青衣男子是天上仙人,在凡間行動有限制,因此只能讓傀儡為自己做事。完全符合假兆恩現在的身份。

其次,青衣男子有很強的隱秘氣息的能力。假兆恩身上分明邪氣十足,卻又能用魔氣來掩蓋自己氣息和業障,讓整個天庭的仙人無一能發現端倪。

想到這裏,蘇苒之擡眸看秦無:“那麽他剛剛的話,應該不是謊言。”

可就算知道假兆恩沒說謊,而且也沒有幫著王母做事,但蘇苒之依然不能放心。

——假兆恩布局七千年,到底要做什麽?

他殺人不眨眼,很難讓人不憂心他為達成目的會不擇手段到何等地步。

還不等蘇苒之和秦無想通,面前不遠處出現兩位衣衫打扮更佳華貴的仙娥,她們在見到蘇苒之和秦無後,稍微松了口氣,趕緊加快步伐走過來。

“兩位貴客,娘娘吩咐我們帶您去瑤池。”

蘇苒之道:“有勞。”

如今他們倆前有王母,後有假兆恩,這蟠桃宴當真比鴻門宴還要步步驚心。

兩位仙娥年紀不大,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時候。

但之前吩咐她們來的仙長又說了不準多言,這會兒一個字也不敢往外說,只能在專心帶路之餘,悄悄瞥一眼蘇苒之和秦無。

而與此同時,眾城隍那邊卻仿佛炸開了鍋。

“兆恩老君?那不是頂頂厲害的老戰神麽?”

“啊,”有的城隍爺對兆恩老君略有耳聞,“聽說還有一手堪稱神技的占蔔之術!”

“那可是王母娘娘之下第二厲害的存在,怎麽會對剛剛那兩位……”

話到此處,大家夥不約而同的緘默不言。

是啊,兆恩老君都如此厲害了,那剛剛兩位大人……豈不是要跟王母娘娘平起平坐了啊。

有城隍爺想到這裏,忍不住感慨:“我滴個乖乖。”

旁邊奉酒的仙娥忍不住笑出聲來,天庭裏規矩繁多,她們就算是玩鬧,也只能自己私下裏悄悄玩。

那能想到蟠桃宴這麽大的事兒,還能如此熱鬧好玩。

城隍爺們七嘴八舌地說話可真有意思。

——城隍爺們則完全是因為自己就是一府之主,是被天地間的仙韻認可的存在,只要不犯大錯,那麽罷黜不歸天庭管。

可謂是沒有直接頂頭上司的存在,自然也不會遵循一些‘階級’規矩。

再加上城隍爺們一般也都是當地百姓‘升任’而來,沒多少官架子,震驚了就會忍不住感慨出來。

人之常情。

小仙娥們說:“我們也沒見過那兩位大人,不過咱們份位低,平時見不到大人物,也就只有在蟠桃宴上才能遠遠瞧一眼大人物們。”

城隍們本來還挺拘謹,發現仙娥們也都平易近人,一夥兒人很快就聊在了一起。

而原本最為健談的馮唯綱城隍爺這會兒則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雖然他早就猜測蘇、秦兩位前輩身份並非等閑,但也沒料到能高過那兆恩老君去啊。

他居然還在這樣厲害的前輩家裏睡過一晚!

馮城隍想到這裏,感覺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扇子‘嘩啦’一打開,撲閃撲閃的給自己扇風。

少頃,王母派人送來百年一熟的蟠桃。

那送蟠桃的仙娥說:“蟠桃宴已開,百年一熟的桃子每位城隍爺可得一枚,這種品級的桃子咱們天庭也沒有多的,還望各位城隍爺海涵。”

各位城隍連連道謝:“多謝仙子。”

“仙子辛苦了。”

籃子裏的桃子一個個的順著桌子傳過去,傳到最後才發現多了一個。

城隍紛紛驚訝:“仙子,多了一顆桃子。”

“怎麽會?我數好的啊。”送桃子的仙娥也有些驚訝。

“可咱們每人都有了啊。”

那仙娥環顧一圈後,發現確實每人手中都有一顆桃子,倒也沒多說,拎著籃子走了。

只有長川府城隍後知後覺的發現身邊的肖隱元沒有領桃子。

這位肖城隍分明一直端坐在他旁邊,可第一時間居然誰也沒註意到他。

長川府城隍爺知道,肖隱元跟蘇、秦前輩關系匪淺,剛才仙娥還在,他就沒出聲。等仙娥拎著桃子走後,他才說:“肖兄,你怎麽不吃……?”

