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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少年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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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城地處南方, 即便到了冬日,小區綠化做的好,放眼望去景色也非常宜人。大清早老黃習慣了先去村裏巡視一圈兒, 到了雲城也待不住,道維慣著它, 一人一狗圍著小區轉悠。

旁人瞧了只顧著樂,實在說不好到底是誰在遛誰。

道維住進碧海不過一周時間, 已經和周圍同齡的老頭兒老太太混了個臉熟,一路上碰見不少清早起來鍛煉身體的老年人, 見著老黃的樣子都忍不住停下來逗一逗。

尤其是苗老頭兒,遠遠地瞧見道維, 一身寬松運動裝熱情的跑過來揉一把老黃狗頭,這才樂呵呵的跟道維並肩溜達。

“老黃這皮毛肉眼可見的光滑了, 真給咱爭氣, 可見這狗啊和人一樣都有心事。老弟你這心事一放下,我瞧著氣色就比剛遇到你那天好多了,這事兒放老黃身上也是一個理兒, 你好了它才能好。

所以老弟往後你就安安心心在這兒住著, 也甭擔心生活來源, 我和我家那小子打聽過了,你年輕時那手木工活兒放現在, 好好運作, 也值不少錢, 一年打上兩套家具,能讓你過的滋滋潤潤!

我也不和你客氣, 回頭你和我家那小子商量著來, 有我看著, 保管你們兩誰都不吃虧!”

道維搖搖頭,婉拒了苗老頭兒的好意,“苗哥,咱也算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我不瞞你,你也知道木工要年輕眼睛利體力好手穩的人來做,我這雙手我心裏有數,做不了幾年了。

您也甭替我操心,過段時間手頭這套做好便能有不少進賬,到時候我再琢磨著做點兒別的。”

說著揉一把圍著他打轉的老黃狗頭,心態極好道:“反正不會餓死我和這老夥計的。”

苗老頭兒便不再多言,心裏琢磨著大不了等回頭家具賣出去了,讓兒子多費點心替秋老弟搞些投資啥的,擎等著拿紅利也能保障溫飽,總不至於讓這命途多舛的老兄弟真的吃不上飯。

兩人溜達了一陣,到了年輕人上班的時候,各種價值不菲的私家車從兩人身邊經過,路過的人見怪不怪,非常平常心。誰叫這裏是寸土寸金的碧海區呢,能住進裏面的人非富即貴,有些人削尖了腦袋擠進來,就為了住在這裏的人脈。

正說著話兒,苗老頭兒家大兒子的車就緩緩停在兩人身邊,車窗降下,露出苗大老板那張社會精英臉,這人在商場上如何不做評論,但對苗老頭兒是真孝順,這不,就對著苗老頭嘮叨上了:

“爸,日頭起來了就抓緊回家歇著,我讓張嬸兒給您熬的粥回去記得喝了,還有藥也別忘了吃,今天我工作忙趕不回家,下午我讓司機小王陪您去醫院體檢,您別不當回事!”

知道他爸肯定又是那套“你爺爺一輩子都沒體檢過不也活了九十歲,年輕人就是愛沒事兒找事”的說辭,苗老板眼睛一眨便有了主意:

“要不這樣,正好我秋叔也一個人吃飯,幹脆您和我秋叔一起上咱家吃去,有個伴兒,人多吃起來都香,完事兒您正好陪我秋叔去醫院一道兒體檢。

我瞧著秋叔合該來個全套檢查,您說是吧?”

這麽一說,苗老頭兒就歇了和兒子對著幹的心思,擺手催促道:“快走快走吧,這麽點事兒還用你提醒老子?老子自個兒不知道啊?”

苗老板的心思道維瞧的清清楚楚,他也不反感這點小心機,雖然對自個兒的身體心裏有數,但他有數沒用,還得讓關心他的這位苗老哥心裏也有數才行,因此也不拒絕。

誰料剛催走了苗老板,又從後面一輛紫色騷包的跑車裏露出了一張笑瞇瞇的胖臉和他兩打招呼,不是錢老板又是誰?

