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楊戩使了個眼色，秘術傳音道：“你去找找三聖母，玉帝既然交代了將她壓在山下，你便去壓幾年。總歸神仙壽數長久，過得也快。且新天條之事，刻不容緩。”

楊戩點頭，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了才與劉沈香道：“你知道你娘親是什麽人嗎？”

劉沈香此時仍有未褪去的稚氣，茫然的搖了搖頭。想來三聖母從未向他解釋過自己的身份，也未說過寶蓮燈之事。

我嚴肅道：“我先說段故事與你聽。”

他點點頭，搬出個小凳子讓我坐，然後站在一邊聽我說話。我暗暗讚許，少年甚懂禮。

我道：“從前有個神仙，封號東岳三娘，凡間稱一句三聖母，是個慈悲良善的女神。溫婉柔和，在天庭人緣很不錯。後來她思凡，愛上了一個人，玉帝便把她貶到了西岳來反思。可她在凡間時又遇到了那個人的轉世，命運的姻緣線緊緊將兩人捆在一起。她與那人生了一個孩子，自此生活在凡間，天庭眾神找了許多年也未曾找到她。”

他依舊茫然：“那跟我娘有什麽關系？”

我嘆息道：“神仙有情，天下大亂。你娘親本來是管人間百姓疾苦的，她現在只管你家的疾苦，天下千千萬萬百姓讓誰來管。所以玉帝要懲罰你的娘親。”

劉沈香大驚，好半天不能回過神，我敲敲他額頭才將他驚醒。

他仿佛燙著一般跳開，防備的看著我嘶吼：“你胡說！我娘親是人，才不是什麽神仙，你再亂說我要打你了。”

我道：“你想想你娘親的那盞寶蓮燈是不是從未離身？她是不是從未曾老去？凡人怎能不受歲月侵襲。若你不肯信便在家裏等，看你娘親是否還會回來。若肯信，我這便傳你些法術。”

劉沈香仍是搖頭：“不，我不信！”說著便要跑去找三聖母，被我一把拉回來，使了個定身咒才安穩。

我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先傳你騰雲之術，你學會了之後去峨眉山找鬥戰勝佛孫悟空教你其他本領，莫說是我讓你去的，你只告訴他，你的母親是三聖母即可。”

劉沈香偏過頭去，我指尖灌註仙力替他開啟了靈根，將自身仙力灌輸了部分進去，能供他不飲不食數段日子，學起法術也事半功倍。

我諄諄道：“沈香，你要曉得，神仙和人是不一樣的，神仙的本職便是護佑三界生靈，做不好這個職責便就要受到懲罰，玉帝與你舅舅也是無可奈何，你莫要怪他們。”

他咬牙道：“那天上的是什麽規矩！竟不許人動情，我娘只不過是愛上了我爹，何罪之有？他們從未害過人！還有那人既是我舅舅，為什麽不去救我娘，反倒要將她壓在山底，有這樣做舅舅的麽！”

他低著頭，竟掉了眼淚，我又溫聲勸道：“天規便是天規，誰都不能違背，你娘犯了天規要受懲罰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你不能理解便不用去理解，只要知道你娘現在正等著你去救她。唯一的辦法便是你去學法術，將華山劈開，若你舅舅若護短，你娘的罪不能贖。”

他不理解的瞪我良久，孩子麽，認為家人就該幫家人。

我拍拍他肩道：“你比你娘要幸運的多了，你祖母也是神仙，思凡與凡人成親，生下了你娘與你舅舅後被壓在桃山下多年。你舅舅去向玉鼎真人學藝，終於劈開桃山卻眼睜睜看著她被十大金烏生生曬做了一灘水，那種痛苦你遠不能理解。若是可能，你舅舅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將你娘親壓在山底，這是他唯一的妹妹與親人了。沈香，你要聽話。”

他擡手抹了抹眼淚，我點頭道：“好孩子。”

我尋思先將口訣教給他再練習幾天便能學會了，沒想到他比常人更具慧根，騰雲之術我只教了一遍，他便能歪歪斜斜捏了朵小雲頭站了。

我甚欣慰：“不錯不錯。”

一下午的功夫，他竟學會了三種法術，眼看時間不早了，楊戩也快回來了。我從懷中取出只小香囊遞給他：“裏頭是我從老君那裏討來的幾顆仙丹，雖不能吃了便飛升成仙，仙力大增是沒問題的，你半月吃一粒，切記不可多吃。”

沈香點頭，我又交代：“你此去峨眉山，一定要謙卑，那鬥戰勝佛最受不得旁人激他，你千萬要順毛摸，不可觸了他逆鱗。”

絮絮叨叨又交代了一些，才催著沈香快些上路，希望他此行順遂，最終能救出三聖母罷。

思及此，不免又愁，若按照溯世鏡的走向，沈香學有所成回來劈山，定然先劈楊戩。若不讓他去學藝，三聖母便要永遠呆在華山下，楊戩也不會高興。

我望了望天，捏了朵雲回我的清引仙君府，躡手躡腳進去取了一道白玉屏風直奔老君府。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上來這一會子，底下應當已經過了兩三日了，須得快些。於是便不等通報，直接翻了墻頭進去。