肖隱元掀開眼簾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讓長川府城隍以為自己手裏的是毒桃子。

然而肖隱元只是收回目光,說:“我在天上吃不下東西。”

這話任在場哪個城隍來說都好像是說大話,但唯獨放在肖隱元身上有種合情合理的感覺。

既然蘇、秦前輩的身份高到可怕,那麽肖兄能跟他們認識,自然也不會差。

長川府城隍見他神情懨懨,確實像胃口不好的樣子,便沒有多說。

肖隱元額頭隱隱犯痛,他其實知道,桃子沒問題。

但他就是厭惡那王母,不吃她一口飯、一口桃子——他連要都不要。

而蘇苒之和秦無來到瑤池邊宮殿的時候,裏面僅有的五位神仙都齊齊楞了一下。

緊接著他們快速起身,繞過面前的矮桌,朝著門口奔來。

蘇苒之註意到,裏面有三個空桌子,主位王母,次位兆恩老君。而她和秦無則在最靠近門的位子,畢竟溜出去方便。

“大人!”

“您、您回來了。”

“大人,數千年不見,甚是想念。”

帶路的兩位仙娥很快被這些平時難得見一面的仙長們給圍了個囫圇,她們在心中猜測著蘇苒之和秦無的身份,腳下動作很快,給各位仙長們讓路,不打擾他們敘舊。

這場面……按理來說很溫情。

要不是蘇苒之眼簾前不斷浮現出他們虛情假意面具下的冷漠——

“怎麽會又回來了?”

“那豈不是代表輪回不可破?”

“數萬年後又有一場天災嗎?”

蘇苒之沒有進門,甚至也沒有讓這些仙人碰到自己衣角,她微微後退一步,手上的花枝晃了一個圈,跟其他五人拉開距離。

她的笑容溫和中夾雜著梳理,說:“我與夫君修行還未結束,此時上來,不過是因為我的桃樹等急了,諸位,失陪。”

說罷,她和秦無轉身離去。

而那一句‘夫君’在其他人心裏炸了個滿堂彩。

“大人跟那魔……成親?”

“大人居然能成親?”

最後這句算是說到大家心頭了。

且不論秦無是不是魔,單單說蘇苒之的身份,居然能成親?

旁邊的小仙娥們垂手而立,大氣不敢出,而五位神仙則目瞪口呆的驚訝於當年那個魔居然能與大人的命格匹配。

“這、這件事王母知道了嗎?”

“咱們快去通知王母吧。”

“還有兆恩老君。”

仙娥們匆忙要出去傳話,結果仙人們說:“不用,你們跑腿太慢,我們自己來就行。”

說著,他們在大殿內掐著法訣,將蘇苒之跟秦無成親了的消息傳給兆恩和王母。

“奇怪,按理說兆恩老君早就到了,今兒怎麽還不出來?”

“還有娘娘……她一般也不會遲到的。”

王母雖然很講究排場,喜歡壓軸出場,但她一定卡在開宴前到,不會像這次一樣晚來這麽久。

大概一炷香功夫,大殿內五位仙長突然沈默下來。

因為他們發現,不論是自己給兆恩,還是王母傳的信,全都宛如石沈大海,沒有一個回應。

一時間,就算外面陽光明媚,手掌大小的仙鳥撲閃著五彩的翅膀繞著光柱、雲朵飛行,看起來美妙絕倫,但在場五人都感受到了風雨來襲前的沈悶與窒息。

“這……到底怎麽了?”

“就算是王母所說的輪回將來,但好歹還有數萬年,早著呢。咱們總能想出對策,不會跟上次一樣。”

這兩句一出,殿內又安靜下來。

那麽強大的魔氣爆發,除了躲起來保全自己,還能有什麽對策?

出去跟魔氣一戰?看看蘇苒之和秦無現在的情況就知道了——強大如蘇苒之都做不到自我保全,而秦無自己就是魔氣本身,還不是被沖擊的半死不活?

緩了好一陣子,就在大家都沒胃口吃東西,準備回去的時候,一位仙長突然說:“如果,我說如果,魔氣少年的回歸不是輪回的開始呢?”

在場其他八只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他。

在數萬年前那場災害中活下來的仙人們都聽王母說過——輪回的起點是大人帶回來一位魔氣少年。

這才有了後來魔氣控制不住,最終爆發引起三界崩塌的事情。

即便無人能解釋魔氣少年與魔氣爆發有因果聯系,總不能因為兩者都沾了魔氣便強行扯聯系——但總得有人承擔責任。

因此他們決定先把這口鍋扣在秦無和蘇苒之頭上再說。

這個道理其實很多人都能想明白,但他們自己做不到承擔責任,便只能隨大流的跟著王母的說法走。

如今,還是第一回 有人提出王母曾經的話是錯誤的,是經不起推敲的。

沈寂片刻後,立刻有人說:“你說得這是什麽渾話?”

