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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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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月兒上了尼山。

她見到了秋靈素。那個真正風華絕代的女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美,就因為嫉妒她,所以石觀音心狠手辣的回了她的容貌。如今,即使她美貌不再,但原月兒卻還是很想看到她絕代的風姿。

只是,這位夫人卻似乎並不歡迎她。

秋靈素緊緊盯著原月兒的臉,失聲叫道:“是你?你……又來做什麽?”

原月兒不解的看著她,她看不見秋靈素的眼睛,但她能感覺得到,那雙眼睛裏此刻必定是含著無限的恐懼。可是,為什麽?

原月兒道:“任夫人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叫原月兒,來自無爭山莊。”

秋靈素聞言一頓,繼而厲聲問道:“你娘是誰?”

原月兒更加奇怪,她是被爹爹撿來的,誰知道她娘是誰?

可是不等她回答,一支飛鏢便朝著秋靈素襲來,原月兒抱住秋靈素躲過了那支飛鏢。

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她們便來到了後山。

繼而,一群人圍了上來。

他們同在風雨亭裏襲擊蘇蓉蓉的人穿著相似,個個都是頂尖好手,縱使原月兒武功不俗,一時間也無法將他們打退。再加上還要護著一個不會武功的任夫人,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楚留香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原月兒一手護著秋靈素,一手緊握軟劍與一群綠衣人纏鬥,秋靈素倒是知道此時最該做的便是保持沈默,不要讓原月兒分神。

楚留香連忙加入戰局,局勢很快就得到扭轉。一群綠衣人全部服毒自殺。

楚留香拉過原月兒仔細的將她從頭看到腳,直看得她臉蛋微紅,確認她無事,這才轉過身子,向秋靈素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否來遲了”

秋靈素道:“但你終究還是來了,終究還是沒有令我失望。”

她又看了原月兒一眼,心裏顫了顫,但她知道,無論長的再像,她終究不是她,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道:“幸好這位原姑娘及時出手相救。多謝姑娘了。”

楚留香看著原月兒溫柔道:“她一向出現的及時,簡直就是我命裏的福星。”

原月兒卻是冷哼一聲,不理不睬。

楚留香摸摸鼻子,她好像還在生他的氣。看來,等此間事了,他要好好的彌補一下自己所犯的錯,但現在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

楚留香道:“夫人心裏的秘密,現在可以說了麽”

秋靈素嘆了口氣,開始與楚留香細細訴說一切事情的緣由。

原來,是南宮靈用“天一神水”殺死了任慈老幫主,又逼迫秋靈素寫了那四封信,為的是拿到劄木合、左又錚、靈鷲子、西門千的豐厚財產,謀財害命。

當年,那個叫天楓十四郎的東瀛忍者來到中土找任慈比武,臨終托孤,那南宮靈原來是天楓十四郎的兒子,但這天楓十四郎在與任慈交手之前是誰傷了他?楚留香第一次來找秋靈素時擋道的天楓十四郎又是何人假扮?他是否也和天楓十四郎有什麽關系否則他又怎能學會東瀛武士的忍術秘技這些,恐怕楚留香少不得又要查探一番了。

秋靈素緩緩道:“這些秘密,都有待你去發掘了,我所知道的秘密,已全部告訴了你,你……你可以走了。”

許久不說話的原月兒聞言拉了楚留香一下,楚留香回過頭,看到那雙帶笑的眼睛裏,似是含著千言萬語,心下了然。

楚留香目光看向秋靈素,直視著她,忽然道:“在下還想請求夫人一件事。”

秋靈素道:“還有什麽事”

楚留香道:“不知夫人可否掀開面紗,讓在下和月兒能一睹夫人之風采”

秋靈素沈默了許久,看向一旁目光殷切的原月兒,悠悠道:“你們真要瞧瞧我麽”

原月兒點頭道:“月月有此願望,已非一日。”

她心裏充滿了好奇,實在想看看她有何資本能讓風華絕代的石觀音都心生嫉妒,即使她知道她已被毀容,但她還是想要看看,否則當真要遺憾終生。

楚留香心裏也是充滿了好奇,他不似原月兒早已知道秋靈素已被毀容,他純粹只想瞧一瞧這位傾倒眾生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樣。越是瞧不見的東西,人們總是越想去瞧一瞧的。那覆面的黑紗雖薄,卻令這絕代美人,更增加了許多幻想的神秘。

秋靈素沈默了許久,終於輕嘆道:“二十年來,能瞧見我真面目的只有三個人。”

楚留香愕然道:“能瞧見夫人面目的,只有三個人”

秋靈素一字字道:“不錯,只有三個人,你,這位原姑娘,任慈……”

楚留香道:“為什麽別的人……”

話未說完,突然呆住,他一生中雖也見過不少奇怪的事,但卻從無一件事能令他如此震驚。

黑紗,終於被掀起。

楚留香本期望能見到一張仙子的臉,誰知此刻自黑紗中露出來的臉,竟是屬於魔鬼的。

這張臉上,竟已沒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肌膚,整個一張臉,就像是火山爆發後的熔巖凝結而成的,沒有五官,沒有輪廓,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是醜惡的,赤紅的肉塊,綻裂開的洞。

原月兒也是驚愕不已。她沒有想到,那石觀音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連一寸完整的皮膚都沒給秋靈素留下。本來她還抱著僥幸心理,想要從這張臉上看出昔日風采,但沒想到……

秋靈素悠悠道:“你們現在滿意了麽”

楚留香道:“在下……在下實在不知道……”

