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還沒有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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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倒塌的那一刻, 林翼的身體比理智更快一步，讓他轉身往回沖去：小羽還在裏面！還沒有來得及逃跑。
在這個瞬間，一直被理性死死壓制著的情緒驟然占了上風。經歷過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才艱難下定的決心, 完全輸給了感情上的本能反應。
齊衡及時拉住了林翼身後的背帶，堪堪止住對方的去勢, “你冷靜一點，那個小鬼擁有那樣的力量, 還有同伴的接應，根本不可能死在這裏。”
不, 其實按照剛剛的情況來看，還是有點危險的。許飛羽明顯是在他們出來的那一刻就立馬解除了超凡力量, 是不需要了，還是已經徹底力竭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想想許飛羽今天使用力量時的瘋狂, 齊衡心裏不確定起來。
現在基地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至少在他們脫離前還在裏面用能力維持著通道的許飛羽到底怎麽樣了？他們完全不得而知。
這些問題齊衡明白，林翼也不會想不到，不必說出來故意去刺痛他。
齊衡的雙手落在了好友肩上, 一向暴脾氣的青年用難得的溫和語氣說著近乎安撫的話：“放松一點, 林翼。別想那麽多, 你今天太累了。”
經過之前連番數次的、極其耗費體力和心力的戰鬥，感情上的巨大沖擊, 再加上最後生死一線的逃亡, 林翼確實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他仰頭閉上眼睛, 最近一段時間消瘦了不少的青年，立在冬日的寒風裏, 連下頜骨的棱角都帶著料峭。
外面包圍了黎明之子基地的特對部主力終於搜尋到了他們的準確位置, 在看見負責前期偵查的二隊人員後一窩蜂地圍攏過來。
“抱歉, 各位。”齊衡少見地對周圍的同僚說著敬語，手上卻動作強硬地將亂糟糟的人群擋在了林翼幾步外的地方，“我們林隊狀態不是很好，情況匯報和信息交流什麽的，都請直接跟我說……”
等他們跟後續處理收尾的部隊交接完工作，又被隨隊而來的醫療車拉去處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終於能回到屬於二隊的懸浮車上時，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天色都已經由明轉暗，只剩下薄暮微光。
車上沒有開燈，視野昏暗模糊，只能看見彼此影影幢幢的輪廓。林翼坐在那裏，雙肘撐在膝蓋上，垂頭神色不明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屬於許飛羽的血。
原本穩定的手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青年緩緩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將所有的動搖盡數掩埋。
唯獨今天，即使是親密無間的齊衡，林翼也不想被對方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和他並排坐在車座另一邊的齊衡體貼地移開了目光，將視線投註到窗外往來忙碌的其他同僚身上，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揣測起身邊的友人：
會哭嗎？
任性自我、肆意張揚，只會把別人氣個半死自己卻從不掉眼淚的許飛羽會為了林翼而哭泣，那麽林翼呢，也會因為弟弟而紅了眼眶嗎？
他的好友林翼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理想主義者總是在做正確而痛苦的事情。
就像當初頂著市議員候選的威逼利誘，也堅持要查清安向陽的案子，給受害者一個公道那樣；
就像之前發現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親人離散的罪魁禍首靠權勢逃脫了應有的懲罰，也依舊沒被私仇沖昏頭腦、跨過底線的堅守那樣；
就像面對首都星鄭家和其他位高權重者的壓迫，也還是不卑不亢，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一定要用正當手段、行堂皇大道讓仇人接受審判那樣……
林翼總是在做正確的事情，走在光明無暇的道路上。
就像……發現了親弟弟黎明之子成員的身份後，他所下定的決心的這樣。
