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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雲山玄宅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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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老宅, 昏暗的覆古臺燈前,衛家老族長衛頌撫摸著相框,裏頭珍藏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正是他的孫兒和孫媳婦兒。

他喃喃自語:“小來啊, 你女兒很行呢, 以前我還擔心自己走之後她撐不起這個家族, 但現在看來,我將來要是走了, 她也能堅定地走下去吧……但是我又好擔心,她會走上你一樣的道路。我是多麽的希望她如同普通女孩兒一樣長大,但她長大了,還是變成了一個像她父親的人。”

老人渾濁的雙目裏泛著淚光,他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孫兒, 那個固執的男人,那個為了正義而犧牲的男人。

當時他明知道自己走了就回不回來, 但是他還是告別了妻子,告別了祖父,奔赴了戰場,因為世界需要他, 就因為世界, 需要他。

其實他這個老頭子也很需要他啊,需要他來繼承家族,需要他來承擔這個家庭的雜務與責任,但他還是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去了。無世界, 何來國?無國, 何來家?或許說來太過赤朱,但是, 我等如今的繁榮生活,的確是仰賴國家的強大,無論這個國家的領導者是黑是白是藍是紅,但是他的功績體現在每一個民眾的生活上,也展露在每一個人的笑容上。

這笑容,是多少人的骨血所堆積的啊?

所以,一定要保護,一定保護。

而保護,勢必要堆上更多更多的鮮血,這就仿佛無盡悲哀又偉大的循環。

衛頌老了,只想要頤養天年,他真的不希望衛知再步自己父親和爺爺的前塵,但是她和他們好像啊,一樣的固執,一樣的強蠻,一樣的剛愎自用,在他們這種的眼睛裏,更多的是世界,是社會,是群體,而不是個人。這就給他們的命運鋪上了血染的磚石,一步一步都宛若踏在刀尖之上。

“或許我當初不該立她為少主,不該的……她只是個女孩兒……”

聽聞自己兒子戰死,衛頌本以為衛家宗族要絕脈了,卻不想兒媳婦兒有了遺腹子,還順利生產,剩下一個女兒,他欣喜若狂,揚言這就是衛家未來的主子,可他後來又後悔了,責任大則危險重,她應該像個普通人一樣長大,而不是像他父親一樣犧牲,於是衛頌又放縱她變成肆意而跋扈的千金。

“太奶爺。”

衛知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腰間憋著獵魔棘鞭,漆黑短打,身姿筆挺,像那麽回事兒,一瞬間衛頌仿佛看到了自己軍裝英挺的孫兒,神情有些恍惚。

“您在看什麽呢?”衛知有些納罕。

那相框平日都支架折疊壓於箱底,連衛頌也很少拿出來,故而衛知並未有任何印象。

“這是你父親和母親唯一的合照。”

“那我能不能看一看?”

衛知並沒有這個世界父母的記憶,他們在她記事前都過時了,心裏頭好奇。

衛頌猶豫了下,還是遞了過去,曾孫女也長大了,不該什麽事兒都瞞著她。

衛知接過,一看,那是張結婚照,照片上的男女作當時流行的新郎新娘打扮。

女人的婚紗點綴了不少淺粉色假花,黑發短短的都往後疏,但被定型得十分蓬松,右邊佩有粉色珠花,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土俗土俗的,然而相貌秀美至極,甚至於有些夢幻,有著衛知難以企及的溫柔氣質。

男人白襯衫灰西褲,二七分頭,天庭飽滿,劍眉虎目,神色炯炯,不茍言笑,予人正過而耿的印象。

女人挽著男人,親密無間,看起來很幸福。可惜這幸福沒有維持多久,永遠凝固在了相框裏。

“這就是……”衛知呢喃,她發現這二人跟自己在異世的父母幾乎一模一樣,再加上本身兩個衛知之間容貌也百分百一致,讓人實在再無法忽視這兩個世界間的關聯,卻又想不透。

衛知有些焦慮地舔了舔下唇。

兩個世界裏她都有沒有完整的家庭。在異世,她的父親是青年政治家,似乎掌握了上級領導貪贓枉法勾結黑商的證據,在她剛上小學時就出車禍去世,其中乾坤涉政涉商,無法深入調查,不了了之,母親改嫁,又生了一子一女,與她漸行漸遠,而幾個異父姐弟之間則毫無溫情可言。

此世界,她的父親是年的除魔師,在她出生前就為人魔鬥爭犧牲掉了性命,母親則殉情而死。即便換了一個世界,有些人的品性本質依舊沒有改變,連命運也極其相似,宛若鏡像。

“父親……”她撫摸著照片,怔忡地凝視著那張熟悉的面容。

除魔衛來比異世衛來早死了十幾年,照片上的人不過二十出頭,還殘留著幾分稚嫩,如斯英年早逝,更令人嘆惋。

衛知怔怔看著照片,不知該作什麽表情。

父愛是她始終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擁抱的光,母愛則更加覆雜,母親因為有了新的孩子,對衛知並不十分關註,反而多有誤解,時常將幼年時的印象強加於青少年時期的衛知,引來衛知的叛逆和不快。這樣不完整的原生家庭,讓異世衛知為人十分冷漠和倔強,逐漸成長一個獨立自強,兀自背負起一切的女人。

再看到這對夫婦的相片,衛知心緒有些覆雜。

她穿書之後不怎麽回想起他們是有原因的,父親早逝,可以不提,母親讓她又愛又恨,又有兩個孩子,應該會得到很好的贍養,也不需要她擔心,在那個世界,說實話,她有些多餘,生活也十分孤獨,所以才會對給予過自己一丁點溫暖的風玉樹格外依賴和執著。

算了吧……

衛知心裏輕嘆。

她皮為稚嫩少女,裏為八旬老人,那些父母親情/恩怨都已是十分遼遠的事情了。衛知露出了遺憾又釋然的表情,而後將相框還給了衛頌,說起正事兒:“太姥爺,戮夜軍團的近況你也看到了,我希望您能將更多的新子弟兵交給我訓練。”

衛頌見衛知對族內事務如此熱誠,即欣慰又擔憂,忍不住道:“其實這些事情你交給下屬就好,何必親自打理?”

