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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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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出口,嵐霏還似在五裏霧中,白雲楚心中卻是一驚:他早先曾經聽自家師父說過,在包括虛冥界在內的三十界之上,還有東、西、南、北、中五個仙界,只要是在凡三十界修煉成仙的人,都會進入五個仙界之一內修煉,等待五仙界之上的神界封神,一般來說,除了像丹霞仙子那樣自願生活在凡界的仙人,仙界之人是不會到凡界活動的,而這東皇太一自稱是北仙界之人,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幫助自己師徒三人,再加上他剛剛說玄墨的事情是他分內之事,白雲楚便已猜出定然是玄墨同他有什麽淵源,只是不知究竟是怎樣的牽連……

還沒等他再深入地想想,東皇太一便上前一步,開口言道:“你身後這只玄狐……確切的說,是混入了人修血脈的天狐,正是本座流落人界的三子,本座此番下界,正是要帶他返回北仙界。”

他慢悠悠地說出這一番話,師徒幾人著實吃了一驚,玄墨從白雲楚身後跳出,聲音已經恢覆了正常:“上仙大約是認錯人了,在下的確是有一半人修的血統,不過我娘臨終之時曾對我說過,我爹是一只化形的狐妖,早已經因為渡劫不成而隕落了,怎會是上仙,在下多謝上仙救命,不過在下真的不是您要找的狐貍。”

聽了他這話,東皇太一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黯淡:“隕落了的妖修……呵,原來她是這麽跟你說我的麽?”

他微微沈了沈,像是在回憶什麽:“你娘這麽說我,是因為她還在怨我,怨我沒有回來找她……”他低頭看著玄墨:“你娘是小宗門雲霞宗宗主的首徒,本來是下一任宗主的候選,卻因為在替宗門辦事的途中認識了我,結下了奇巧的姻緣,後來你娘懷了你,我卻不得不返回上界,想來她是獨自生下你損了元氣,才……隕落的,你娘她……叫鐘離貞,若還在世,今年應是七百一十三歲,是也不是?”

他說這些的時候,嵐霏便在一旁仔細觀察著玄墨的表情,卻看他先是楞了楞,之後面容便隨著東皇太一的話語而慢慢變得猙獰,爪子也深深地陷入腳下的泥土裏,周身的毛都豎立了起來,待東皇太一說完,他終於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一步躥到他面前: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他嘶喊著往前撲,卻無奈身上還帶著白雲楚的禁制,再加上東皇太一身為仙人與生俱來的威壓,讓他不得近前。

白雲楚怕他沖撞了東皇太一,引得他發怒,趕緊上前將他攬住,玄墨卻兀自還不解氣,兩只前爪刨著腳下的泥土,獰笑道:

“我說我娘親生我的時候怎麽糟了這麽大的天劫!不但修為盡毀金丹破碎,連壽元都耗掉了一大半,遷延了十幾年就隕落了,她還說什麽人妖相合有違天道,我看她那神情就像是還有隱情,卻原來我的爹居然是個上仙!上仙,我倒要問問你,我娘生我時全憑一己之力頂了三道天雷,被劈的金丹盡碎時,你在哪裏!!”

嵐霏與他相識多年,何曾見自家師兄如此激動悲憤,才知道他曾淡笑著說過的身世,竟然是這樣一段傷痛到不堪回首的經歷,眼中便浮起了一絲淚意。

東皇太一低頭看著那雙與自己神似的鳳目,心中一陣撕扯,卻不想在凡人面前顯露出來,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娘的事情,是我對不起她,如今你身上血統不純的弊端已顯,還是放下執著,趕緊跟我回去,不然……”

白雲楚聽他這麽說,便知他定然是知曉玄墨異變的原因,正待發問,卻不想玄墨突然掙脫了他的手,在東皇太一面前蹦跳叫囂著:

“跟你回去?回哪兒去?!我才不要跟你走!”

東皇太一心裏微微一嘆,面色卻沈了幾分:“胡鬧,你不跟本座回去,將來血脈相沖之禍便會令你入魔,你留在這裏就是死路一條,難不成你還指望這些凡人幫你度過劫難麽?!”

聽了他這話,玄墨微微瞇了瞇眼睛,突然仰天笑到:“凡人?!”他目光晶亮,似乎是含著淚花:

“你說的不錯,我娘是凡人,她本可以不要我這個‘仙胎’的,可她卻被你花言巧語所迷,一片慈母之心拼命生下我,我娘修為盡散,靠給別人漿洗煮飯辛苦養大我的時候,你這個上仙在哪裏?!”他人立而起,揮舞著前爪:

“我在村子裏被人笑,說我是小怪物,我十幾歲時親眼看著娘親積勞成疾隕落,臨終還念念不忘的都是你,我五十歲突然化狐,差點被村人當成魔物燒死,我逃入深山,又被妖類恥笑血脈不純,我奔波逃命的時候,是師父出手救了我,收留了我,我被人打的快死了的時候,你這個‘爹’又在哪裏?!”他疾言厲色,東皇太一卻是緘口不言,玄墨低頭喘了喘,略壓低了聲音,言語中卻帶了更濃的恨意:

“我是凡人的孩子,身上留著的是凡人的血脈,我吃凡人的奶長大,承了凡人的救命之恩才活下來,我是凡人生凡人養,受凡人的教誨,被凡人疼惜,我凡胎認不起您這個仙爹,我是絕不會跟你回去的,打死我也不!”

