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楚留香回話，原月兒顫抖著聲音道：“你……你還是別笑了，這大半夜的，太恐怖了。”

中原一點紅不為所動，依然凝視著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道：“你說誰是楚留香”

一點紅道：“在我一百四十四招殺手之下，竟仍不還手，竟仍有微笑，這除了“盜帥”楚留香外，天下焉有第二個!”

楚留香大笑著，看向原月兒道：“若是你去刺殺她，我相信她也能做到如我一般。”

一點紅這才看向一旁的原月兒，目光閃動。

原月兒“嗖”的一下躲到楚留香身後，一直纖纖素手擰緊了楚留香腰上的肉，轉了一圈，直到聽到楚留香吸氣的聲音才放手。

她看向一點紅道：“你相信他？這只不過是他在轉移話題而已。”

一點紅嗄聲道：“世人皆知楚留香從不說假話。”

原月兒撇撇嘴道：“我看說這話的人一點都不了解他，他十幾天前還騙過我呢！”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原大小姐，我怎麽騙你了？”

原月兒道：“你說你家裏有三個如花美眷。”

楚留香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這時，突聽有人大喝道：“一點紅，動手呀!你為何不動手”

原來這時天星幫門下方才趕來，四個人都遠遠站在一旁，只有一條錦衣大漢躍上了屋脊，跺腳道：“咱們出銀子請你來，可不是請你來說話的。”

一點紅瞧都未瞧他一眼，原月兒卻向他微笑道：“以他這樣的劍法，不知你出了多少銀子才買到他一劍”

錦衣大漢看到原月兒時，眼睛都直了，直到聽到楚留香一聲輕咳，這才拉回思緒，冷笑道：“出兩分銀子都已嫌多了，別人都說一點紅如何了得，誰知他竟是個見了人也不敢出手的懦夫。”

“懦夫”兩字才出口，突然劍光一閃，這大漢連叫聲都未發出，便已倒下，咽喉天突穴上，深深沁出了一點鮮紅的血。

只有一點鮮血。

星光下，只見他面容已扭曲，滿頭俱是黃豆般大的汗珠，雖然用盡氣力，也再發不出聲音，只有野獸般的喘息。

一點紅，果然不愧是一點紅，竟連殺人都不多費半分力氣，恰好刺著要害，恰好能將人殺死，那柄劍便再也不肯多刺進去半分。

一點紅掌中劍緩緩垂下，劍尖也只有一點鮮血滴落，他目光凝註著這滴鮮血，頭也不擡，緩緩道：“活著的人，沒有人能罵我懦夫。”

逐漸微弱的喘息聲中，天星幫門下俱已面無人色。

原月兒尖叫一聲，糾緊了楚留香的衣服，伏在他背上，顫聲道：“死人，好可怕！一點紅好殘忍！”

女子軟綿的身軀貼在後背，楚留香有些心猿意馬。但如果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不是如新月一般彎起來並透露出興奮的光芒的話，楚留香是很願意將她攬進懷中安慰的。

只可惜，她興奮的表情卻讓楚留香忍不住無奈的揉了揉鼻子。

楚留香仰天長嘆道：“好一個殺人不流血，劍下一點紅。”

他緩緩掏出條雪白的絲巾，覆在那大漢臉上。

這時天星幫弟子方自紛紛大喝道：“一點紅，你……你平日也講道義，怎地今日……今日……”

一點紅冷冷截口道：“我出賣的是劍，不是人，誰若對我的人有所侮辱，只有死!”

原月兒讚道：“說得好！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忘尊嚴，這才是真君子！”

一點紅看向她，目光沈了沈。

天星弟子跺腳吼道：“但咱們雇你來殺人，你為何不敢向他出手”

一點紅瞧了楚留香一眼，緩緩道：“你們求我是為了對付朱砂幫，這人卻並非朱砂幫門下。”

“嗆”的，劍入鞘，他竟躍下屋脊，揚長而去了。

天星幫弟子又驚又怒，突又有人喝道：“這人就是今夜和冷秋魂搗鬼的，三姑娘今夜去找的就是他。”

楚留香笑道：“不錯，此刻你們若想將她找回來，不妨去一趟快意堂……”

語聲中身形已掠起，等到天星弟子撲上來時，他早已攬了看熱鬧看的興奮不已的原月兒遠在十餘丈外了。

***

夜晚的濟南城依舊燈火通明，原月兒被楚留香拉著往前走，直到看到“快意堂”三個龍飛風舞的金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這正是濟南城裏最大的賭場。

原月兒站在門口，雙手掐腰看著楚留香道：“我來這裏做什麽？”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陪我來。”

原月兒冷笑：“誰說我要陪你來的”

楚留香想了想道：“你要得到‘天一神水’就要等我將這樁案子查清楚，否則我上哪裏去給你找‘天一神水’？”

原月兒眼波流轉，懶懶道：“你想錯了，我是要坐享其成的，誰要跟著你奔波？自找麻煩？”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你真理直氣壯。”

