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矜和警方商量過，石勇囚禁的omega那裏讓他和沈意先去，B29警方人數不多，又著急趕去黑市，便任顧矜去了。

石勇給的地址沈意去過，稍微繞了幾個彎後就行走的很順利了。

顧矜跟在沈意後面，目光在四處停留，不見日光的巷子裏散發著血液和腐肉糜爛的味道，好在還算能忍受，只是胸口發悶有幾分喘不過氣。

他們走了快五分鐘才走到頭，巷子深處就只有一座破舊的紅磚房，沈意嘗試推門，發現鎖住後他後退一步一腳把門踹開，多年未修的破門直接倒地，從中間裂了條縫。

顧矜看著沈意行雲流水的動作，沒做點評，這不像是想好的方案，更像是多年來的肌肉習慣。

“走吧，這門都多少年了。”沈意先一步走了進去，顧矜緊隨其後。

房子面積不小，但裏面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裝著衣服的黑袋子，房屋裏的燈不知道壞了多久，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蜘蛛網，發黴發腥的味道引面而來。

沈意神色冷了下去，繼續往裏走，後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了，他屈指敲了敲：“裏面有人嗎？”

“石……勇嗎？”裏面的人聲音很小，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而且說的很慢，幾乎要掩蓋下聲線的顫抖。

沈意頓了一下，抿緊了唇，半晌才擠出話：“是沈意，他回來了。”

隨後顧矜就聽見類似於鐵鏈碰撞的聲音，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一個身上穿著大了很多的衣服，臉上灰蒙蒙的omega出現在他們眼前。

“小玫瑰……”omega小心翼翼的想要接近沈意，卻被腳上的鎖鏈絆住，差點摔一跤。

沈意立刻伸手接住他，他的目光向裏面移，看見了被開辟出來的一小塊田地裏種著幾株假的風信子，他記得，這是他懷裏omega的信息素。

19歲的他居然會輕易相信一句沒有保證的諾言。

直到30歲，時隔11年，無數的風雨寒雪，都沒有今天故人相見把他打回現實來的更徹底。

“沈秋。”沈意極力抑制著顫抖叫出名字。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先前一直不願來到B29，不單是往事裏摻雜不好的回憶，更多是他的潛意識將他自己催眠，告訴他風信子早就頑強生長，無堅不摧。

沈意此刻突然慶幸，還好回到了這片貧瘠的土地，很多事情被匯聚成一顆行星，在他的腦子裏爆裂炸開，光的形成讓他無論事情好壞都會盡力去接受。

沈秋被沈意帶到一旁坐下，顧矜環顧了一下四周，在不遠處有口水井，他下意識猜測那是叫做沈秋的omega洗漱的地方。

“你有辦法打開他腳上的鎖鏈嗎？”顧矜收回目光，走了過來，沈秋見到陌生人就有點兒反射性後退，滿眼都是警惕的看向對方。

沈秋連看人都是害怕的，小心的。

沈意垂著頭，放在身側的手攥緊握拳，青筋暴起，不難猜測內心是什麽樣的波瀾洶湧。

omega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查看腳拷，不清楚著鎖鏈困住兩只腳裸多少年了，他只不過輕輕挪開一點兒，就能看見鐵塊下隱藏的傷口，早就感染並且有腐爛的跡象了。

沈意勉強掛起一抹笑，對沈秋說：“知道鑰匙在哪裏嗎？”

沈秋對他記憶中的小玫瑰很有好感，他擡起消瘦的手腕，指向那口水井：“在那裏面，我撈不出來。”

沈意沒有想到石勇能做那麽狠，他也不敢貿然強行拆除，正想要打電話叫專業的人來切除的時候，顧矜出聲了。

“讓我來試試吧，能不能借我朵風信花？”顧矜的神情很柔和，盡力安撫沈秋的情緒。

沈秋縮了縮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眶就紅了，他低聲抽泣著，但還是乖乖的答應了：“好哦，那你可不可以小心一點兒，我只剩這麽幾朵了。”

顧矜點點頭，彎腰抽了一只假花出來，還分出心去察看沈秋的狀態，他以前有接觸過這樣類似的病人，心理陰影過大，一旦處理不當，很有可能讓對方困於自己的世界再也無法出來了。