這位錢老板也是個順桿兒爬的,道維和他算上今天這次也就見了兩面而已,這就一口一個“秋叔”的叫上了,正兒八經的像是家裏小輩上班前,和老人招呼一聲似的,三兩句話又開車走了。

也不惹人煩,度把握的很好。

當然了,這個度,是指在苗老頭兒一家人面前,脫離苗老頭兒視線,到了和道維單獨相處的時候,即便他表現的再好,眼睛裏流露出的輕視還是叫道維輕而易舉的抓住。

這不,馬上夜裏十一點了,道維從一堆木頭裏擡起頭伸個懶腰的功夫,這位錢老板便帶著禮物上門關心起他這位獨居老人的生活。

不管是上門的時間還是方式,亦或者帶來的“禮物”,處處都顯露了他對道維的不盡心。

這種人面前,道維覺得還是扮演一個沒眼力見兒,沒見識,什麽都不懂,只會埋頭做木工的鄉下人比較好,於是他繼續手底下的活兒。

錢老板昂貴的皮鞋幾經糾結,還是咬牙踩在了一堆木屑刨花中,圍著道維打聽事兒:“秋叔,那天的事還得多謝您說情,最近我也是忙昏了頭,沒來得及好好謝您。

這不今兒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就趕忙上您這兒來了,您瞧瞧哪裏有需要我幫把手的,盡管提!跟我這兒您別客氣,就當我和苗總一樣,都是您家裏的小輩兒,可勁兒使喚!”

說著就擼袖子準備幫忙。

道維心裏輕哼,這才兩句話的功夫便原形畢露,也不知是瞧不起他呢,還是沈不住氣。

作為一個鄉下來的老實人,他秉承著說話不會拐彎兒的好習慣,直言道:

“哪兒能呢?那次也只是幫你在我苗哥跟前說了幾句話而已,說到底,有沒有效果還是得看苗老哥具體怎麽和苗老板說。

跟我關系真不大。

何況作為感謝,錢老板你已經將這裏便宜租給我一年,一碼事歸一碼,那事在我老頭子這裏就算過去了。”

道維這話不假,當日他帶著老黃初至雲城,正琢磨著找房子,原本手裏那點兒錢肯定住不進碧海這種地方,奈何碰巧遇到了錢老板苦苦糾纏苗老頭兒,以至於苗老頭兒差點一個跟頭栽進噴泉池子的場景。

最終老黃激靈,給苗老頭兒墊背,才讓他輕輕摔了一跤了事。

苗老頭兒出了那樣的事,苗老板做兒子心裏自然對始作俑者錢老板有氣,還是道維認出了苗老頭兒是和他一個村長大的兄弟,在中間說和,才免了錢老板好大一場麻煩。

錢老板作為感謝,在知曉道維正找房子後,便將這邊的房子用白菜價租給道維一年。

他心裏打的什麽主意,當時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過選擇性的無視罷了。

眼下,錢老板被道維橫沖直撞的說話方式噎的不行,心說這老頭子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氣我?

想他在娛樂圈做生意的,常年混跡於各種場合,什麽樣兒人沒見過?哪個說話不是藏三分露三分,剩下的全靠對方自個兒意會,能領悟多少便是彼此的本事和默契。

哪兒遇到過這種木楞楞一出口就把話往死堵的?這種人放往常他都不帶搭理的。

但他眼下亟需和那位苗總搭上關系,苗總那頭沒辦法直接搭上話,只能通過苗總的父親曲線救國,奈何上次和苗父搭訕不成,差點釀成大禍。

本以為此事陷入絕境,以至他連著好些天睡不著,急的嘴裏都起燎泡了。誰知今早好巧不巧,竟叫他聽見那位不近人情的苗總,親切的喊眼前老頭兒“秋叔”。

聽那語氣,還不是隨便的客套,竟是打從心底尊敬。

原以為秋老頭和苗家只有當年的同村之情,眼下雙方境遇天壤之別,在他們雙方搭上關系的時候,也是關系走到頭的時候,誰知竟然和他想的不一樣,真是奇了怪了。

錢老板心說,不一樣好啊!不一樣他才有機會!