老君這個時辰大約正在丹房煉丹，我敲了敲門，等他從裏頭應聲，我才推門進去道：“老君這爐丹煉的好生成功，我在外頭都聞見香氣了。”

老君道：“你來可不是為了誇我的丹罷，說，有什麽事？”

我嘿然笑道：“同你借樣東西，十來日便還。”說著將袖子中的白玉屏風取出來，立在丹房一角，雙掌合十討好的往他微笑。

這座屏風是我一次去赴五莊觀鎮元大仙法會時偶然得的，老君想要，我肉疼不肯送，遭他氣了許多日不肯搭理我。

現下見我拿出來，眼睛一亮，隨即又捋須道：“從前我拿東西與你換，你不肯，現在有事求我便拿出來了？不借不借。”

我道：“老君仁慈，這是救人的大事，且我不是與你換，這屏風今日起就送你了，只要你將曾收的鬥戰勝佛的那只乾坤金剛圈借與我用一用。”

他道：“你借它做什麽？”

我道：“自然是有用處，過些時日你便知曉了。”

又磨了許久，答應我清引仙君府的東西隨便他挑，才肯將金剛圈借給我。降下雲頭的時候忍不住恨道：“這個老君，真是趨時就勢的占人便宜，可別把我的仙君府搬空了才好。”

我也顧不上去瞧他摸了什麽，得趕緊回去瞧瞧楊戩的事情辦的怎樣了。

一下雲頭就聽見他道：“去哪兒了？”

我老實道：“回了趟天，你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楊戩語氣有些不振：“三妹進去前同我說：二哥，對不起，連累你了。”頓了頓，望天冷笑道：“連累，她如何連累的了我，是我親手將她壓在了華山底，我楊家竟真的躲不過思凡被壓山底的命運麽，清引。”

我啞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楞楞的低頭：我與你的事情，自然不會讓你有機會被壓山底的。在那之前我一定能想到辦法，救出三聖母。

我拉開籬笆墻，將那些雞鴨放了出去。再弱小的生命也是生命，主人不在了他們便自生自滅去吧。

楊戩往裏看了看道：“沈香去哪兒了？”

我道：“我讓他去同鬥戰勝佛學藝去了，有朝一日學有所成回來救他娘親出來。”

楊戩大怒，掐著我肩膀道：“誰讓你如此教他？”肩膀那處筋骨欲裂，剝皮抽筋斷仙根約莫也就這麽疼了罷。

我吸著冷氣，小聲道：“你當年是沒有幫手，才使得你娘被金烏曬死，現在沈香有你，定不會讓悲劇重演。你也不希望讓三聖母永遠被壓在山底是不是，你不能親手救，為何不讓沈香救？子救母，天經地義。”

楊戩的口氣十分不善：“我與孫悟空有些舊怨，他怎會答應收沈香做徒弟。”

我小心的順著道：“他雖然與你憂愁，可三聖母於他有恩，你竟忘了在西天路上，三聖母曾救過他師父一次麽。他是個有恩必報且不被天條法例所束的脾氣，你切想想若玉帝不答應，這三界之中除了鬥戰勝佛還有誰能教沈香？”

楊戩松開手指，我略略活動了一下肩膀，忍不住呲牙嘟囔：力氣還真是夠大的，再掐一會三聖母沒救出來，我先灰飛煙滅了。

楊戩道：“過來些。”

我道：“不了不了，小仙再也不敢了。”

楊戩皺眉：“我讓你過來些。”

我往他邊上挪了挪，他仍皺眉，我又挪了挪。

楊戩道：“往後再不許你拿酒到灌江口來，要麽就站過來。”

我嘆息，然後走到他旁邊挨著站，剛想開口便被他掐住手腕，我一驚，以為他仍生氣，剛想撤開就聽他道：“別動。”

我立刻老實站好，腳底升起一朵潔白雲頭，悠悠往南而去，我道：“去哪兒？”

楊戩道：“我母親曾在桃山下多年，後又葬身於那處，帶你去看看。”

神仙沒有來世，沒有屍骨。而她更是被金烏生生曬化了的，連衣冠冢都立不得，想悼念也只能對著一座蔥蔥山頭而已。

從前的桃山我也曾來過，被十大金烏曬的寸草不生，光禿禿一座山頭像是禿子般光亮，如今再來早已又生出了許多草木來，郁郁蔥蔥的覆蓋整座山頭。

雲頭降下山頂，我站在一處崖邊問楊戩：“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會懷念我麽？”

楊戩道：“不會。”

我撇嘴委屈道：“好沒良心的二哥哥，如何說我們也曾是仙友，我若沒了，不求你日日陪我，也不求你代我游水摸魚，偶爾想起來送壇酒折枝花都是好的。”

楊戩道：“你還沒睡醒？”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得說，這章的清引仙君flag立的飛起啊，另外這章結束應該還有一章就會完結這個小故事了，陪小旁友看動畫片時腦補的一個故事，不長，大家看得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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