原月兒理直氣壯道：“那當然！誰叫你是楚留香呢？像我這樣可愛的女孩子這麽有求於你，憐香惜玉的你忍心拒絕？”

楚留香苦笑道：“還真不能。”

原月兒笑罵：“你果然是個色痞！”

楚留香還想說什麽，卻聽快意堂裏一個人笑道：“張兄既然來了，怎麽還站在外面呢？莫不是嫌小弟禮數不夠？”

楚留香笑笑，走進去。

原月兒想了想，最終還是跟進去了。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十五盞精巧的銅燈，巧妙地疊成寶塔形，被一個圓筒般的閃亮銅燈罩著，於是燈光就聚集成一條強烈的光柱。

這盞奇怪的燈懸在那寬大的綠絨賭桌上，賭桌上緊縛著一個渾身□□的少女，那強烈的光柱，正好照著她蒼白而美麗的臉。

正是今晚去楚留香房間裏偷東西被楚留香抓住交給朱砂幫的女人。

她此刻雙目平張，瞳孔放大，神志已完全崩潰，整個人都在一種癡迷虛脫的狀況中，口中不住喃喃道：“我姓沈，叫珊姑……我姓沈，叫珊姑……我是‘天星幫’弟子……我是‘天星幫’弟子……”

賭桌前那張寬大的椅子裏坐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身穿一水翠綠長衫，面容冷漠，沒有絲毫表情，只有目中閃動著一絲殘酷的笑意。

他此刻冷冷看著那少女，用左手撫摸自己剛長出來的胡碴子，而他的右手卻一直都藏在衣袖裏。

原月兒心下明白，這就是傳說中那個“殺手玉郎，粉面孟嘗”冷秋魂。

楚留香搖頭嘆道：“這狡猾的雌狼，看來竟已變成了綿羊，她已什麽都肯說了麽”

冷秋魂淡淡道：“外貌再堅強的女子，其實意志也薄弱得很，一個人若想女子為他保守秘密，那人想必是個呆子。”

他擡頭看向楚留香，視線卻不經意間掃過楚留香身邊的原月兒，眼神立馬直了。

原月兒冷哼一聲，美目一瞪道：“看什麽看，本小姐也是你個殘廢能隨便看的嗎？”

冷秋魂眼神冷了下來，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

原月兒雙手環胸，高傲的說：“你叫我說我就說，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不如，你來求我啊，你求我，說不定我一心軟就說了呢？”

楚留香苦笑，她這是存心要搗亂到底了嗎？想要開口，卻被原月兒毫不留情的瞪了回去，那美目中的威脅很明顯：你敢開口就死定了！

於是楚留香只能閉嘴。

冷秋魂冷聲道：“你要知道，你敢如此藐視於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原月兒聞言興奮地道：“哦？什麽代價？好玩兒嗎？”

冷秋魂冷笑，示意她去看賭桌上的沈珊姑。

原月兒撇撇嘴道：“這種玩兒法可不好玩，太冷了，我不喜歡，你還是留著自己玩兒吧。瞧瞧你，一水兒的蔥綠，就差給自己配個綠帽子了，整一個青翠欲滴啊，還是脫了的好。否則別人還以為冷當家有什麽特殊的愛好呢，比如喜歡別人給自己戴綠帽子什麽的。”她說著還特別真誠地看著他。

冷秋魂目中寒光交織，原月兒很肯定她聽到他磨牙的聲音了，於是更加囂張的看著他，就差大聲喊著：你來呀！來打我呀！

冷秋魂終是沒忍住，於是楚留香在兩人打起來之前還是頂著壓力勸架了。

“張兄這是何意？”冷秋魂看著擋在面前的“張嘯林”，口氣不善。

楚留香嘆口氣道：“冷兄息怒，月兒並不是故意對冷兄言語不善的，只是她素來心地善良，見不得冷兄如此手段對待一位手無寸鐵的女子，這才情緒激動，還望冷兄恕罪。”

他說著，看著原月兒，目光中閃動著些許請求，原月兒冷哼一聲，終是跺了跺腳，血色袍袖一甩，輕盈的飄向門口，揚長而去。

楚留香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苦笑著揉了揉鼻子，他發現在遇到這女子之後，他就經常露出這樣的苦笑來。

冷秋魂目光閃動，暗自心驚，這女子武功修為不俗啊。恐怕自己不是她的對手，要是剛才與她對上……冷秋魂看向楚留香問道：“不知這位女子是何人？”

楚留香沒有忽略冷秋魂眼中閃動的冷意，不好意思道：“那是賤內，我此次進關不曾想她偷偷跟在了後面，結果在這位沈姑娘潛入房間時被她抓了個正著，又聽她說是冷兄派她去伺候我的，這才記恨上了冷兄。她脾氣大，言語間口無遮攔得罪了冷兄，還請冷兄見諒。”他說著深深一揖，將賠禮道歉的姿態做得特別足。

冷秋魂神色稍緩，想到與此人那三百萬的生意，於是笑道：“嫂夫人如此花容月貌，張兄真是好福氣，不過，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張兄不必太放在心上。”

楚留香道：“冷兄說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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