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的管事太監乍然聽到皇上來了，不敢相信的楞了一下。

這幾日，大皇子隨時都有可能緩不過來，皇上不但自己沒過來，還把皇後也拘在了宮中不讓她過來。

管事太監知道這是皇上放棄大皇子了，他覺著大皇子府上空的天都變了。

如今皇上親自來了，是不是說……

管事太監大喜過望，一溜煙的往外跑，邊跑邊吩咐府裏的下人都去府門口迎接皇上。

等皇上到的時候，府門口嘩啦啦跪著一大片，皇上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往府內走。

張公公給管事太監使眼色，管事太監意會，爬起來跟上，小心翼翼的領著皇上進了主院。

自打大皇子搬進來，皇上還是第一次過來。走過長廊，拐過假山，經過人工湖，才到了主院。

院中伺候的人和太醫們也是跪了一地。

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聚集在府內，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如今大皇子穩定了下來，太醫們便輪流回府去休息，現在留的是太醫院的幾個年輕的禦醫，他們年輕，還能抗一抗，那些上了年紀的實在是扛不住了。

張公公先一步把屋門打開，皇上進去，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皇上皺了皺眉頭，眼光落在床上的大皇子身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兩條胳膊從上臂處都被砍斷，此刻包裹著厚厚的紗布。

一陣心疼湧了上來，他大步過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放緩了聲音，“奕兒……”

大皇子沒有回應。

幾名太醫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聞言，其中一人回答，“大皇子身子雖然穩定了，但還是很虛弱，臣等剛給他吃過藥。”

言下之意大皇子不會醒。

“都退下！”

屋內伺候的眾人退下去，只留張公公一人。張公公搬了一個圓凳放在床前，皇上坐下，下意識的去抓大皇子的手。手伸出，才想起他兩條胳膊都沒有了，手攥緊。

好一會兒才松開，擡起顫抖的手落在大皇子的肩頭，有眼淚從他的眼中落下來，滴在床單上，很快潤濕了一片。

張公公垂首立在一邊。

屋中悲傷的氣氛蔓延。

……

一個時辰後，皇上從屋中出來，看著跪的滿地的太醫和宮人，沈聲，“照顧好大皇子，他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你們都跟著陪葬！”

眾人嚇得身體齊齊一顫，都抖著聲音應是。

出了大皇子府，皇上並沒有回宮，吩咐去刑部大牢。

刑部尚書聽到皇上來了，一邊吩咐身邊的人趕快去牢中把牢頭和一眾獄卒遣退，一邊匆匆跑出來迎接，親自把人帶去了大牢中。

巳時末，陽光正烈，透過大牢不大的窗戶照進來，卻只落下了一點隱隱約約的影子，襯的牢中愈發的陰暗幽冷。

刑部尚書額頭冒著汗，親自把掛在墻上的油燈點亮，然後拿起其中的一盞，用手擋著，給皇上帶路。

牢中死一般的寂靜，各個牢房的人都縮在墻角，大氣也不敢出。

剛才牢頭和獄卒可說了，如果誰在這個時候發出聲音，等下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牢獄盡頭，風澈早就聽到了腳步聲，卻依然閉目倚墻而坐，直到腳步色在他的牢房前停住，他才緩緩睜開眼，看到是皇上，緩緩站起來，行禮。

皇上發紅的眼睛看著他，不說話。

刑部尚書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當自己不存在。

刑部尚書偷瞄了張公公一眼，見他頭垂著，眼觀鼻鼻觀心，好像眼前的場景沒有一樣。

他也想學張公公的樣子，可他手裏端著油燈，若是一不小心灑了，可就是殺頭的大罪。

牢房陷入寂靜，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就在刑部尚書緊張的無以覆加時，皇上威嚴的開了口，“風澈，你可知罪？”

刑部尚書松了一口氣，皇上這是讓步了，可他這口氣還沒松到底，便聽到風澈道，“臣無罪！”

刑部尚書的這口氣又提了起來。

“大膽！”

皇上雷霆大怒。

刑部尚書手中的油燈差點飛出去，噗通一聲跪下，風澈也跪下，身體挺的直直的。

皇上眼中冒出火來，他能自降身份來這刑部大牢，就是來給風澈一個臺階的，他不信風澈看不出來。

風澈之所以不順著他的話回答，是風澈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不想放過大皇子。

風澈聲音沈穩，一字一句在這牢中回蕩，“皇上說臣有罪，臣便是有罪，皇上想要怎麽責罰，臣都不會有怨言。”

“你……”

皇上背在身後的手攥緊，這麽多年，對於他的旨意，風澈還沒有違背過，他幾乎以為風澈是好拿捏的，才一次又一次縱容大皇子對風澈出了手，幫著他奪回了兵符。

可他忘了，風澈很早就跟著老戰王上了戰場，看慣了無數的白骨，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他之所以一直退讓，是因為沒人觸及到他的底線，如今大皇子觸及到了，風澈自然也不會再退讓了。

想到風澈在軍中的威望，想到琪兒是番國的太子，皇上眼中的怒火漸漸退下去，聲音還如剛才一樣威嚴，“這麽說，你覺得朕是昏君？”

刑部尚書覺得自己幻聽了，皇上竟然讓步了！

“臣不敢。”

“你不敢？”

皇上冷笑，“你有什麽不敢的事嗎，如果給你一把劍，你能當場殺了朕！”

風澈一個頭磕下去，“臣絕無此心。”

皇上就任由他這麽磕著，不說讓他平身的話，大牢中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刑部尚書的手抖的厲害，油燈的光也跟著晃動，明明滅滅的，更為牢中添了幾分詭譎之色。

在這陰暗之色中，皇上的聲音從刑部尚書頭頂傳來，“大皇子已廢，等他身體好轉，朕即刻讓他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回京。”

風澈沒有回話。

牢中再次陷入寂靜。

刑部尚書頭不敢擡，不敢看皇上難看的臉色，提上來的那口氣一直堵在喉嚨口，感覺風澈再不說話，自己就要被堵的昏過去。

“而你……”

皇上的話聲再次在他頭頂響起，“必須給朕寫一份保證，不會再追究此事，讓他安好的過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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