假風信做的很粗糙，花莖就是幾根鐵絲卷在一起構成的，在土裏養了這麽久，上面早就出現了一層紅銹。

顧矜分出兩根繞在一起，盡量避免觸碰到沈秋的腳，緩慢的擡了起來，然後用鐵絲試圖撬鎖，這還是他高中時期最喜歡幹的事情，學校後門的鎖他不知道破了不少次，不論是電子鎖還是老式鎖。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哢嚓——

輕輕一聲響像是驚起一灘死水，顧矜先把風信花放到地上，再和沈意一起打開腳拷，腳腕上的肉已經被禁錮的凹陷下去了，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秋瞪大了眼睛，眼神裏終於透出一點兒光亮，小心翼翼地把腳收了回來，他活動了兩下，確認真的沒有東西束縛他後，對著沈意咧嘴一笑。

隨即他又想起什麽來，想要去把被顧矜放在一旁的風信花，顧矜會意立刻遞給他。

幾朵假花永不雕謝，承載了十幾年的希望和朝陽。

顧矜看著沈秋，他說的很認真，很真摯：“來年三月，風信花會盛開在這片土地上，頑強生長。”

沈意聞言，沒和顧矜對上視線，他偏過頭，摸了摸沈秋幹枯的頭發，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沈秋本姓不是沈，他是沈意在B29一群人手裏搶回來的孩子，年少氣盛的沈意，買了一堆好吃的，往對方面前一推，表情十分輕狂：“別叫你那個難聽的姓了，和我姓吧，日後你就叫沈秋好了。”

可也是在分化成omega那一夜，他親手把自己養大的孩子推了出去，並且遺忘了十一年。

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也不過如此。

——

沈意和顧矜把沈秋帶回了A017實驗組，秦閆見他們出去一趟還帶回來一個omega，幾乎是在看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立即組織人手安排檢查。

秦閆搓了搓手：“沈總，要給這位進行……”

沈意眼神平淡的掃過去，他突然噗嗤笑出了聲，俯身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秦閆沒敢說話，只靜靜等待沈意情緒穩定下來。

沈意笑夠了，站直了身體，他明白秦閆的意思，要是不處理標記這件事情，沈秋也活不了多久了。

“給他做吧。”沈意眼神失焦的看向前方，“畢竟來年三月，風信花還會開。”

秦閆很快就打印出來了一份免責聲明和自願合同，沈秋現在肯定是沒法簽了，沈意以擔保人的名義簽下了自己和沈秋兩個人名字，一切後果他們自願承擔。

雖然去標記這項技術的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五，但像沈秋這樣被深度標記這麽多年的他們也是第一次處理，而且對方和沈意冠同一個姓，不免他們多想。

沈秋被打了麻醉，送進了實驗手術室裏，這間手術室也是透明的，沈意站在外面可以完完全全看見全部過程。

秦閆等人先要提取沈秋的信息素，再根據數據選擇最穩妥的方案，沈意就站在玻璃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他不願漏下任何一個小細節，連顧矜什麽時候來到自己身邊都不知道，還是對方信息素提醒沈意有人來了。

顧矜和他並排站著，他沒有開口詢問他們的過往，反倒是沈意先開的口：“我遇見沈秋的時候他像個小狗一樣，蜷縮在角落，站起來也就那麽一點點高。”

沈意比劃了一個高度，像是回憶起了過往，他停頓了好久才繼續說：“人一生後悔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沈重無比。”

“成長這件事很苦惱，我早就明白了不能把自己拘於過往，可還是……”沈意猛的止住了話鋒，轉過身繼續觀看實驗。

在這一刻，顧矜看著omega的背影，感受到了來自陌生的抗拒的情緒，完全不像是對他有好感的模樣，即使他認為對方是不想全盤托出，是因為不了解他這個人的人品。

就像他完全想不明白沈意為什麽會突如其來的喜歡上他一樣。

一見鐘情還是高匹配度的信息素生理性吸引？

秦閆在實驗手術室裏待了四個小時，沈意就站在外面四個小時，中途都沒有活動一下。

兩條腿肯定站麻了。

這個想法一出，顧矜就留心了起來，沈秋被推出來的那一刻沈意就想走過去，卻忘記了早就僵化的雙腿，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栽。