作為一名執行官，林翼是正確的、正義的，甚至是高潔無暇的、具有強烈責任感和使命感的，他絕對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問心無愧地朝著人類聯邦和治安總署的星月徽章敬上一禮。
但是，林翼並不是智能輔佐官那樣的機器人，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他，作為一個在親戚間寄人籬下地長大，極其重視家人的他，作為一個將弟弟視為珍寶的兄長的他……
在這份正確中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會有多麽可怕？
依舊扭頭看向車窗外的齊衡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有點想抽煙，因為在車上又放棄了。
正確的代價嗎？
對於林翼來說，這個代價未免也太過沈重了。
尤其是剛才許飛羽為了讓他們兩個活著跑出來，不顧一切地拼上了所有，完全沒有去考慮過後果。在林翼和齊衡剛剛對他下過狠手，哪怕拿到的是他的屍體也要將人抓回去之後。
到了現在，這一點也只會讓林翼更加痛苦。一個人會因為真摯的愛而痛苦——這本身就是地獄笑話了。
如果，齊衡想，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許飛羽將其押送審查課讓他經歷之後的一切，甚至真的在抓捕過程中因為許飛羽的激烈抵抗而導致少年的死亡……
那麽，林翼從今往後，還會有任何幸福的可能嗎？他還會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再露出哪怕一次真心的微笑嗎？
齊衡因此打了個寒戰。
他終於將發酸的脖子扭了回來，從車上翻出毛毯蓋在了好友身上，又打開了車內的照明和暖風。
林翼剛因為他的動作將頭從掌心擡起來，就聽到齊衡說：“我覺得，大冬天車裏沒開暖氣還挺冷的。”
……
黎明之子總部基地。
許飛羽一睜開眼，迎面而來的就是屬於斑鳩的那張娃娃臉，在眼前無限放大，“你終於醒了！”
不，事實上許飛羽還沒有完全清醒，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現在全身酸軟使不上力氣，太陽穴更是針紮一般突突地疼，許飛羽這張人物卡的版面已經徹底陷入了狀態糟糕的灰色Debuff光效中，現在不僅無法自如地使用超凡能力，連體能也大幅度下降，簡直比當初在桑柳村遭受到桑小柔的精神汙染，能力陷入混亂的那次還要糟糕。
但是斑鳩顯然沒有等他慢慢緩過神的耐心，迫不及待地抱怨起來：“都說了你那樣用能力會死人的，真是，你知道自己給我添了多大的麻煩嗎！？”
“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而暈過去，把爛攤子都丟給我處理。基地可是一下子就炸掉全塌了啊，你還差點發生力量暴走……”斑鳩繼續碎碎念，“我說，一個不小心真的會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貓頭鷹！？”
還是旁邊另一雙更加稚嫩的手比較靠譜，扶著許飛羽坐起來靠在床邊，然後把一杯溫水遞到了他手裏。
許飛羽扭頭，發現這也是一個熟人——烈火鳥蘇逸，曾經跟他有過兩次接觸的小孩。
蘇逸在剛知道許飛羽就是那個潛伏在特對部中的貓頭鷹時，大吃了一驚。他曾經和斑鳩一起，去特對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那裏給潛伏狀態下的貓頭鷹送過能夠穩定超凡能力的藥丸，但他一直猜測貓頭鷹是有著寄生者身份的裴寒，萬萬沒想到貓頭鷹竟然是許飛羽！
許飛羽從蘇逸手裏接過水杯後喝了兩口，終於稍稍緩解了身體上的不適和精神的萎靡，然後才有餘力打量周圍，沒發現自己要找的東西：“我包裏的……”
“啊，那條狗，你撿來的嗎？”曾經在逃出特對部的路上和野狗大戰三百回合還輸了的斑鳩搶過話頭。
“前輩！那怎麽可能是普通的狗？”蘇逸立刻反駁，“看就知道了吧，那明顯是一只克獸。”
許飛羽面無表情地：“那是裴寒。”
斑鳩：……
蘇逸：……
最後許飛羽還是拿回了自己的狗，不，是搭檔。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身上早就已經被血浸透的執行官制服、飛行背包、以及其他所有可能帶有定位功能的裝備，全都被斑鳩處理幹凈了，包括裴寒狗狗脖子上的那個項圈。再怎麽不靠譜，斑鳩也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粗心大意，暴露總部的位置。
但這也意味著，除了被時間停滯凍結的裴寒，許飛羽身上跟過去有關的東西一個也沒有剩下，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就好像他在特對部、在林翼他們身邊度過的那些時光，只是一場過於溫暖的美夢，醒來之後便夢過無痕，連餘溫都散了個幹凈。
