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飛了兩日,總算回到瓊華。錦瑟直奔被窩，雖然師父的懷抱很溫暖舒服，但是還是被窩裏睡著更自由，可以隨意亂滾！錦瑟打了個哈欠,沈沈睡去,直到月朗星稀，才翻身坐了起來。一看外面的天色，不禁嘆氣：自己時間混亂黑白顛倒了！既然睡不著，那就去沁心石修煉吧！錦瑟一向雷厲風行,說做就做。一骨碌翻身坐起，往外跑去。路過傾離小院，依稀可見窗前的人影。

“咦,師父也沒睡？”錦瑟停下腳步,想了想，往傾離院中走去，輕輕敲了敲木門：“師父？”

木門打開，傾離望著眼前的嬌小身影：“怎麽穿得這麽少就出來了？”

她一心想著去沁心石，便忘了披上披風，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紗衣，就跑了出來。略略不好意思道：“師父，沒事啦，我只要運氣靈力就不冷了。”邊說著，邊往屋裏擠。

傾離心中一嘆，這丫頭難道就沒有半點該有的觀念麽，半夜三更穿一條裙子便往男子屋裏走，或者是在她小時候時，自己只顧著教她功夫，忘了教她該有倫理觀念？正躊躇著要不要把她趕回去，順便教育一通時，只聽嬌俏的聲音帶著欣喜道：“師父，原來你很喜歡徒兒的畫嘛，竟然掛在了墻上！”

先前在不周山她送他的畫，此時正掛在書房中，每每看書累了，擡起頭看看，便會覺得心情頗好。“嗯，你畫的，我很喜歡。”長睫略斂，低低得不願洩露此刻的情緒。

“太好了！”錦瑟瞬間來了精神：“那我再給師父畫幾幅！”

“好。”傾離在一旁坐下，支起下顎，墨發流瀉在雪白的衣衫上，沐在月光石乳白的光暈中，神情慵懶中帶著淡淡的魅惑。

“咦，師父現在這個樣子好好看！”錦瑟不知道害羞二字怎麽寫，想到什麽便直接誇了出來。揮毫潑墨，一個不一樣的傾離便躍然紙上。

畫得興起，一幅接著一幅，月夜並肩的身影、極地依偎的懷抱、禦劍前後飛行的風姿，兩人飛過的千山萬水在畫裏褪變為兩個相攜身影的背景。

再一一落款，吹幹墨跡，取出空白卷軸一一裱上，動作若行雲流水般利落。

“錦瑟，怎麽如此熟練？”她第一次畫畫速度便很快，此番看她裱畫更似熟練老手，不禁有些好奇。

自豪道：“嘿嘿，師父，你不知道，我那兩年在魔界時，就算沒畫百幅也有好幾十幅。至於練手，便至少練了千遍……”

蹙眉道：“星涅教你的？”

“是啊，魔尊畫技很高超，我雖然找他學了兩年，但還是沒有他畫得那麽傳神，要是下次見到他，我再找他請教請教……”絲毫沒有註意到傾離驟然幽深的眸子。

當初看她畫畫，還以為她是幼時父母請的夫子所教，還在讚嘆她的好悟性，卻不知這原來都是來自星涅。怪不得她寫字不像女子字體，那力透紙背張狂大氣的筆跡，原來也是星涅所授麽？腦中不禁浮起幾天前星涅牽她的手，兩人颼然離去的背影，一顆心不禁沈入地下。

連說話都是生硬地：“天色很晚了，回去睡吧。”打開門，做出一副送客的樣子。

“師父，怎麽了？”師父不開心？錦瑟不明所以。

“沒事。”面上不辨喜怒，但眸色深黑，望不見底。

“哦。”錦瑟雖然不知道師父怎麽一下子又不高興了，但是做徒弟的最重要的便是要聽話，便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離開了。

錦瑟被趕了出來，想起剛才的初衷，便借著月色，往平時練功的小院跑去。一連數天，基本都是埋頭苦修。數次，傾離看到揮汗如雨的身影，眸中不禁掠過絲絲疼惜，可每每勸她休息，她也仍舊咬牙堅持。

如此這般，平靜地過了半月。這天，錦瑟照例去往小院練功，耳邊突然想起爽朗的聲音：“小錦瑟，我回來啦！你在哪裏呢？”

“師兄，你終於回來了！我在雲滄峰練功呢，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忘了麽，我們還有件事沒做呢！”含笑的聲音裏帶著神秘。

錦瑟還在回想有什麽事要做，正苦思不得其解間，便見澹臺楓大步流星走來：“小錦瑟，在想什麽呢？”

滿臉苦惱：“師兄，你剛才說的什麽事啊？我記性太差，想不起來。”