這是他第三次被顧矜拉回來了。

alpha寬闊的身體稍稍給了他一點兒安全感，香橙味的信息素甜但不發膩，是殘留在衣服上的味道，清風不來念者自在。

沈意把頭往後靠了靠，貼近了顧矜的胸膛，他這明目張膽的動作沒有遭到顧矜的制止，但他也清楚，等腿恢覆過來一點兒，就起身脫離了帶著體溫的懷抱。

實驗室的空氣擦過他的後背，冷感讓他清醒不少，他一步步的挪到沈秋身旁，低頭看了下對方，又用眼神詢問秦閆怎麽樣。

秦閆回了個安心的笑容：“成功的，雖然沒有完全清楚，但是不會對標記他的alpha的信息素有渴求了，再配上幾次小療程估計就能完全清除了。”

“恭喜啊沈總。”秦閆不光祝福沈意，也是在祝福A017。

沈意終於露出一個舒心的笑：“謝謝你們，辛苦了。”

因為A017實驗又往前邁進了一步，秦閆組了挺大一個飯局，下了血本從外面有名的飯店打包了飯菜回來。

一桌子人圍在一起，東扯扯西聊聊的，張時聽說了沈秋的事情，可惜一直沒找到時間問，他趁著這個機會，歪著頭和沈意說小話：“哥，小秋還好嗎？”

沈意夾了幾筷子菜就吃不下去了，他撂了筷子，搖了搖頭：“不怎麽好，這事情怪我，要是我再上心一點兒就好了。”

張時當年全程參與了事情過程，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拍了拍沈意的後背。

沈意吃不下去了，起身向其他人表示了歉意，說明是自己身體不舒服，下一次一定補上這頓飯。

沒人會拒絕金主的要求，只是在沈意離開不久，顧矜也下了桌。

他並非刻意去找沈意，只是忙碌了一天沒什麽胃口，又感覺犯困，提前回房裏休息。

顧矜回到給自己分配的住處，洗了澡換上了新的衣服才覺得一天下來的負擔都隨之而去。

他沒急著躺在床上，而是打開了陽臺想去透一下氣，沒想到沈意就住在他的隔壁。

omega雙手搭在圍欄上，手上拿著透明酒杯，顧矜覺得裏面不像是白酒，杯壁上還附有氣泡。

沈意也看見了顧矜，他們中間只隔一塊玻璃 ，他晃了晃酒杯，輕輕笑了起來，月光與星光模糊了他的面容。

“碳酸飲料，來一杯嗎？”沈意不等顧矜回答，轉身進房間又拿了一個酒杯和一瓶飲料，倒了大半杯給對方。

顧矜伸手接過，他們兩個人離的很近，沈意低頭笑了起來，又回到之前的狀態：“這點距離，生怕我不能潛入你的房間爬床啊。”

alpha下意識後退一步，瞇起眼睛盯著沈意：“是嗎？沈總也能暖床？”

沈意喝了一口飲料，無所謂的接話：“當然了，床都暖好了，就缺一個人一起啊，顧醫生來嗎？”

“不了，我喜歡一個人睡覺。”顧矜拒絕。

沈意又說：“熟悉就好了啊，我們多睡兩次就習慣了。”

沈意的情緒太容易被他藏起來，顧矜竟然找不出什麽破綻。

“沈意。”顧矜喊了一聲，“心情好的這麽快？”

明明沒有。

沈意點點頭：“是啊，悲傷又什麽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仔細回想今天幹的事情，都覺得太過沖動了。”

他頓了頓：“不過不後悔就是了，我很喜歡你對小秋說的話，春天總是會到的。”

夜涼了，酒杯裏的氣泡還在一個個作響，月亮升的愈發高，照清了顧矜和沈意的面容，倒映在互相的眼眸裏格外清晰。

一聲清響在兩個人中間響起。

顧矜說：“玫瑰會帶刺野蠻生長的，不是嗎小玫瑰。”

他挑了一下眉，一飲而盡杯子裏刺喉的飲品。

【作者的話】

B29的事情的確很多很雜，過去了後就是玫瑰倒追甜橙啦

謝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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