對了，裴寒還不知道他黎明之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擅自把他帶回了黎明之子，知道了的話……許飛羽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暫時拒絕去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解決裴寒身上精神汙染導致的力量暴走問題，救回自己好友的性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許飛羽盡力忽略掉身體的疼痛從床上爬起來，穿上矮櫃上放著的新外套，抱起巴掌大的小狗裴寒，“對了，負責治療賦神者能力暴動的醫療室……”
“啊，那個。”蘇逸主動站起了身，“我帶你過去，蒼鷺哥有交代過。”
不光是裴寒，許飛羽也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今天幾次被許飛羽和蘇逸忽視的斑鳩微微鼓起腮幫子，原本就是娃娃臉的他做出這樣一幅表情顯得更幼稚了，明明三個人裏面斑鳩最為年長。
許飛羽目光偏移了一下，“之前的事情，麻煩你了，斑鳩。”他拉了拉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少年，“要一起去嗎？”
斑鳩終於放過了自己酸軟的臉，應下一起去的邀請，露出了一點得意的表情，“既然貓頭鷹你誠心誠意地悔過了，那我就原諒你當初偏心先把紅燒小排骨餵給了烈火鳥的事情吧。”
許飛羽：……
許飛羽回想了好久，才憑借出色的記憶力想起來斑鳩翻的是什麽猴年馬月的舊賬：霧島星上斑鳩和蘇逸一起被三隊隊長汲南他們抓住關押起來那次，許飛羽和裴寒去給兩人送飯，然後先餵了蘇逸吃。
許飛羽再次：……
雖然都是他自己，但因為不同的人物卡有不同的過往經歷、人際關系、性格設定，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不同角色卡的感受和心情差別很大。
但偏偏無論是許飛羽還是加夢槐，每每在跟斑鳩相處的時候，就只有無語這一種感受。
……
到了黎明之子專門處理精神汙染和能力暴動問題的治療室，許飛羽還好說，單純的力量透支造成的後遺癥，雖然需要一段時間的療養，但這屬於黎明之子已經非常熟悉的領域，用藥和解決方案都是現成的。
裴寒的情況就變得麻煩起來了。
“KB147號基地之所以會被我們舍棄用來給特對部做陷阱，就是因為他們研究的那個克獸對於寄生者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帶來的麻煩比它的研究價值還要高，整個項目都被緊急叫停，再加上最近幾年那裏的海平面上升，海水經常會在漲潮時倒灌進基地，本來要不了多久那裏也要徹底廢止了。”
治療室的醫師對組織實驗基地的了解，要比斑鳩、蘇逸他們這樣的行動組成員清楚很多。
“作為研究對象的那個克獸，一旦被它在身體裏種下精神汙染的種子，以我們目前的水平，暫時還無法進行徹底有效的治療，只能做一些減輕癥狀、延緩情況惡化的控制措施。”
說到這裏，醫師盯住許飛羽，眼神亮了起來，“可要論起控制情況不惡化，簡直沒有比你的能力更厲害的了。”
“男孩，”他拉住許飛羽的手，目光分外灼熱，“你簡直就是天生的急救大夫啊！”
可不是？要論起急救，只要受傷的時間在三分鐘以內，依靠許飛羽的能力都能夠在一瞬間完全治愈，就像是否認了受傷的事實一般的BUG級的超凡能力。
哪怕超出這個範圍，也能用時間停滯凍結傷患的狀態，給後面的救治爭取機會，絕對是最理想的急救醫師。
許飛羽無奈地想要將自己的手從醫師那裏抽回來，但因為力量透支的後遺癥，他一個作戰人員居然在掰手腕這種體力較量中完全輸給了醫師先生，只能努力口頭拒絕：“非常抱歉，我暫時沒有轉行的打算，真的。”
最後，許飛羽還是成功用自己的權限在總部給裴寒訂了一間長期的單獨病房。
事實上，雖然裴寒被餵了藥、用上了穩定力量的治療儀，可大部分時候還是主要依靠許飛羽的時間停滯能力來減緩精神汙染的侵蝕，然後等待黎明之子的相關實驗室能在這方面取得突破，再來徹底治愈他。
雖然醫師先生提起這些的時候信心滿滿，但這明顯不是一兩天能夠做到的事情。
當許飛羽暫時解開裴寒身上的時間停滯，讓醫師們給他進行治療的時候，裴寒其實是有醒過來的，但他只看到了純白的病房、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護人員、指示燈不停閃爍的醫療設備，還有沈默地守在他身邊的許飛羽。
其實無論是周圍的環境還是圍著他的人都有些陌生，不是像是在特對部醫療課的模樣，熟悉的就只有許飛羽。但就因為看到了許飛羽，裴寒絲毫沒有對身處的環境多想。況且本來以他糟糕的精神狀態，也不支持他進行覆雜的懷疑和思考。