於是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秋叔,我瞧著您跟苗總一家挺熟悉的,您看我跟您也是不打不相識,這都是緣分呀!要不改天我訂個酒店,您把苗叔一家也請過來,咱們大家一起吃個便飯。

同住一個小區,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咱們往後互相之間有個啥事也能彼此照應些。人家不都說了嘛,在家靠兄弟,出門靠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您說是這個理兒不?”

道維盯著錢老板瞧了好一陣,瞧的錢老板心裏都開始發毛了,才緩緩開口:

“吃飯就不必了,你們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想見苗老板我也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幫你給苗老板傳個話,他怎麽想就不是我一個老頭子能知道的了。”

錢老板被天降驚喜砸暈了,胖胖的身體直接在原地蹦跶了兩下,嘴裏連道:“有您在中間遞話,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真好!真好!”

道維手底下穩穩當當,頭都沒擡的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老頭子就不多招待了,錢老板請便!”

錢老板直到出了秋家大門,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才猛然醒過神來,“他竟然什麽都知道!這老頭子竟然什麽都看明白了!?”

多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老成精?

成沒成精不好說,道維瞧著系統小早怕是快精分了。

一團只道維能瞧見的光圍著他上下亂飛,看得出十分暴躁了。統一出廠設置的機械音詭異的帶上了幾分情緒,“啊啊啊,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為什麽不給我們劇情?這些天我自檢了八十六萬七千三百遍,還是找不出問題!統要瘋了,統不配001這個編號了!嗚嗚,統好難過。

不行,統要打起精神,統不能被這點小挫折打敗,統可是001小早!”

“還是不行,一定是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了統,統要報社了!”

對於小早的精分言論,道維直接無視,一開始他還能耐著性子安慰幾句,這麽些天下來,即便他有異常豐富的詞庫也早用完了,權當讓它喊出來發洩情緒唄。

這才是可憐的系統第一次面對此種無常情況,接受不了社會的打擊很正常,以後次數多了,便也能如他一般鎮定了。

道維不急著要劇情,安心待在家裏按照秋老頭兒的個性做家具,這套家具與其說是家具,不如說是藝術品,成品出來那天,即便不懂行的錢老板路過瞧了一眼,眼裏的驚艷也無法掩飾。

道維看錢老板紅光滿面的模樣便知他已心想事成,對他和苗老板達成了何種協議毫不好奇,只拜托苗老板給這套家具找個好買家。

當然他也沒虧待苗老板就是了。

道維做的成品效果遠遠出乎苗老板預料,因此最後交給道維的銀行卡裏數額也比一開始的多了好幾倍,道維對此接受良好。

秋老頭兒幾十年來從未放棄琢磨這門手藝,尤其是兒子一家走丟後,每每覺得日子熬不下去的時候,便埋頭做些小玩意兒轉移註意力,只有將一顆心沈浸在做木工之中時,內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時日久了秋老頭兒的手藝自成一派,每一件作品中都融入了他覆雜的感情,隱隱有了大家之風。

最後由道維註入靈魂一筆,儼然已成大家之作。這些錢,他拿的丁點兒不心虛。

要不是道維推說身體不好,做不動大件兒了,錢老板都想舔著臉請道維給他辦公室量身打造一套。

這玩意兒擺那裏,多有排面!好像整個辦公室的氣質一下子就提升了,隱隱還有幾分神秘感!