即便明知真相與其無關,但依然要裝聾作啞。

“我……我想說這些很久了。輪回是一個環,他沒有開始和結束,他的每時每刻都是在往最後的毀滅中走去。但是,毀滅的盡頭,是新生啊!所以我、我想說,大人帶著伴侶回來,不是毀滅的開始,而是新生的開始!你們莫不是忘了,大人當初為了救大家做過什麽?!”

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仙娥們跪了一地,連呼吸都刻意壓到最輕。

不敢打擾到眾位仙人。

如今大人重回天庭,本該主持蟠桃宴的王母音訊全失,而兆恩老君也不見回應,這其中有什麽糾葛,讓人很難不多想。

“我老早就覺得大人早該回來了,以她的修為,不可能咱們這群廢物都醒了七千年,她還沒動靜……”

更別提,七千年前天庭重建,王母一口一個‘是大人帶回魔氣少年才引起三界崩塌’——這根本是沒道理的事情。

王母也不過是仗著大人不在而已。

如今大人一回來,她怎麽就連露面都不敢了?!

那位仙長義憤填膺道:“如果下次還有災難,我第一個跟大人沖上去——”

縱使粉身碎骨。

他說完甩袖就走,留下其他四人面面相覷。

而與此同時,盛裝打扮的王母坐在寢殿內,她面前不遠處有一個三足小鼎。

打眼一看平平無奇,但仔細聽去,會發現鼎中不斷有水流聲。

可這鼎口恐怕才四個巴掌大小,著實有些袖珍,也不知道怎麽裝得下那些不斷引入的瑤池水。

王母鬢角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茍,端莊大氣,即便她微微垂著腦袋緊盯水面,也沒絲毫偏斜。

不知道王母看到了什麽,她手擱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傾,那小鼎居然咕嘟咕嘟的開始沸騰起來。

水泡沸騰,卻沒有絲毫熱度。

伴隨著沸騰的狀態,鼎中出現了不少氣泡,每一個氣泡上都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些人影不盡相同,有曹子年、陳若沁、小沙彌,甚至連大和尚都在內。

王母的神色有一瞬間放松。

她想,苒苒啊,就算你即將恢覆全部神力,但你一樣會敗。

她唇角勾著端莊的笑,眼神柔和的看著那些起泡,像逗趣兒小動物一樣的說:“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心善。曹子年、陳若沁這兩個跟你稍微有點‘沾親帶故’的人,即將因你而死,就看你救不救。”

救了,就會把自身能力轉接到他們身上;

不救……

王母胸有成竹:“你一定會救的。”

她話音剛落下,鼎中所有的起泡上只剩下曹子年和陳若沁兩人的身影。

然後她拔下頭上發簪,從中挑出來兩顆。

隨著王母的動作,那起泡與鼎水分開。

待其徹底分離時,兩顆起泡驟然化為兩個切切實實的人!

而鼎中之水在陳若沁和曹子年出現的時候,好像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壓力一樣,徹底沸騰消散。

陳若沁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她前一瞬還在跟師父一起拜見半仙方前輩,怎麽突然就到了這麽一個雍容華貴的大殿裏?

她尚且沒來得及說話,眼神中也滿是驚恐,就被王母用用術法封住全身,扔在一邊。等蘇苒之找過來。

而準備逃跑的曹子年得到了同樣待遇。

王母不是喜歡廢話的性子,她不論做什麽都很有目的性。

從不浪費一分一毫的口舌去給無關緊要的人解釋什麽。

以陳若沁和曹子年的修為,平日裏王母連正眼看一下他們倆都不會。

要不是那位大安國長公主能跟蘇苒之牽扯上一點親緣關系,而曹子年又是皇帝上輩子的兄弟,長公主是皇帝的妹妹。算下來曹子年跟蘇苒之也有點親緣關系——雖然這真的可以稱之為八竿子打不著,一親三萬裏的親緣。但那也是實打實的親緣。

恰恰符合‘請替’的條件。

不然王母也不會大費周章的綁了這兩人來。

她從數萬年前就開始布局,自然防備著這兩人萬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留有後手。

王母將兩人扔在鼎邊就開始閉目養神,等蘇苒之和秦無找過來。

她覺得曹子年和陳若沁太廢物。

當年她已經拼著修為受損,用功德之筆給這兩個人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機會——讓陳若沁借機分開蘇苒之和秦無,並將最開始並未踏入修行一途的蘇苒之趕出門派。這樣就給曹子年‘替命’創造基礎。

卻不料他們連一個未曾修煉的小姑娘都搞不定,還硬生生被蘇苒之找回了功德之筆和鈍劍,就連秦無……

王母眼中閃過狠戾之色,這個當年被蘇苒之撿回來的少年,他不懼魔氣也就算了,如今怎麽能做到輕而易舉的使用魔氣?