而許飛羽也沒有跟他解釋任何事情，直到治療完成，他再一次凍結了裴寒的時間，對方的思維也被迫跟著陷入停滯。
許飛羽坐在病房裏的椅子上，已經恢覆成大型犬體型的裴寒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當那六雙金色的眼睛合上，白色的大狗幾乎要和白色的被褥徹底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貓眼少年在離開前將自己埋進了白犬頸側的長毛裏，給了溫暖的大狗一個告別的擁抱：“我先走了，裴寒。”
“等我下次來看你。”
……
加夢槐這個馬甲，作為黎明之子的實際領導者，現在可比暴露後的許飛羽要忙得多，每天都用空間轉移帶著游隼、卷尾他們到處跑，來去匆匆。
回到黎明之子後的大部分時間，許飛羽都不太能見到他，雖然他們本源一體，不需要見面也能共通想法就是了。
許飛羽更多時候還是跟斑鳩、蘇逸他們混在一起。平常沒有任務的時候，黎明之子的成員並不一直呆在基地，而是住在一個落後小星球普通的公寓樓裏，相當有生活氣息的那種。
當然，這裏只是他們的落腳點之一。
不同於首都星那裏的喧囂繁華，也不同於之前許飛羽居住的那間林翼為了工作方便在治安總署附近買下的高智能化精裝公寓，這裏到處透露著一種有些破敗的，不夠精致美麗，卻足夠隨性自由的感覺。
莫名有點像林羽記憶裏，那個外面種滿了玉蘭樹，在三樓的家中都能看到擠滿了窗戶的滿樹繁花的居民樓，那個屬於曾經的林翼和林羽的家。
許飛羽有點喜歡上這裏了。
清閑的時候，他們三個會一大早一起去公寓附近的早市采購。
沒有明亮高檔的場地，沒有結實整齊的貨架，沒有分門別類、鱗次櫛比的商品，也沒有精致漂亮、色彩艷麗的包裝，就只是附近菜農和小商販在地上擺出來的、不那麽規整標準的小攤子而已。
但是東西很新鮮，而且便宜。（三人中年紀最小，但卻最為賢惠持家的蘇逸小朋友語）
好消息是他們三個都會在廚房那一堆電器的幫助下做一點不那麽覆雜的飯菜，壞消息是許飛羽和斑鳩都有吃豆芽只吃芽不吃豆的壞習慣，兩人還經常因此在餐桌上發生沖突，然後都被蘇逸同學狠狠地制裁了。
這個時候許飛羽才發現，原來乖乖把整顆豆芽吃下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他也許是真的長大了。
……
這天夜裏，許飛羽又一次因為暖氣過於幹燥而醒了過來。在喝下整杯水後，吸取曾經的教訓，他在沒有智能管家可以吩咐的樸素公寓裏手動打開了加濕器。
然而再次躺下的許飛羽卻怎麽也睡不著，最後不得不爬起來，在睡衣外套上厚厚的羽絨服，然後打開房門，順著水泥樓梯一路往上。
樓頂的天臺風有些大，但新鮮的冷空氣足夠吹散暖氣房裏的氣悶感，讓人精神一振。
很好，這下估計更睡不著了。
天臺的拐角處有一頂灰撲撲的帳篷，裏面放著不知哪一家廢棄的雜物，許飛羽一時興起比平時多走了幾步，意外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把破舊的吉他。
少年蹲下身把東西扒拉出來，擡手試了試，雖然音有點不是很準，但竟然還能彈。
許飛羽先是彈了一遍自己最熟悉的那首《春雨》，並伴上了輕聲的哼唱：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
“嘀嗒！嘀嗒！小種子，張開了。”
“嘀嗒！嘀嗒！小羽毛，淋濕了……”
然而現在他獨自一人，天臺樓頂寒風瑟瑟，這首輕快的童謠實在是不應景也不應情，於是放棄。
許飛羽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伸手，彈起了那首小夜曲，居然也能流暢地彈下來，然而曲子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許飛羽回頭看向跟他差不多打扮的兩人，“抱歉，是我吵醒你們了嗎？”
蘇逸搖頭：“這棟樓雖然老，但隔音也沒那麽差，是我們自己睡不著想上來透透風的。”
倒是斑鳩直言抱怨：“曲子不要只彈一半就突然停下來啊，不是存心讓人難受嗎？”
許飛羽先是被他說得怔楞了一下，然後理直氣壯道：“這可沒辦法，這首曲子的後半段，我還沒來得及全部學會啊~”
關於愛最悲傷的事情，不是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而是離開了你，我看起來居然也可以活得很好。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在眼角，許飛羽先是一懵，隨即反應過來，仰頭朝著夜空看去，“誒，居然下雪了啊~，斑鳩，蘇逸。”
……
另一邊，在夜半時分才剛剛做完最後工作的加夢槐也帶著卷尾和游隼走出了身後的建築物。
煙青色眼眸的青年伸手接住半空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自己掌心融化，回頭笑著對自己的夥伴們說道：“下雪了呢，卷尾、游隼。”