“忘了麽？我們不是說好，等見到師叔，便向他提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陣陣甜蜜。

“哦，對啊，我差點忘了！”錦瑟嘿嘿一笑。

澹臺楓捏了捏錦瑟的臉，假意責備：“你這沒心沒肺的丫頭！虧我惦記著這事，傷一好便連夜飛行，趕路回來。師叔在峰頂嗎？”

“嗯，應該在觀景臺那裏。”

“太好了，我們這就去！”澹臺楓說著，迫不及待地拉著錦瑟往山巔跑。

錦瑟心中卻有些忐忑，師父會不會不高興？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連自己都有些吃驚，師父怎麽會不高興呢？澹臺師兄是瓊華這代弟子中的翹楚，不僅術法卓絕，人品相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師父應該高興才對吧？不過雖然這麽想，心裏還是有些緊張，隱隱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有些不敢看傾離的眼色。

自個兒發楞還未回過神，便被澹臺楓扯回了現實。觀景臺上，傾離轉過身，望著眼前相扣的兩只手，覺得很是刺眼。

“師叔，弟子有一事相求！”澹臺楓拉著錦瑟以弟子禮跪下。

“何事？”淡然平靜的聲音。

“師叔，我喜歡錦瑟，想要娶錦瑟為妻，請師叔成全！”澹臺楓語氣堅定，擡頭望著傾離。

此時，一陣清風吹過，枯葉在風中盤旋落下，雖是平常的風景，卻讓人品出了寥落的味道。傾離看也不看澹臺楓，幽深墨黑的眸子定定望著錦瑟：“你怎麽想？”

不知為何，對上傾離的眼，錦瑟只覺得心中一跳，但想起先前河邊的承諾，還是堅持道：“我願意嫁給師兄！”

一瞬間，多年來一貫的雲淡風輕似乎都維持不住，但還是端著四平八穩的聲音問道：“你喜歡他？”

錦瑟側頭看了看身旁的澹臺楓，見他給自己投來一個明媚的笑，一如十年來溫暖陽光，於是點頭道：“嗯，我喜歡師兄。”

她說她喜歡澹臺楓！她口中說出喜歡的瞬間，只覺得心中一片寂冷荒蕪，眸中的風輕雲淡瞬間被抽得一幹二凈，好似滿身心的所系突然就落了空，幾乎令他站立不住。許久，他聽到自己說：“不允！”，聲音冷冽卻又夾著烈火：“尚未修得仙身便不思進取，妄談男女情愛，以後此事休要再提！”說完便立即轉身，以瞬移般的速度離去。

一直以為，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但他和她一起看極光，冰原上的牽手和依偎，一路上的溫柔與親密，她和他是一樣的感覺。而此時，傷心酸澀、和被欺騙的憤怒將他驟然淹沒。他怕要是走得慢了，會忍不住作出一些沖動的事來。他雖是上仙，也學不來大方，舍不得成全。

多年來，從未有過如此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刻，心心念念的女子，竟然和別的男子一起跪在自己面前，求他給他們賜婚！那他呢？平靜百年，第一次動心，便被這樣殘忍地深深打入谷底，只覺得一顆心支離破碎，好似碾在碎裂的冰上，帶著陣陣揪痛。

傾離回到房中，看著書房墻上掛起的那些畫，只想全部撕碎，卻又在觸到的那一刻，舍不得毀掉，只能緊緊握起拳頭，仍指甲劃破手掌，似乎身上的疼痛襲來，才能稍稍緩解心中的痛。

見傾離突然離去，澹臺楓和錦瑟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錦瑟，我看師叔好像很不高興，他是不是不喜歡我？”澹臺楓臉色有些發白，若是傾離不允，即使他的師父紫曦去提，可能也一樣會吃閉門羹。

錦瑟雖有些不明白，但是也安慰道：“師父應該不是不喜歡你，他是覺得我們沒有修得仙身，不應該成親。沒事的，師兄，過幾年我應該也能修成仙身了，到時候再去找師父吧，我們姑且等一等。”

是啊，將來還有很多年的大好時光，不必這麽著急的，反正以他們的資質，五年內必定能修成仙身。於是扶起錦瑟，反安慰她道：“嗯，我們這幾年好好修習，爭取早日修得仙身。”

“好！師兄，我們加油！”又恢覆了燦爛明媚的笑容。

“那為兄先回去練功了，錦瑟，等我！”澹臺楓揉了揉錦瑟的頭發，火急火燎地往山下走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希望自己能夠早日修成仙身，把少年時便喜歡的女子娶入家裏。

嗯，自己也該加油練習了，錦瑟將傾離拂袖離開的畫面從腦海中摒去，回到小院繼續修煉。直至天色漸暗，才從入定中醒來。眼前不自覺地浮起先前傾離的表情，一時間，便再也無法靜下心來。

“師父剛剛是不是真的生氣了？要不要去看看？”錦瑟心中還沒想好，腳步卻替她做了決定，當她反應過來時，便發現自己已經在傾離的小院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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