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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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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 星星已經這麽大了,都過去八年了,太快了......有時候, 我還經常會以為, 我還在八年前。那時候,我的腿還是好好的,老姐也還好好地活著......”

沈宜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老姐兩個字,他知道,周文斌說的是周星海的媽媽周璧清。

可是這又和他的腿有什麽關系?沈宜把目光移向了周文斌那條有些微跛的腿。

周文斌搖著蒲扇,仿佛察覺到了大公雞的眼神。他苦笑了一聲, 微微將右腿伸出來。

“我這條腿,就是我的報應!”

他突然用力拍打了一下那有些微微變形的腿,聲音都有些變了調, “我爸說的對, 我就是蠢, 拉著不走打著倒退,別人不讓我做什麽, 我偏要做什麽,結果真的撞到頭破血流了,才曉得,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賣。”

沈宜也被他突然的情緒波動驚到了, 他伸出一扇翅膀拍了拍他的腿,"咕咕咕......"

別那麽激動,你爸白天罵你也不是有心的,再說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 你又何必還想著呢, 人要向前看......

沈宜說了半天, 突然想起對方好似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於是又悻悻地住了嘴。

不過周文斌即使聽不懂,和星君相處那麽久,也大致能猜到對方表達的意思,無非就是安慰他。

他苦澀的撇撇嘴,‘我知道,我爸恨我,我一直都知道。我跟個膽小鬼一樣跑去外地,一走就是八年。什麽工作忙,都是借口罷了。我媽也一樣,她雖然什麽也沒說,可心底裏還是怪我的。這都是應該的,本來就應該這樣的......"

沈宜聽著他這話,連忙打起了精神。他轉頭看著周文斌的臉,卻意外發現他的表情格外認真。

兄弟,說你一根筋還真是沒冤枉你,你爸哪裏是恨你了?你沒回來的時候,他們老兩口不知道多想你呢,你是怎麽會有這麽奇葩的想法的?

老頭子就罵你兩句,你怎麽還當真了,誰家不是這樣過來的,老子罵兒子,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了。

一家人,哪裏就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可說不上什麽恨不恨的啊!

沈宜直起了脖子,打算好好扳正他那危險的思想。一家人相處,應該坦誠以待,要是心裏還藏著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對家庭和諧不利。

“星星以後長大了,一定也會恨我的吧......”

周文斌望著浩渺的夜空,喃喃說了這麽一句話。

沈宜一頓,這關星星什麽事?他看著周文斌略帶苦澀的臉,電光火石間,心裏突然湧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莫非周璧清的死和周文斌有關?所以周文斌才會那麽固執地認為老頭子和於婆婆恨他,甚至連星星也會討厭他?

沈宜連忙甩甩頭,不對不對,周璧清明明是難產死的,能和周文斌有什麽關系,他們可是親姐弟。

一定是他想多了。

沈宜這般想著,心裏的疑慮卻抑制不住地越發深刻。事關周星海這孩子,他不得不重視起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此刻他一雙黑亮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周文斌的臉。

可周文斌這時候卻仿佛什麽也感覺不到,他突然收起蒲扇站了起來,

“回去睡覺吧,不早了,明天還得起來幹活呢......

他說完連停留都沒停一下,就轉身走了。

只留下傻楞楞望著他背影的沈宜坐在院壩裏,一時竟沒了反應。

不一會兒,堂屋的電燈倏地一下關掉了,整個院子都被黑暗深深籠罩。

沈宜:......

他眨眨眼,不是,怎麽說走就走,這話說一半,不知道好奇心害死雞嗎?

沈宜無奈之下只得拍著翅膀回到了星星的房間。星星還熟睡著,他跳上床,趴在枕頭邊,靜靜地看著小孩熟睡的容顏。睡著的他已經沒了白天裏的愁緒,白嫩的小臉有些紅,嘴唇微微撅著,眼皮下的眼珠子時不時滾動一下,不知道是在做什麽夢。

此刻的他總算像個什麽煩惱也沒有了的小孩子了。

沈宜在黑暗中閉目養神,不一會兒猛地又睜開了眼睛。不行,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哪裏還睡得著。

他並非想扒開這個家庭隱藏的傷口,如果不是牽扯到了星星,他也不會去探究。

星星已經夠可憐了,現在能照顧他的親人就是姥姥姥爺,可是兩個老人年紀大了,等到他們老去,周文斌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如果事情真是他想的那樣,星星該怎麽辦?

沈宜思索了片刻,便打算直接進入周文斌的夢境,看看他大腦深處潛藏的記憶。

這件事情沈宜之前沒有做過,他無非是在夢中操控做夢的人的大腦神經,讓他們看到自己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但仔細想一想,這兩件事實施起來其實差不多,一個是憑空制造幻想,一個是搜尋大腦記憶。

這應該差不多吧?

