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那個女人是黎明之子的線人時, 面壁思過的許飛羽就不覺得任冽之前真的是在單純地約會了。

說實話，如果只是約會，任冽應該不至於拋下那麽漂亮的女朋友跟他們四個搗亂的較勁兒, 怎麽想他反應都太過了些。

除非，他們發現的事情比“任警官有女朋友”這種八卦要重要的多, 而任冽寧可讓人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也不想他們跟那個疑似是他女朋友的人有更多的接觸, 才會親自把他們送回執行課二隊，交給隊長林翼看管。

而且,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許飛羽就覺得任冽不像個普通的治安官, 他跟日常對策部其他警官的氣質差別有點大，放在特對部裏反倒沒那麽違和……

在許飛羽結束面壁, 跟哥哥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閑書的時候, 加夢槐那邊收到了老師啄木鳥的邀請，說要帶他去見一見黎明之子隱藏在日常對策部總部的聯絡人，以後會把這條線也交到加夢槐手裏。

聽到這個消息後, 許飛羽對任冽的懷疑進一步加深, 該不會, 加夢槐要去見的那個聯絡人就是任冽吧？

現在，就算跟他說任冽其實是黎明之子的賦神者偽裝潛伏在日常對策部要員身邊的家夥, 他也會信的。

之前寧寧案的犯人被黎明之子出手殺死的事情, 加夢槐事後調查過, 確實是黎明之子內部線人上報的案情，而直接動手的人是蘇逸。

因為只是要殺的只是一個沒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 任務沒什麽難度, 和黎明之子整個組織的戰略目標也毫無幹系, 這樣的小事就沒有報到加夢槐這個少主面前來。

現在看來，上報此案的線人，很有可能就是任冽。在日常對策部大樓裏，任冽看那個犯人的目光……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

第二天晚上，加夢槐準時赴約。

因為是老師啄木鳥邀請，他只帶了卷尾和游隼兩個。這兩人不止是他的好友，還是他在黎明之子內部堅定的支持者，早早就被委以重任，身居要位，這樣重要的會面，他們不會缺席。

黎明之子的臥底和線人保密工作一向到位，除了頂頭上司，其他成員都很難知道臥底成員的身份。

比如代號貓頭鷹的許飛羽，他的直屬上司就是啄木鳥，保密等級相當高，除了啄木鳥本人，以及因為任務跟他有所接觸的斑鳩，其他組織成員都不知道貓頭鷹的真實身份信息。

從黎明之子擴張以來，啄木鳥就開始將手中的權力慢慢過渡到加夢槐這邊，現在要把這麽重要的聯絡人也引薦給他，代表著對自己選定的這位繼承人的信任。

卷尾和游隼自然為加夢槐高興，三個年紀相近的青年人走在路上，撞了撞彼此的肩膀表示鼓勵，結果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不服輸的打打鬧鬧。

體力方面不太擅長的加夢槐第一個出局，然後身體素質過於可怕的卷尾和游隼之間立刻戰鬥升級，沒有動用武器是他們僅剩的一點同伴愛了。

到達目的地，看見等在門口的啄木鳥，加夢槐輕咳了幾聲，才讓游隼和卷尾停止內鬥，整理好身上的正裝，又一副人模人樣的黎明之子精英氣派了。

啄木鳥今日也沒有穿黎明之子那件在如今的人類聯盟中過於紮眼的黑色長袍，一身駝色西裝，再加上禮帽和手杖，讓這位黎明之子的領袖看起來就像是街邊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先生，還是氣質特別溫和可親的那種。

看見自己手下器重的年輕人們幼稚的打鬧，啄木鳥也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了縱容寬和的笑容。

黎明之子的核心成員，大多都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沈重過去。在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還能看到他們結交朋友，跟普通的年輕人一樣打鬧歡笑，對於啄木鳥來說，也是一件足以撫慰人心的好事。

“抱歉，老師。”加夢槐站在啄木鳥面前，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我們來晚了。”

“不，並沒有晚。”啄木鳥伸手拍了拍加夢槐的肩膀，又朝著卷尾和游隼點了點頭，“進去吧。”

“我可是早就想把自己得意的繼承人和後繼者們，帶到那家夥面前給他看看了。”

他們約定會面的地點，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酒店。因為並不需要商議具體事物的細則，只是聯絡者的交接，所以應該算是一場非常輕松愉快的見面。