今冬的第一場雪，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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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瞬間，一直被理性死死壓制著的情緒驟然占了上風。經歷過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才艱難下定的決心, 完全輸給了感情上的本能反應。
齊衡及時拉住了林翼身後的背帶，堪堪止住對方的去勢, “你冷靜一點，那個小鬼擁有那樣的力量, 還有同伴的接應，根本不可能死在這裏。”
不, 其實按照剛剛的情況來看，還是有點危險的。許飛羽明顯是在他們出來的那一刻就立馬解除了超凡力量, 是不需要了，還是已經徹底力竭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想想許飛羽今天使用力量時的瘋狂, 齊衡心裏不確定起來。
現在基地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至少在他們脫離前還在裏面用能力維持著通道的許飛羽到底怎麽樣了？他們完全不得而知。
這些問題齊衡明白，林翼也不會想不到，不必說出來故意去刺痛他。
齊衡的雙手落在了好友肩上, 一向暴脾氣的青年用難得的溫和語氣說著近乎安撫的話：“放松一點, 林翼。別想那麽多, 你今天太累了。”
經過之前連番數次的、極其耗費體力和心力的戰鬥，感情上的巨大沖擊, 再加上最後生死一線的逃亡, 林翼確實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他仰頭閉上眼睛, 最近一段時間消瘦了不少的青年，立在冬日的寒風裏, 連下頜骨的棱角都帶著料峭。
外面包圍了黎明之子基地的特對部主力終於搜尋到了他們的準確位置, 在看見負責前期偵查的二隊人員後一窩蜂地圍攏過來。
“抱歉, 各位。”齊衡少見地對周圍的同僚說著敬語，手上卻動作強硬地將亂糟糟的人群擋在了林翼幾步外的地方，“我們林隊狀態不是很好，情況匯報和信息交流什麽的，都請直接跟我說……”
等他們跟後續處理收尾的部隊交接完工作，又被隨隊而來的醫療車拉去處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終於能回到屬於二隊的懸浮車上時，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天色都已經由明轉暗，只剩下薄暮微光。
車上沒有開燈，視野昏暗模糊，只能看見彼此影影幢幢的輪廓。林翼坐在那裏，雙肘撐在膝蓋上，垂頭神色不明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屬於許飛羽的血。
原本穩定的手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青年緩緩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將所有的動搖盡數掩埋。
唯獨今天，即使是親密無間的齊衡，林翼也不想被對方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和他並排坐在車座另一邊的齊衡體貼地移開了目光，將視線投註到窗外往來忙碌的其他同僚身上，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揣測起身邊的友人：
會哭嗎？
任性自我、肆意張揚，只會把別人氣個半死自己卻從不掉眼淚的許飛羽會為了林翼而哭泣，那麽林翼呢，也會因為弟弟而紅了眼眶嗎？
他的好友林翼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理想主義者總是在做正確而痛苦的事情。
就像當初頂著市議員候選的威逼利誘，也堅持要查清安向陽的案子，給受害者一個公道那樣；
就像之前發現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親人離散的罪魁禍首靠權勢逃脫了應有的懲罰，也依舊沒被私仇沖昏頭腦、跨過底線的堅守那樣；
就像面對首都星鄭家和其他位高權重者的壓迫，也還是不卑不亢，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一定要用正當手段、行堂皇大道讓仇人接受審判那樣……
林翼總是在做正確的事情，走在光明無暇的道路上。
就像……發現了親弟弟黎明之子成員的身份後，他所下定的決心的這樣。
作為一名執行官，林翼是正確的、正義的，甚至是高潔無暇的、具有強烈責任感和使命感的，他絕對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問心無愧地朝著人類聯邦和治安總署的星月徽章敬上一禮。
