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特對部執行課二隊。

許飛羽最近心情不好,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裴寒體諒他，處處照顧他，但趙星洲可不會慣著他。

是以原本就不怎麽對付的兩人近日摩擦頻頻, 裴寒和司冬雲攔都攔不住。

今天因為一點小事，兩個人又吵了起來。

許飛羽從來就不肯吃虧, 心情不好的時候更不肯，且他一向伶牙俐齒, 趙星洲在口頭上占不到什麽便宜，被氣得跳腳, 揮起拳頭就朝著許飛羽沖了過去。

這種程度的攻擊，別說是司冬雲和裴寒, 就是趙星洲本人也沒覺得能打中。

然而許飛羽的耳朵輕輕動了動，靠著賦神者遠超常人的五感辨別出了正靠近訓練場大門的那個人的身份, 不但沒有躲開趙星洲的拳頭, 還自己湊了上去，然後貓眼少年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於是一下飛船就直奔特對部的林翼剛一推開門，他要找的人就一頭撞進了自己懷裏。

“唔。”許飛羽發出細小的嗚咽, 擡頭看向林翼的時候眼睛都有點紅, 看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林隊，你看他……”

再次看到許飛羽那張臉, 林翼恍惚了一瞬, 片刻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關切道：“有傷到哪裏嗎？”

見許飛羽搖頭，林翼才松了一口氣, 轉身教育自己的隊員：“星洲, 不要欺負後輩……”

非常清楚自己根本沒用多大力氣, 不可能突然克獸附體一拳把人捶飛的趙星洲：……許飛羽剛剛要是沒自己偷偷使巧力往後跳，他就把頭割下來！

看了全程的裴寒：……

看了全程的司冬雲：……

許飛羽才不管趙星洲有沒有被自己氣到厥過去，他是真的委屈，但並不是因為趙星洲。

少年抓住林翼還殘留著淡淡煙草味道的袖子，仰頭睜著那雙藍色的貓眼直直望向他，“都是因為你不在才會這樣的……”他開始給林翼橫加罪名。

“你隨隨便便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離開的時候也不告訴我，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不停地問人，問到嗓子都啞了，送給你的花兒也蔫掉了，可還是找不到你……”

“而你不但不接受我的通訊請求，就連短訊都不回我。”少年眼裏的光開始晃動，死死抓著他袖口的手指用力到發白，聲音卻越來越低，“我到底……哪裏惹你討厭了？”

林翼呼吸一窒，急忙否認：“沒有！沒有討厭你……”怎麽可能討厭你？

林翼扶住許飛羽的肩膀，微微後退了一點，正想解釋自己不告而別的事情，結果一轉眼就看到了許飛羽淺藍色制服襯衫上暈開的深色——是血的味道。

林翼：“怎麽……”

“任務時候不小心傷到的。”許飛羽渾不在意地看了自己的右臂一眼，可一旦註意到林翼眼裏的關心，他便刻意放軟了聲音，故意給林翼擱事兒，“都是因為你突然不理我，也不回我信息，我才會在任務中走神的。”

“好疼啊……”

林翼果然露出了自責又心疼的表情，跟許飛羽說話的時候語氣極輕，“抱歉，都是我不好。”

也就比林翼慢了幾步到訓練場的齊衡看到裝模作樣賣可憐的許飛羽，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要落一地，偏偏好友似乎半點兒都沒沒意識到許飛羽的做作，真心實意地覺得愧疚和心疼。

林翼並非看不出許飛羽在故意撒嬌，但他心中不斷翻湧的情緒讓他心甘情願被這孩子指責，這樣他才能稍稍好受一點。

林翼牽住許飛羽沒有受傷的左手，對其他人道：“我先帶飛羽去重新處理一下傷口，你們繼續訓練。”林翼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跟許飛羽問個清楚了，訓練場人多眼雜，實在不合適。

趙星洲見林翼如此，以為隊長真信了許飛羽告的刁狀。雖然林翼並沒有罰他的意思，但對於非常崇拜自家隊長的趙星洲來說，事情已經糟透了！

趙星洲後退一步扶住墻壁，不扶不行，不扶他就真要氣暈過去了。

雖然之前他對許飛羽的評價就是裝模作樣的奸詐鬼，不擇手段的小混蛋，心機深沈、兩面三刀、表裏不一……

但他沒想到，沒想到許飛羽居然能如此不要臉！白蓮、綠茶、作精，竟是半點都不冤枉他的。

司冬雲頗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搭檔的肩膀。

裴寒則試圖替自己的小夥伴描補：“飛羽他只是，只是……比較愛跟林隊撒嬌？”

趙星洲怒目，離冒火只差一步。

司冬雲：“……裴寒，你還是別說話了。”