至少加夢槐幾人心態都很放松。

因為許飛羽早就產生了懷疑，所以在走廊中看見任冽的時候，加夢槐一點也不驚訝，但在打開會客室的大門，見到裏面端坐的另一人後，意外的感覺，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身為邀請者的啄木鳥坐在最上首的沙發上，加夢槐坐在他下手，而對面就是日常對策部的副部長，嚴則警官。

之前出去迎接他們的任冽根本沒有入座，筆挺地站在嚴則身後。因為對面的陣仗，卷尾和游隼也沒有坐下，同樣立在了加夢槐身後，兩邊莫名有了些對峙的意味。

這位線人的身份，說實話有點出乎意料的高了。許飛羽那個專業臥底才打入特對部總部沒多久，以他現在的表現，要坐上副部長這樣的高位，難度有億點點大。

但在日常對策部這邊，黎明之子的滲透力度超乎想象。

回過頭來看，嚴則當初會借助崔辰案的影響，主動聯合特殊對策部，向聯邦議會提交“修改《聯邦寄生者管理法案》，改善寄生者生存質量”的議案，表面上是他個人的政治主張，實際上代表的卻是他背後的黎明之子的立場。

楚郁曾經在閑聊時告訴過許飛羽，嚴則年輕的時候為了貫徹自己心目中的正義，無論犯罪者是什麽身份都會將他們繩之以法，因此得罪了很多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光是因為子虛烏有的罪名被降職就有三回的嚴則，因為不知道是罪犯還是當權者的報覆，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家破人亡，甚至連自己都命懸一線……

庇護了這樣的嚴則警官，並且在這之後為他保駕護航，為他清除障礙讓他步步高升的勢力，應該不是楚郁口中身份模糊不清的“好心人”，而是黎明之子，對吧？

想明白這些，加夢槐對嚴則更多了些親切感，在啄木鳥將自己以黎明之子未來首領的身份介紹給對方的時候，態度非常友好尊敬地跟對面打了招呼：“您好，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啄木鳥似乎並沒有把嚴則當做普通的線人，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跟夥伴，在向嚴則介紹加夢槐的時候，不由自主就帶上了跟老友炫耀般的語氣：

“這是我看好的接班人，他們都是好孩子，一定會繼承黎明之子的信念，在這條艱難的道路上走下去……”

嚴則平日在日常對策部的時候顯得很嚴肅，此時對著認識多年的啄木鳥，態度倒是溫和，“跟十多年前相比，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他的目光在加夢槐他們三人身上一掃而過，卻沒有附和啄木鳥的話，反而問：“你的年紀也不大，怎麽這麽早就開始交接手上的事情，在黎明之子這艘巨輪越來越龐大的時候？”

加夢槐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微微挑眉，他身後的卷尾和游隼也露出了一點異樣的神色：聽起來這位嚴則副部長似乎並不願意信任他們？

唯獨最中央的啄木鳥態度如常，說出來的話依舊不急不緩，溫和而篤定：“正因為是這種時候，作為新一代成長起來的蒼鷺他們才能做到前所未有的事情……”

聽到這樣的回答，嚴則沈默了片刻，輕笑一聲：“真有信心啊，你這個人。”

啄木鳥只是笑笑，反過來問了嚴則一句：“那麽老友你呢，你在身邊發現和你懷抱著同樣的理想，能夠幫你分擔肩上的重擔，值得我們去傾力幫助的年輕人了嗎？”

這一次，嚴則沈默的時間更久，然後緩緩搖了搖頭：“沒有。”

“不是說沒有責任感和正義感都非常強烈的警察，而是……我不知道在越過那條線之後，在他們因此能獲得遠超其他同僚的機會和地位之後，那些人還會不會是現在的他們。”

嚴則將目光停駐在了加夢槐這幾個青年人身上，“正因為我曾經經歷過，所以才明白，一時的熱血上頭並不能代表什麽，年輕的時候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輕易就會說出九死未悔的話，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改變……”

但是，只有在這條道路上失去過足夠多東西的人，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每一次捫心自問時的“初心不改”，每一年獨立墓碑前的“不怨不悔”，到底有多難。

嚴則從任冽那裏接過了一個牛皮紙袋，直接越過啄木鳥，將其推到了加夢槐面前：“我們第一次合作的內容。”

“總覺得有些抱歉，”年長者露出了一個仿若歉意般的淺笑，“一開始就是這麽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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