除了個別野心勃勃之輩,大部分的衛家人還傳承著古來的愚忠思想,會為了家主沖鋒陷陣,在所不辭。就算有狼子野心之人,在繼承人還活著的情況下,也不敢妄自僭越。

“下頭的人裏,除了衛蔔,也杜是酒囊飯袋,交給他們打理,只怕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衛知不屑道,眉眼如刀鋒般淩厲而明亮,一下子就讓衛頌回到了十幾年前,仿佛面對著自己的孫兒。

“靠他們去對陣強敵,怕這大地是不久便會為黑暗徹底籠罩。祖父,這一行,我非去不可!”

他的孫兒就是撂下這句話,背對著他而去,毅然赴死的。衛頌心痛不已。

衛知見衛頌面色有意,關切道:“怎麽了,太姥爺,身體不適嗎?”

“沒有,我很好,我的小知了長大啦……”衛頌感慨道,“訓練營,你想要,就全拿去吧。”

“可及叔那邊……”

“衛及那邊我會去說的,你就放心吧。”衛頌道,“不過一下子全交給你,你未必能管的來,還是把任務分派一些給下頭人吧。”

自此,訓練營第一長官,淪為了少東家的下屬副官,跟年輕一輩的衛蔔平坐。

她在加強自己家族實力的同時,也在一點點把實權捏到自己手中。雖說家族的人素來愚忠,但也難保沒有人起異心,故意將他們的“少東家”往死路裏引。

……

……

廣州豪宅的地下室四壁鑄鐵,封閉而陰冷。

穿著藍色波卡的絕美少女被鎖鏈捆縛著,鐵鏈上跳蕩著藍白的電火花,使得少女不時抽-搐。

莉雅,就如同當時被當誘餌時那樣被吊著。然而這次是真的,且是刑法。

黑色西裝的男人慢步走來,掌中盤玩著文玩核桃,其品種為“白獅子頭”,十字狀兩瓣尖,紋路粗獷,底座穩固,手感極佳,他盤玩的手勢順暢,毫無矯揉造作,一看就是經常盤玩的老手。

“莉雅,你擅自行動,差點殺掉了我重要的仇人,可知錯?”

波卡少女擡頭,露出淚汪汪的湛藍海天瞳,“既然是仇人,莉雅替少主殺了,又何錯之有?”饒是被懲罰得渾身刺痛,她對面前的少年也未有怨恨,眼底俱是依戀與濡慕。

“莉雅,你還小,不識仇恨的滋味。”紀聖凈幽幽道,面上竟浮現優雅的笑,“你根本不懂如何覆仇,你這樣做,只會破壞我的快感。”

覆仇曾可假他人之手?

而且那個女人根本沒有殺他的記憶,那樣莫名其妙地被殺死,她不明就裏,他也毫無樂趣可言。至少得告訴她,她究竟為何倒黴,然後在一點點將之折磨致死,這才符合他的暗黑美學。

所謂的“生”本來就是神對世人的懲罰或者歷練,不然怎會有仙人下凡歷劫一說?人間七苦,種種斷腸,這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感受到,死了或許才是一種解脫,他怎麽能叫她輕易解脫?

她衛雲煙當初既然為了這個國家要他死,那麽他就要這個國家死在她面前!

她在意什麽,他就粉碎什麽,讓她痛痛快快體會到絕望的滋味……

這樣的覆仇才夠逼格。

想到這一層,紀聖凈面露迷醉,仿佛衛知聲嘶力竭跪在屍山血海之上的場景就在眼前。

“莉雅……”少女還想反駁,半晌,憋了癟嘴,哭嚷道,“莉雅知錯啦……”

她實在不懂她家少主深沈四海的心思和彎繞覆雜的理念,在她看來,是仇人就盡快殺了,免得其茍活於世,再礙眼,或者殺個回馬槍。她在氣氛緊張的中東戰地生存了十餘年,自然沒有紀聖凈這樣悠哉從容的節奏,只求快刀斬亂麻。

紀聖凈按下了門上的機關,之後,閃電就消失了,鐵鏈下放,莉雅纖白精巧的小足落地,他釋放了對她的禁錮。

“謝少主。”莉雅如同古華夏人一樣對紀聖凈叩首行禮,語氣裏還少不了那幾分委屈。

“現在我有任務給你。”

“什麽?”

“殺入衛家老宅,能弄死幾人就弄死幾人。”

你現在不是很在意衛氏的實力與人才麽?那麽我就叫他們一一死在你的面前。

“為什麽?”莉雅迷惑不解,不允許她殺掉衛知,又讓她去戕害其族人,少主對衛知到底是什麽感情,又想達到什麽目的?

“你不用管太多,照做就行。”紀聖凈說著挑起莉雅的下巴,與那湛藍的魔眼對視,“釋放蛇發吧,我的美杜莎女郎。”

“莉雅不是美杜莎。”少女鼓起腮幫,即耿直又傲嬌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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