但是，林翼並不是智能輔佐官那樣的機器人，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他，作為一個在親戚間寄人籬下地長大，極其重視家人的他，作為一個將弟弟視為珍寶的兄長的他……
在這份正確中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會有多麽可怕？
依舊扭頭看向車窗外的齊衡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有點想抽煙，因為在車上又放棄了。
正確的代價嗎？
對於林翼來說，這個代價未免也太過沈重了。
尤其是剛才許飛羽為了讓他們兩個活著跑出來，不顧一切地拼上了所有，完全沒有去考慮過後果。在林翼和齊衡剛剛對他下過狠手，哪怕拿到的是他的屍體也要將人抓回去之後。
到了現在，這一點也只會讓林翼更加痛苦。一個人會因為真摯的愛而痛苦——這本身就是地獄笑話了。
如果，齊衡想，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許飛羽將其押送審查課讓他經歷之後的一切，甚至真的在抓捕過程中因為許飛羽的激烈抵抗而導致少年的死亡……
那麽，林翼從今往後，還會有任何幸福的可能嗎？他還會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再露出哪怕一次真心的微笑嗎？
齊衡因此打了個寒戰。
他終於將發酸的脖子扭了回來，從車上翻出毛毯蓋在了好友身上，又打開了車內的照明和暖風。
林翼剛因為他的動作將頭從掌心擡起來，就聽到齊衡說：“我覺得，大冬天車裏沒開暖氣還挺冷的。”
……
黎明之子總部基地。
許飛羽一睜開眼，迎面而來的就是屬於斑鳩的那張娃娃臉，在眼前無限放大，“你終於醒了！”
不，事實上許飛羽還沒有完全清醒，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現在全身酸軟使不上力氣，太陽穴更是針紮一般突突地疼，許飛羽這張人物卡的版面已經徹底陷入了狀態糟糕的灰色Debuff光效中，現在不僅無法自如地使用超凡能力，連體能也大幅度下降，簡直比當初在桑柳村遭受到桑小柔的精神汙染，能力陷入混亂的那次還要糟糕。
但是斑鳩顯然沒有等他慢慢緩過神的耐心，迫不及待地抱怨起來：“都說了你那樣用能力會死人的，真是，你知道自己給我添了多大的麻煩嗎！？”
“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而暈過去，把爛攤子都丟給我處理。基地可是一下子就炸掉全塌了啊，你還差點發生力量暴走……”斑鳩繼續碎碎念，“我說，一個不小心真的會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貓頭鷹！？”
還是旁邊另一雙更加稚嫩的手比較靠譜，扶著許飛羽坐起來靠在床邊，然後把一杯溫水遞到了他手裏。
許飛羽扭頭，發現這也是一個熟人——烈火鳥蘇逸，曾經跟他有過兩次接觸的小孩。
蘇逸在剛知道許飛羽就是那個潛伏在特對部中的貓頭鷹時，大吃了一驚。他曾經和斑鳩一起，去特對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那裏給潛伏狀態下的貓頭鷹送過能夠穩定超凡能力的藥丸，但他一直猜測貓頭鷹是有著寄生者身份的裴寒，萬萬沒想到貓頭鷹竟然是許飛羽！
許飛羽從蘇逸手裏接過水杯後喝了兩口，終於稍稍緩解了身體上的不適和精神的萎靡，然後才有餘力打量周圍，沒發現自己要找的東西：“我包裏的……”
“啊，那條狗，你撿來的嗎？”曾經在逃出特對部的路上和野狗大戰三百回合還輸了的斑鳩搶過話頭。
“前輩！那怎麽可能是普通的狗？”蘇逸立刻反駁，“看就知道了吧，那明顯是一只克獸。”
許飛羽面無表情地：“那是裴寒。”
斑鳩：……
蘇逸：……
最後許飛羽還是拿回了自己的狗，不，是搭檔。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身上早就已經被血浸透的執行官制服、飛行背包、以及其他所有可能帶有定位功能的裝備，全都被斑鳩處理幹凈了，包括裴寒狗狗脖子上的那個項圈。再怎麽不靠譜，斑鳩也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粗心大意，暴露總部的位置。
但這也意味著，除了被時間停滯凍結的裴寒，許飛羽身上跟過去有關的東西一個也沒有剩下，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就好像他在特對部、在林翼他們身邊度過的那些時光，只是一場過於溫暖的美夢，醒來之後便夢過無痕，連餘溫都散了個幹凈。