沈宜有些惴惴,思索了幾秒,還是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沈宜就聽到了清脆的鳥鳴聲,嘰嘰喳喳,伴隨著遠方聲嘶力竭的蟬鳴,夏日的炎熱已經自動呈現在了沈宜腦中。

沈宜睜開眼,舉目望去,山野遼闊,一叢叢青綠的草木高低起伏。成片的竹林輕輕搖曳,蕩起沙沙的小調。

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讓沈宜有些恍惚,原來過去的金禾村這麽有生機,這些在現在雜草叢生,早已被荒廢了的水田此刻種滿了水稻。稻葉間已經掛上了還發著青的稻穗,一叢叢,一片片,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一條條田埂交錯縱橫,像是茂盛的綠葉間開出的小路,指引著無辜闖進去的人走向正確的道路。

“餵,文子,快過來!”

遠遠地,一道聲音傳過來,透著少年人的青春蓬勃。

沈宜瞇著眼睛看過去,有兩個年輕人站在一條田埂上,朝著他的方向揮手。

沈宜心裏一動,他轉身,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一棵高大的樹下乘著涼,交錯斑駁的光點打在他的臉上,他嘴角處勾起的一根狗尾巴草隨著微微的風一顫一顫,像極了一副小憩午睡圖,靜謐安逸。

周文斌擡頭,瞇著眼睛望過去,就見他的發小李達明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叫他,在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他吐出嘴裏的狗尾巴草,“來了!”

他應了一聲,這才從泥巴地上站起身,兩手肆意地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塵土,朝著兩人走過去。

沈宜一時沒來得及動,周文斌已經從他身體穿梭而過。

他眨了眨眼,是了,這是周文斌的記憶,是過去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就像是在看一場3D全息電影。

隨著周文斌的走近,沈宜微微蹙眉,因為他已經認出,那旁邊之人便是李舸。

此刻的李舸更年輕一些,臉上還沒有八年後的油滑。他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只眼睛,一只耳朵上掛著十分潮流的十字架耳墜,誇張的T恤,破洞牛仔褲,無一不顯示了對方獨具一格的風格。

旁邊的李達明打扮也差不多,兩人站在一起,像極了電視裏那些一言不合就要拋頭顱灑熱血的中二少年們。

周文斌走近兩人,“你們怎麽來了?”

李達明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文斌,語氣有些陰陽,“喲,文子,你這煥然一新啊,頭發什麽時候剪了?也太俗氣了吧。”

“什麽俗,我這是板寸,永遠不會過時,最穩妥幹凈,這天這麽熱,我覺著挺好。”

旁邊的李舸突然嗤笑了一聲,“好個屁,別以為哥幾個不知道,你不就是怕你姐削你嗎?”

周文斌頓時一窒,此刻正處於清楚叛逆期的周文斌哪裏肯在兄弟們面前示弱丟臉,他梗道:“什麽怕我姐,就我老姐那竹竿身材,我會怕她啊?”

沈宜:......別人一激就腦充血了,不愧是你周文斌!

旁邊的李達明卻笑道:‘行了,你還裝什麽呢,誰不知道你周文斌啊。”他臉上充盈著戲謔,“聽說你姐回來了,也難怪,她估計是看不慣你那頭長毛,剪了就剪了吧,怕姐姐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們早都知道了。”

周文斌呼吸加重了,“我都說了,是我自己嫌熱剪了的,管我姐啥事兒?”

李達明和李舸二人嘻嘻笑著瞅著周文斌,也不反駁,那表情就像在說著什麽心照不宣的事實,根本不管對方如何吹胡子瞪眼的反駁。

“好了好了,別說這事兒了,文子,等會兒去縣裏玩怎麽樣?李舸的好兄弟買了車,可以宰我們一起去玩,去唱K......”李達明一手搭上了周文斌的肩膀。

周文斌先是一喜,連沈宜都看到了他仿佛發著光的眼睛,他以為他會立刻答應,但不知怎麽了,周文斌卻蹙起了眉頭,有些遺憾地搖搖頭,“算了算了,這會兒都兩點過了,等到了縣裏也玩不了多久就天黑了吧。”

“怕什麽,晚上白哥再送咱們回來就是,你不會還有門禁吧?”李舸輕輕推搡了一下周文斌的肩膀。

現在的周文斌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身高沒什麽變化,不過身板卻沒那麽厚實,這會兒也是有些單薄。

他微微踉蹌了一下,也沒生氣,只用手揉了揉肩膀,“這不是我姐回來了嗎?她懷孕了,我媽要照顧她,我得幫我爸幹活啊。”

李達明眉毛一挑,李舸也是咂了咂嘴。

“算了算了,不去就拉倒,我們自己去吧。”

李舸一手搭在李達明肩上,兩人轉身就走。

“我就曉得他不會去吧?他姐回來了,他哪裏敢嘛......”

兩人嘀嘀咕咕著,有些打趣又帶著調侃的聲音順著風飄進了周文斌耳朵裏。

周文斌胸膛頓時鼓了起來,他擰著眉站在那裏瞅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最後卷起舌頭彈了一下腮幫子。

“你們懂個屁!”

他低罵了一聲,這才覺得出了氣,轉身朝著家裏走去了。沈宜跟在後面,看著他在半道上薅了一根竹竿,就這麽謔謔了一路無辜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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