不過很快錢老板就沒空管什麽神秘不神秘的了,他公司的搖錢樹最近沾上了大麻煩,搞得他焦頭爛額,整個公司為此連著加了半個月的班,事情卻沒有往好的方向轉變,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這日傍晚,道維遛完老黃回家途中,遠遠瞧見錢老板家門口停了輛陌生車子,之所以說陌生,是那車子低調的完全不是錢老板的風格。

車子旁站著個戴帽子,身形似是少年之人,正垂頭喪氣的和錢老板說話。

道維無意探聽別人私事,奈何老黃不知何故,突然掙脫道維原本就沒握緊的繩子朝那邊兒沖過去。

道維不能放任不管,只得一路追過去,近了剛好聽見錢老板拍小夥子的肩膀,帶著幾分誘哄道:“我這公司瞧著像那麽回事,可在那幾位面前屁都不是。

你也看見了,這些日子公司所有人都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緋聞傳出來後公司看得見的損失高達八位數,還有你參與的那些壓著等播的綜藝,電視劇,電影,以及幾個看在咱們和苗總那邊搭上線,才沒立馬毀約的代言。

你由著性子繼續擰下去,這些損失遲早要算在你頭上,我做你老板的,能和你同進退,大不了公司虧本,可那些投資背後的大老板們,哪個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

“小舟,事已至此,你聽我一句勸,做頂流瞧著風光,但在真正的資本面前不值一提,與其像現在這樣被人捏在手裏隨意擺弄,不如幹脆選一個靠上去,等你自個兒成為資本的那天,回頭看現在的妥協都不值一提,啊?”

被道維聽見拉皮條現場,錢老板絲毫不見尷尬,面上只有滿滿的“我是真心為你打算”的憂慮,不愧是開娛樂公司的,演技一流,比時下很多只會張嘴瞪眼的演員更有感染力。

錢老板幫著道維將不知何故圍著他和小夥子打轉的老黃重新牽起來,笑瞇瞇的和道維訴苦:“我是真羨慕秋叔您,有門手藝吃喝不愁,幹啥都硬氣。

哪像我兩頭不討好,為了底下張嘴等著吃飯的員工,四處看人臉色,處處求人說情,偏人家還不領情呢!外人瞧著風光,內裏的苦只有咱自個兒偷偷往下咽。”

對此等厚顏無恥之語,道維不置可否。只不知老黃今兒怎麽回事,一個勁兒往旁邊戴帽子埋頭不知想什麽的小夥子身上撲,順著瞧過去,道維心裏便有了幾分明悟。

於是順著錢老板的話頭道:“在外討生活,哪有容易的,底下人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教出來也就省心了。

我瞧著你家這員工還挺小,正是有個性鬧叛逆的時候,你做老板的確實得多費點心。”

說著又轉頭瞧了小夥子一眼,非常自然的閑聊,“有二十了吧?”

錢老板也不意外道維竟不知時下大熱的頂級流量多少歲,好脾氣的陪他閑聊:“十九,翻過年二十了。”

道維點頭:“那是真的還小,別人家孩子這時候還在上大學,讀讀書,談談戀愛,被父母當寶貝疼,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養家,也是個苦命孩子。”

錢老板哭笑不得,“秋叔,這孩子可和那些人不一樣,您知道他的團隊有多少人專門為他服務?您知道他一年能掙別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嗎?

站在舞臺上風光著呢,不知道多少人搶破頭想往他這個位置爬!連我這個老板都把他當成祖宗似的哄著供著。”

道維不讚同的點點錢老板,“你也別哄我開心,你們這麽多人圍著他打轉,總得圖點兒什麽吧。還是個孩子呢,哪家疼孩子的父母舍得讓孩子早早出來打工,讓他自個兒面對外面的牛鬼蛇神?”

錢老板是真拿秋老頭兒這種無欲無求的人沒辦法,苦笑著攤手討饒:“您要這麽說那可就不講理了!”

道維輕哼一聲,牽著老黃轉身就走:“我的道理只講給有良心的人聽。”

錢老板目送道維走遠,轉身對小舟道:“你瞧見了吧,只有像這位老爺子般灑脫,無欲無求,才有由著性子行事的資格。

我是為了你好,你若是真不喜歡男人,那不是還有幾個有權有勢的富婆對你掃榻相迎?你不吃虧的。你呀就是太年輕了想不通……”

小舟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帽檐下漆黑的雙眼盯著道維離開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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