對了，裴寒還不知道他黎明之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擅自把他帶回了黎明之子，知道了的話……許飛羽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暫時拒絕去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解決裴寒身上精神汙染導致的力量暴走問題，救回自己好友的性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許飛羽盡力忽略掉身體的疼痛從床上爬起來，穿上矮櫃上放著的新外套，抱起巴掌大的小狗裴寒，“對了，負責治療賦神者能力暴動的醫療室……”
“啊，那個。”蘇逸主動站起了身，“我帶你過去，蒼鷺哥有交代過。”
不光是裴寒，許飛羽也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今天幾次被許飛羽和蘇逸忽視的斑鳩微微鼓起腮幫子，原本就是娃娃臉的他做出這樣一幅表情顯得更幼稚了，明明三個人裏面斑鳩最為年長。
許飛羽目光偏移了一下，“之前的事情，麻煩你了，斑鳩。”他拉了拉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少年，“要一起去嗎？”
斑鳩終於放過了自己酸軟的臉，應下一起去的邀請，露出了一點得意的表情，“既然貓頭鷹你誠心誠意地悔過了，那我就原諒你當初偏心先把紅燒小排骨餵給了烈火鳥的事情吧。”
許飛羽：……
許飛羽回想了好久，才憑借出色的記憶力想起來斑鳩翻的是什麽猴年馬月的舊賬：霧島星上斑鳩和蘇逸一起被三隊隊長汲南他們抓住關押起來那次，許飛羽和裴寒去給兩人送飯，然後先餵了蘇逸吃。
許飛羽再次：……
雖然都是他自己，但因為不同的人物卡有不同的過往經歷、人際關系、性格設定，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不同角色卡的感受和心情差別很大。
但偏偏無論是許飛羽還是加夢槐，每每在跟斑鳩相處的時候，就只有無語這一種感受。
……
到了黎明之子專門處理精神汙染和能力暴動問題的治療室，許飛羽還好說，單純的力量透支造成的後遺癥，雖然需要一段時間的療養，但這屬於黎明之子已經非常熟悉的領域，用藥和解決方案都是現成的。
裴寒的情況就變得麻煩起來了。
“KB147號基地之所以會被我們舍棄用來給特對部做陷阱，就是因為他們研究的那個克獸對於寄生者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帶來的麻煩比它的研究價值還要高，整個項目都被緊急叫停，再加上最近幾年那裏的海平面上升，海水經常會在漲潮時倒灌進基地，本來要不了多久那裏也要徹底廢止了。”
治療室的醫師對組織實驗基地的了解，要比斑鳩、蘇逸他們這樣的行動組成員清楚很多。
“作為研究對象的那個克獸，一旦被它在身體裏種下精神汙染的種子，以我們目前的水平，暫時還無法進行徹底有效的治療，只能做一些減輕癥狀、延緩情況惡化的控制措施。”
說到這裏，醫師盯住許飛羽，眼神亮了起來，“可要論起控制情況不惡化，簡直沒有比你的能力更厲害的了。”
“男孩，”他拉住許飛羽的手，目光分外灼熱，“你簡直就是天生的急救大夫啊！”
可不是？要論起急救，只要受傷的時間在三分鐘以內，依靠許飛羽的能力都能夠在一瞬間完全治愈，就像是否認了受傷的事實一般的BUG級的超凡能力。
哪怕超出這個範圍，也能用時間停滯凍結傷患的狀態，給後面的救治爭取機會，絕對是最理想的急救醫師。
許飛羽無奈地想要將自己的手從醫師那裏抽回來，但因為力量透支的後遺癥，他一個作戰人員居然在掰手腕這種體力較量中完全輸給了醫師先生，只能努力口頭拒絕：“非常抱歉，我暫時沒有轉行的打算，真的。”
最後，許飛羽還是成功用自己的權限在總部給裴寒訂了一間長期的單獨病房。
事實上，雖然裴寒被餵了藥、用上了穩定力量的治療儀，可大部分時候還是主要依靠許飛羽的時間停滯能力來減緩精神汙染的侵蝕，然後等待黎明之子的相關實驗室能在這方面取得突破，再來徹底治愈他。
雖然醫師先生提起這些的時候信心滿滿，但這明顯不是一兩天能夠做到的事情。
當許飛羽暫時解開裴寒身上的時間停滯，讓醫師們給他進行治療的時候，裴寒其實是有醒過來的，但他只看到了純白的病房、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護人員、指示燈不停閃爍的醫療設備，還有沈默地守在他身邊的許飛羽。
其實無論是周圍的環境還是圍著他的人都有些陌生，不是像是在特對部醫療課的模樣，熟悉的就只有許飛羽。但就因為看到了許飛羽，裴寒絲毫沒有對身處的環境多想。況且本來以他糟糕的精神狀態，也不支持他進行覆雜的懷疑和思考。
而許飛羽也沒有跟他解釋任何事情，直到治療完成，他再一次凍結了裴寒的時間，對方的思維也被迫跟著陷入停滯。