……

林翼和齊衡在回來之前，對許飛羽的情況做出過諸多猜測。

雖然林翼否認了這一切都是針對他的陰謀，但齊衡並沒有這麽輕易就放下戒心。

在他看來，即使許飛羽跟林翼的親緣鑒定結果擺在面前，也不代表許飛羽就真的是林羽；而就算他是林羽，曾經那個6歲的林羽沒有問題，不代表現在14歲的許飛羽依然沒有問題。

林羽死而覆生的因由、許飛羽跟林羽相差4歲的年紀、林羽從普通人變成寄生者的過程，以及這中間消失的十二年……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中充滿了疑問和不安。

既然不是天大的巧合，那就是天大的陰謀，齊衡始終這樣認為。因為許飛羽和林羽的年紀對不上，他甚至還提出過許飛羽是被制造出來的實驗室產物這種可能。

但林翼用只有他們家人才知道的無數細節反駁了這種猜想，就算是克隆人，也覆刻不了人類的記憶，而許飛羽顯然記得一切。

按照林翼的想法，如果許飛羽就是林羽，那麽他回到首都星的理由、加入二隊的理由、接近自己的理由、甚至是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去救他們的理由就全都說得通了。

齊衡跟林翼的想法完全相反，他覺得許飛羽來到首都星、進入執行課、加入二隊、靠近林翼，甚至冒險救下他們的行為全都目的不純。

不然就無法解釋，年紀那樣小的林羽在活下來之後為什麽不立刻回到自己唯一的親人林翼身邊，反倒混進了一個偏遠星球特對部的青訓營？為什麽整整12年都不回來，卻在林翼成為隊長後以新晉執行官的身份回到他身邊？為什麽已經回到兄長身邊了，卻還是不說明自己的身份，不知暗搓搓地在搞些什麽？

兩人各執己見，齊衡覺得林翼被感情影響了判斷的公正理性，先入為主地替許飛羽開脫；而林翼則覺得齊衡對許飛羽有偏見，又太擔心他，所以才在這件事情上過於多疑。

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才一起過來找許飛羽當面對質。

林翼把許飛羽帶進了一個空著的醫療室，門一上鎖，裏面就只剩下了他、許飛羽、齊衡三個人。

這是一個相對私密安靜的空間，足夠他們說清楚很多事情了。

但在問話之前，林翼還是打算先給許飛羽重新包紮一下傷口。

脫下右半邊制服襯衫，解開已經被血浸透的繃帶，許飛羽裂開的傷口看起來血淋淋的，根本就沒好多少。

林翼皺起眉頭，“什麽時候受的傷？”

許飛羽目光漂移，“就前兩天。”

林翼和坐在旁邊椅子上的齊衡對視一眼，他們兩人都是高級執行官，也不是沒跟其他寄生者合作過，很清楚以寄生者的體質，這樣的傷口早就該愈合了。

除非……許飛羽為了不暴露自己是寄生者的事實動用了超凡能力，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林翼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開始拿著酒精棉球給許飛羽處理傷口。

帶著血跡的紗布和棉球在醫療廢棄物回收桶中鋪了一層，而剛剛還喊疼的許飛羽此時卻是靜靜看著林翼，一聲都沒吭。

等傷口重新包紮好，許飛羽那件染血的襯衫也不能穿了，林翼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許飛羽身上。

因為兩人的體型差，衣服對許飛羽來說大的過分，下面一截兒都拖到了純白的病床上，反倒顯得衣服下面的許飛羽更小只了。

他才14歲。

林翼定定看了少年一會兒，一邊起身收拾醫藥箱，一邊輕聲哼起了那首輕快的童謠：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

“嘀嗒！嘀嗒！小種子，張開了。”

“嘀嗒！嘀嗒！小羽毛，淋濕了……”

低沈輕柔的嗓音在安靜的醫療室中回響，仿佛把人帶回了童年肆意奔跑的雨天，兄弟倆手牽著手一路踏過滿地的玉蘭花瓣往家裏沖。

而溫馨的家園、因為兩人故意淋雨而發怒的母親，還有努力幫兒子們說情，結果自己也被一起數落了的父親，全都在那條路的盡頭等著他們。

許飛羽的神色有些恍惚，他怔怔地看著林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帶著點試探的意味：“林隊？”

“……林隊？”林翼放好醫藥箱，低頭看著許飛羽，跟少年同色的眼眸幾乎能一直望進他記憶的最深處，“你難道不該叫我哥哥嗎，小羽？”

許飛羽就像是受驚的幼貓，微微睜大了那雙湛藍的眼睛，本能往後退了一步。

林翼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不讓他逃跑，往日總是溫柔的眼睛裏浮現出近乎痛苦的神色，“小羽無論如何也不想認我嗎？”

許飛羽所有的動作都瞬間被凍住，他胡亂搖頭，“不是，我，我……”只是太清楚，承認林羽這個身份所要付出的代價。

但林翼的痛苦足夠擊潰這個少年所有的自我防禦，數息的僵持之後，他便如飛蛾撲火一般，墜入了林翼的懷抱，“哥哥！”

作者有話說：

本章又名《不要相信貓貓，那全都是演技》

下章預告《愛在謊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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