他一字一句都如利刃般砸在了東皇太一心上,他垂眸嘆了口氣,也知道跟自家兒子是說不通了,便轉頭對白雲楚到:“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跟我回北仙界就是死路一條,我是定要帶他走的,本座希望你們不要逼我大開殺戒。”

白雲楚聽他二人剛剛的言語,早已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此番也知道只有東皇太一才能幫玄墨解除大禍,心中便有了計較,當下稽首到:“上仙的好意,在下等都明白,自然是不敢阻攔,只是玄墨一向烈性,還望上仙能容在下勸解他幾句。”

東皇太一微微頷首,略後退了幾步,玄墨聽他這麽說,卻是急了,竄過來叼住他衣角:“師父,師父……您不要徒兒了麽?他害死了我娘,我定不跟他走!”他一閉眼,落了幾滴清淚下來:

“師父,弟子的命是您救的,您若怕我成了禍害,現在就將它收了去,弟子絕沒有半點怨言,弟子不想離開您,不想離開宗門,更不願意跟他走!”

白雲楚看著他搖了搖頭,輕嘆著蹲□:“傻小子,修行了這麽多年,還看不透麽?”他將手放在他頸間慢慢撓著:“你娘不在了,你若放不下執著,便連爹也沒有了,師父自然是舍不得你離開,可師父更加舍不得你死,聽話,跟你爹走吧。”

玄墨聞言大驚,剛要說什麽,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了,他知道定是師父在禁制上動了手腳,身子動不了,口也不能言,一雙鳳目卻是瞪得大大的,滿是淒楚不甘,看的白雲楚一陣心酸,狠下心不看他的眼睛,從儲物戒指裏掏出了一柄寶劍:

“玄墨,這是上次咱們三人在那個地底洞穴裏發現的寶劍,我回來看了看,竟然是一柄封印著妖力的妖劍,本來我是想要等你化形了作為賀禮送給你,如今看來是不成了,你現在就帶去吧,算是師門給你留的念想,好不好?”他摸著玄墨的大黑腦袋,將那柄寶劍放入他脖子上掛的儲物袋裏,又傳音說到:

“跟他去只是生離,早晚你回來咱們還能歡聚,若不走便是死別,我是不會任由你成了魔物的,可那樣,你可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們了,懂麽傻小子!”

玄墨聽了他這句,狹長的鳳目裏精光一閃,慢慢帶了一絲了然,東皇太一聽不見他們的傳音,嵐霏卻是能聽到的,心裏的難過也緩解了些,白雲楚又到:

“別著急,好好兒跟著你爹修煉,等道法通神了就悄悄溜回來,還能忘了點翠林院門往哪邊兒開不成?”

他慢慢傳音說出這句,嵐霏和玄墨的眼中的傷感便都混了一絲笑意,白雲楚見玄墨安穩下來了,便起身後退了幾步,東皇太一見狀也知道他們定然是私底下說了些什麽,卻不甚在意,上前掏了個不知什麽法器將玄墨收了進去,對著白雲楚微笑到:

“既然他說是你救了他,又收養了他,本座也承你的情,有什麽要求便直言吧。”

白雲楚聽了剛剛玄墨淒厲的申斥,本就對他有些不忿,此番再加上這句,心裏便起了三分邪火,當下微微一笑到:

“不必了,這麽多年得他承歡膝下,便是無上至寶。”

他一句“承歡膝下”,刺得東皇太一眉峰一挑,不自覺地就放了一絲威壓出來,白雲楚卻似混不在意:“我收他為徒,同我將他交予上仙一樣,都是希望他能過得更好,我希望上仙能好好待他,彌補五百年來的缺失……”他擡頭看著東皇太一的眼睛,雖然境界的雲泥之別讓他呼吸都有些吃力,他卻還是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

“否則,我就是打上三十三重天,也要將愛徒救回來。”

聽完他這一句,東皇太一氣得瞳孔一縮,轉瞬心內卻突然閃過一念,手攏在袖中掐算了一下,便輕輕“咦”了一聲,深深地看了白雲楚一眼,眸光中看不出喜惡,也不再多說,輕嘆一聲便收了那法器,轉身飛騰而去。

他玄色的身影消失了許久,密林中的師徒二人還回不過神兒來,白雲楚雖然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卻始終都沒辦法正視陪了自己百餘年,常常甩尾打諢,妙語嬉笑,也曾生死與共,同闖難關的首徒,就這樣離開了。

還是一旁被驚得小翅膀都乍起來的鶴鶴先明白了過來,忍不住伸出喙叼了叼嵐霏的衣角:“師父,大狐貍……師伯他,還會回來麽?”

嵐霏被她問的心裏一酸,卻還是重重的點頭,像是對鶴鶴說,也像是給自己鼓勁似的:“師兄他一定會回來的!”她轉頭看了看白雲楚:

“師父,師兄他會回來的吧?”

白雲楚點了點頭,面上浮起一絲笑意:“放心,他惦記著那些赤艷果,早晚會回來的。”

他一句話,逗得嵐霏失笑,低頭捂住嘴,卻不防臉頰邊一道清淚劃過:師兄吶……

白雲楚嘆了口氣,捏了個避塵決把自己周身弄幹凈了,便招了嵐霏和鶴鶴回到了宗門眾人之中。

大家都以為他師徒二人是聽到了什麽動靜去查探了,便紛紛關切地問上一兩句,白雲楚隨便編了個由頭掩過了,師徒二人便對坐在哪裏各自想著心事。嵐霏將鶴鶴收入靈寵袋裏,又掃了一眼師父腰間慣常掛著靈寵袋的那個位置,心裏空蕩蕩的難受,原本以為會一直在身邊的人突然離開,雖然知道他去的是個好去處,但離愁別緒依然是令人傷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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