要知道,如果魔氣可以為人所用的話,那麽數萬年前的那場天災也不會出現了。

“秦無是一個變數。”

王母端坐著,口中振振有詞,“不過不要緊,只要蘇苒之沒了,他也決計鬧騰不出幺蛾子。”

說完後,王母微微揚起下巴。

從她的宮殿處,能看到那瑤池之水也因為她的舉動而在不斷減少。

被她勒令閉門思過的兆恩老君不知何時出現在瑤池邊,他看著那不斷下沈的水面,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看不出喜怒。

兆恩驟然轉過頭,好像在與王母對視。

片刻後,兆恩舉步往宮殿內走來。

王母沒有絲毫懼色,看著步步逼近的兆恩,發傷的珠釵都不帶晃動。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先開口的一般是弱者,是求饒之人。

兆恩以一己之力讓所有蟠桃早熟兩日,終究敵不過全盛時期的王母,他漸漸有些扛不住王母的威勢,道:“你還想替命?”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王母眼睛微瞇,她這次沒有像在桃園內那樣否認,臉上也沒有絲毫怨毒之色,胸有成竹道,“你以為自己提前兩日將她召喚回來,就能阻止得了我嗎?”

兆恩說:“據我所知,她在不在天庭,根本不會對你的身份有任何影響。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掌握權利。”

“所以我和她和平相處了數萬年啊。”王母此刻覺得兆恩這些話有些天真,她抿唇一笑,說,“要不是後來她將我們困於那破房子裏,逼著我們出手,我也不會有想除掉她的念頭。”

假兆恩這下全然明白了王母的心思。

她一個人作為天下共主,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柄,無人敢反駁、忽視她的話數萬年,結果身邊那個閑散只會種藥、烹茶的神仙有朝一日居然將他們都困起來,逼著她改決定。

那淩駕於王母權利之上的絕對武力讓王母嫉妒到幾乎要失去理智。

她甚至想起了蘇苒之身邊那十二個神女偶爾也有不聽她話的時候——有次她想懲罰一戶對她神像出言不遜的人家,讓他們家家破人亡之餘,還想讓暮歲將冬日延長半年,餓死那地方的百姓。暮歲自然是不答應,說:“這您得先找我們大人。”

那句‘我們大人’讓王母如鯁在喉多年。

因為她居然不敢找蘇苒之給暮歲下令。

所有的怨恨不斷堆積、疊加,最後終於被王母找到了機會——她拿到了遺落的功德之筆。

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蘇苒之和秦無此時也沒閑著。

她手裏拿著桃枝,感受著桃樹對自己的牽引,準確在桃林中找到那株矮小的桃樹。

不過,這回蘇苒之沒有摘桃子吃。

她將手按在桃樹上,曾經屬於她的所有的記憶正在飛速回歸。

桃木有靈,桃枝蘊靈,蘇苒之在三界崩塌,自己又再也抵抗不住時,幹脆撤去身上防禦,將剩下的清氣就近灑下。

庇護了桃枝,也保住了秦無。

還有功德之筆中僅剩的十二根金線,被她分給了掌管月份的十二個小姑娘。

如今,滄海桑田已過,桃枝一直惦記著蘇苒之。

在她記憶未全時,替她補回所有喪失的記憶。

溫暖的陽光灑下,桃子散發出清甜的味道,好像反哺的烏鳥一樣。

桃樹低矮又蒼老,他苦守數萬年,他的大人終於回來了。

蘇苒之恍然意識到,秦無身上那能將所有魔氣禁錮在他體內,同時不會被外人察覺的力量,就是她自己的護體清氣。

只要有這清氣在,別說三界崩塌,天道崩潰,就算三界重歸於混沌,秦無也可平安活下。

不僅僅是平安活下,在後日醒來的時候,秦無還能憑借著這清氣,修為一日千裏,在旁人修煉千年都難以飛升的情況下,他修煉短短數十年即可。

三界崩塌時的秦無被蘇苒之綁住手腳,赤紅著一雙眼看著蘇苒之將生還的希望留給他,自己一個人從天上墜落下去。

“我不會死。”蘇苒之幹脆利落的拍了拍秦無的臉頰,留給他最後一句話。

她當時甚至都沒敢說‘別恨我’,因為秦無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蘇苒之扶著桃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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