秋靈素道:“你現在總已該知道,為什麽只有任慈和你們倆瞧過這張臉,只因我的臉早已被毀了,我想,世上絕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被別人瞧見這副樣子的,是麽”

她語聲竟是那麽淡漠而平靜,但這平靜淡漠的話聲,卻令楚留香更覺說不出的難受。

他這從不低頭的人,竟也不覺垂下了頭,黯然道:“在下實在該死,在下為什麽要逼夫人……”

“不,你只是為了讓我開心。”原月兒突然出聲開解道。她突然發現,她實在不願意看到楚留香這幅樣子。

楚留香看向她,眸色溫柔。

秋靈素道:“你沒有逼我,是我願意讓你們瞧的。”

她眼波仍然柔和而明亮,這雙明亮的眼睛裏,此刻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和激動,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緩緩看向楚留香,接著道:“只可惜你遲來了二十年,我竟不能讓楚留香瞧見我二十年前的容貌,這在你固然是件遺憾,我又何嘗不算得遺憾呢”

楚留香強笑道:“無論夫人容貌變得怎樣,夫人的風姿,仍是天下無雙,在下能見到夫人的風儀,已是三生有幸了。”

秋靈素含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因為我並不難受,我容貌被毀的這二十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她目送著被山風吹遠的一抹雲霞,悠悠接道:“我甚至還有些感激那將我容貌毀去的人,若不是她,我又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寧靜幸福的歲月”

楚留香忍不住道:“卻不知那人是誰”

秋靈素回過目光,凝註著原月兒,話卻是問的楚留香,她緩緩道:“你可聽過‘石觀音’這個名字”

楚留香失聲道:“石觀音”

秋靈素嘆了口氣,道:“你自然知道這個名字,她本是這世上武功最高,心腸最冷的女人。現在,她只怕也可算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楚留香道:“她……她又和夫人有什麽仇恨”

秋靈素道:“沒有仇恨,她甚至只不過見了我一面而已。”

楚留香道:“那麽她為什麽……”

秋靈素打斷了他的話,輕輕嘆道:“在江湖傳說中,據說她有一面魔鏡,她每天都要問這面鏡子……‘誰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楚留香道:“這面鏡子每次都說她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

秋靈素道:“不錯,直到有一天,這魔鏡的回答忽然改變了,它竟說我……說秋靈素才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而我的災禍,也就在這時開始了。”

原月兒喃喃道:“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啊……只可惜,惡毒的皇後終於得逞了。”

楚留香雖不懂她在說什麽,但大體意思還是明白的。他道:“那麽她就來找夫人了?”

秋靈素道:“她找到我時,曾經動也不動地,對我凝註了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裏她幾乎連眼睛都沒有眨過。然後忽然問我,說道:‘你是願意我殺死你,還是願意毀去自己的容貌’……”

楚留香苦笑道:“這句話問得當真可笑。”

秋靈素嘆道:“但當時我卻絲毫不覺可笑,我只覺手腳發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又瞧了我半晌,忽然轉過身,說:‘三個月後,我當再來,那時我若瞧見你還是這樣子,我就殺了你。’她在桌上留下個瓶子,又說:‘我讓你再保留三個月的美麗,你當然知道好生珍惜’。”

楚留香道:“她既然已走了,夫人為何不……”

秋靈素道:“石觀音若要殺一個人時,沒有人能逃得掉的,我親眼瞧見她的武功,那時,我也不想死。”

楚留香嘆道:“世上焉有真的想死的人!”

秋靈素緩緩合起眼簾,道:“那時,我還年輕,對生命真是充滿了熱愛,我想,我縱不再美麗,但能活下去,總比死了的好。”

秋靈素在說這些話之時,雖是楚留香一直在搭話,可她卻一眨不眨的一直盯著原月兒,目光藏著些許恨意,些許感慨,些許深意,些許若有所思。看的原月兒內心發怵,手腳冰冷,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這樣的異狀,楚留香自然也是發覺了,他不禁問道:“夫人一直盯著月兒,可是有何問題?”

秋靈素回過神,淡淡一笑,看著原月兒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許詭譎,道:“沒什麽,只是覺得她與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很像。否則,我也不會讓她看到我現在的容貌。只是,他日若是你見到了我那位故人,可就要小心你這張臉了。”

她又凝註著楚留香,目光變得溫柔。她輕撫著瓷罐,輕輕地、緩緩地接著道:“任慈一死,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揭穿南宮靈的秘密,現在,我心事已了,對這塵世便再也無可留戀了。”說完,縱身一躍。

楚留香眼看著任夫人的身子,直墜入那萬丈懸崖中,眼看著那迷蒙的雲霧,將她吞沒,竟援救不及。

他回過頭,去看原月兒,只見她臉色蒼白,似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連平日總是帶笑的眼睛裏都失卻了笑意,湧現著無盡的惶恐。

他將她湧入懷裏,溫暖幹燥的大手,包裹住原月兒冰涼的小手,輕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別怕,有我在。

這句話像是暖到了人的心裏。

原月兒定定神,道:“楚留香,她是說,我與石觀音長得很像嗎?我是爹爹撿回家的……”

楚留香說不出話,他們都是聰明人,秋靈素看到原月兒時的失態,還有那眼中覆雜的恨意,以及她對原月兒說的那句話,又如何猜不出這其中的聯系?

良久,楚留香啞聲道:“這世上本就有許多巧合,別多想,我們回去吧。”

原月兒閉上眼睛,點頭道:“我走不動了。”

楚留香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騎上從黑珍珠那裏借來的珍珠馬,飛奔回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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