許飛羽坐在病房裏的椅子上，已經恢覆成大型犬體型的裴寒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當那六雙金色的眼睛合上，白色的大狗幾乎要和白色的被褥徹底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貓眼少年在離開前將自己埋進了白犬頸側的長毛裏，給了溫暖的大狗一個告別的擁抱：“我先走了，裴寒。”
“等我下次來看你。”
……
加夢槐這個馬甲，作為黎明之子的實際領導者，現在可比暴露後的許飛羽要忙得多，每天都用空間轉移帶著游隼、卷尾他們到處跑，來去匆匆。
回到黎明之子後的大部分時間，許飛羽都不太能見到他，雖然他們本源一體，不需要見面也能共通想法就是了。
許飛羽更多時候還是跟斑鳩、蘇逸他們混在一起。平常沒有任務的時候，黎明之子的成員並不一直呆在基地，而是住在一個落後小星球普通的公寓樓裏，相當有生活氣息的那種。
當然，這裏只是他們的落腳點之一。
不同於首都星那裏的喧囂繁華，也不同於之前許飛羽居住的那間林翼為了工作方便在治安總署附近買下的高智能化精裝公寓，這裏到處透露著一種有些破敗的，不夠精致美麗，卻足夠隨性自由的感覺。
莫名有點像林羽記憶裏，那個外面種滿了玉蘭樹，在三樓的家中都能看到擠滿了窗戶的滿樹繁花的居民樓，那個屬於曾經的林翼和林羽的家。
許飛羽有點喜歡上這裏了。
清閑的時候，他們三個會一大早一起去公寓附近的早市采購。
沒有明亮高檔的場地，沒有結實整齊的貨架，沒有分門別類、鱗次櫛比的商品，也沒有精致漂亮、色彩艷麗的包裝，就只是附近菜農和小商販在地上擺出來的、不那麽規整標準的小攤子而已。
但是東西很新鮮，而且便宜。（三人中年紀最小，但卻最為賢惠持家的蘇逸小朋友語）
好消息是他們三個都會在廚房那一堆電器的幫助下做一點不那麽覆雜的飯菜，壞消息是許飛羽和斑鳩都有吃豆芽只吃芽不吃豆的壞習慣，兩人還經常因此在餐桌上發生沖突，然後都被蘇逸同學狠狠地制裁了。
這個時候許飛羽才發現，原來乖乖把整顆豆芽吃下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他也許是真的長大了。
……
這天夜裏，許飛羽又一次因為暖氣過於幹燥而醒了過來。在喝下整杯水後，吸取曾經的教訓，他在沒有智能管家可以吩咐的樸素公寓裏手動打開了加濕器。
然而再次躺下的許飛羽卻怎麽也睡不著，最後不得不爬起來，在睡衣外套上厚厚的羽絨服，然後打開房門，順著水泥樓梯一路往上。
樓頂的天臺風有些大，但新鮮的冷空氣足夠吹散暖氣房裏的氣悶感，讓人精神一振。
很好，這下估計更睡不著了。
天臺的拐角處有一頂灰撲撲的帳篷，裏面放著不知哪一家廢棄的雜物，許飛羽一時興起比平時多走了幾步，意外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把破舊的吉他。
少年蹲下身把東西扒拉出來，擡手試了試，雖然音有點不是很準，但竟然還能彈。
許飛羽先是彈了一遍自己最熟悉的那首《春雨》，並伴上了輕聲的哼唱：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
“嘀嗒！嘀嗒！小種子，張開了。”
“嘀嗒！嘀嗒！小羽毛，淋濕了……”
然而現在他獨自一人，天臺樓頂寒風瑟瑟，這首輕快的童謠實在是不應景也不應情，於是放棄。
許飛羽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伸手，彈起了那首小夜曲，居然也能流暢地彈下來，然而曲子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許飛羽回頭看向跟他差不多打扮的兩人，“抱歉，是我吵醒你們了嗎？”
蘇逸搖頭：“這棟樓雖然老，但隔音也沒那麽差，是我們自己睡不著想上來透透風的。”
倒是斑鳩直言抱怨：“曲子不要只彈一半就突然停下來啊，不是存心讓人難受嗎？”
許飛羽先是被他說得怔楞了一下，然後理直氣壯道：“這可沒辦法，這首曲子的後半段，我還沒來得及全部學會啊~”
關於愛最悲傷的事情，不是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而是離開了你，我看起來居然也可以活得很好。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在眼角，許飛羽先是一懵，隨即反應過來，仰頭朝著夜空看去，“誒，居然下雪了啊~，斑鳩，蘇逸。”
……
另一邊，在夜半時分才剛剛做完最後工作的加夢槐也帶著卷尾和游隼走出了身後的建築物。
煙青色眼眸的青年伸手接住半空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自己掌心融化，回頭笑著對自己的夥伴們說道：“下雪了呢，卷尾、游隼。”
今冬的第一場雪，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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