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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民國魑魅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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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儒雅的青年在朦朧絢爛的光線中道:“小知, 我們在一起吧。待我有所成就,我會娶你,我們一起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我們生兩個小孩兒, 一個叫小未, 一個叫小來, 合起來就是我們的‘未來’。”

聽到這些句話, 衛知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她知道這是幻覺,但這句話本身的力量, 讓她鼻間酸楚。

留下來……

她心裏生出一個聲音。

這個世界很美好。

留下來。

成為他的妻子,然後生下可愛的孩子。

永遠永遠地幸福生活,

這才是你的愛情應該有的結局……

留下來,

你就會擁有這個結局。

衛知念起破鏡決,可廣州夜景沒有消失, 風玉樹也沒有消失,依舊玉樹臨風地站在那, 笑容溫柔得能將人心溺死。

周易曾說過,不是所有的幻術都能靠心決破解的,有的,必須要在心之境界上贏過了施術者才能回到現實。

“幻境和現實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但並非靜止, 破境的速度越慢,你就越危險,幻境之外的人能輕易地殺死你!”

衛知知道一切皆為夢幻殺機,卻無法脫離, 因為她打心底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希望留下來……

死亡邁著動人的步伐,

靠近她。

雅致的民國風包廂裏, 衛知呆呆地站在那兒,雙目空洞。荒木美治子倏然靠近,一笑,正打算出手,熄夜劍已經透胸而出……

“怎麽樣,意不意外?”衛知神色無比清醒,笑容帶著無盡譏誚與頑劣。

荒木美治子嘴角淌血,擡頭,定定地望著她。

“你們幻術師就知道拿人的回憶開涮啊……”衛知譏笑道,“想法這麽沒創意,猜都能猜到!不過你怕是不知道,那些前塵往事早已經不重要了,那個男人的臉我也不想再看到!即便情話說得再動聽,也只會讓我感嘆青春餵了狗!”

愛極便生恨,喜極便生厭。

即便和平分手,即便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對方是好人,對方沒有錯,這一切都是因為不合適,意志深處還是生出怨懟,以及反感。

當初我究竟為什麽那麽愛他?

他那麽好嗎?

他值得嗎?

已經,不喜歡了啊……

衛知的心裏即悲哀又暢快。悲哀於一份愛情的保質期,暢快於堪頗了這一層心魔。

她冷冷地註視著荒木美治子,正想笑一笑以敬勝利,卻不想,荒木美治子忽然擡頭,勾起一抹詭艷的笑。

那貼著鋼片的指甲迅速刺向衛知的腹部,衛知的身體先於她的思維做出判斷,迅速後撤。

站定後她望著荒木,面色凝重:怎麽回事?!

原來,這包廂依舊非現實景象。

荒木美治子的幻術一層套這一層,充分展現了東瀛第一幻術師天才的技能。

第一重幻術被破了之後,衛知立即被轉移到了第二層。

第一重利用的是人對愛情的執著,而第二層利用的則是對勝利的渴望。

這種渴望會誕生勝利的幻覺,阻礙衛知破鏡而出。

越是想要戰勝敵人,就越無法戰勝。

衛知一次次殺死荒木美治子,後者卻一次次再度出現,糾纏著她,成為不死的夢魘。

冷汗滲了出來,涔涔然。

從小到大,很多人問她:“衛知,你為什麽就不能認輸呢?”

她不認!

她不認!

她怎麽能認?

一定要勝利!

母親則問她:“你為什麽要有野心?做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好嗎?過平凡美滿的人生不好嗎?”

她從軍,夢想著一展宏圖,然而那並不是出英雄的時代。作為平民,即便從軍十載,也不過升上稍微高一點兒的職位,然後便得“告老還鄉”,繼續從事普通人的職業,很容易因此被耽誤人生——沒有戀愛經歷,沒有工作經驗。所以她選擇早早離開軍隊,重新去上學,哪怕上級和同儕都在挽留她。

在職場上衛知也是野心勃勃,一心往上走,為此加班、沖業績、拿項目、抓住每一個表現的機會。她的男友覺得她根本不像一個女人,不愛打扮,不愛逛街,冷冰冰的,毫無女人味。

她始終渴望著勝利,就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水。她有野,不甘平凡。所以某種意義上,她在除魔師的世界裏頗有如魚得水之感。荒木美治子抓住了她這個弱點,變成了不死的幻覺。

“不要求勝利,不要求勝利,佛系,佛系……”衛知不斷自我催眠。

荒木美治子的幻覺還是沒有消失,甚至向她發起了進攻。

衛知躲閃期間,想起了周易的告誡:“幻術是接通人心的術。萬般詭境皆由心而生,破鏡之法自然也藏於心中,藏於過往。”

這層幻境利用了她對勝利的過度渴求,那麽這一切究竟從何而起呢?什麽時候開始她對勝利窮追不舍?大概是品嘗過勝利的滋味之後吧。從小到大,體育、文學、繪畫、音樂、數理化……她沒有一樣是不優秀的。大大小小的體育運動金牌,各種各樣的競賽獎杯與榮譽證書,堆起來都能構成一個展覽屋,父母也皆以她為驕傲。

可難道她生來就追著那些名利跑嗎?

並不是。

一開始,她出於好奇和純粹的喜愛去接觸體育、文學、繪畫、音樂、數理化等諸般事物,並未料到會獲得那麽多的獎勵和讚美,於是就膨脹了、飄了,忘記了本心。

其實她原本所喜歡的並非勝利,而是勝利背後的事物本身。

她對武術是打小就喜歡的,曾經央求父母把自己送去武術學校結果失敗,十二歲的時候偷偷將美術班的培訓費拿去報了空手道班,從戎歸來之後堅持健身,學過綜合格鬥和拳擊。

至於劍術和玄術,那都是曾經只存在於虛構作品裏的設定,她曾經在閱讀時候如癡如醉,夢碎後傷心不已。

幻境。

荒木美治子詭笑著從她身前飄過……

衛知回憶著以前格鬥和閱讀時純粹的快樂,出手了。

那一劍即花哨又淩厲,繞了她自身一周才斬擊出去——

一劍天光寂。

一劍梅花開。

幻境裏的荒木美治子死了,眉心一點紅,如花綻放。

畫面鬥轉變成了杭州街景,家家戶戶都是裝點著聖誕飾品,紅紅綠綠,充斥著節日氣氛,歡樂熱鬧。

衛知卻驚然地看到“自己”正在街邊乞討,神情天真憨傻,朝路邊的每一個人笑。

緊接著,一對俊男美女相攜路過,那女的突然停下腳步,倒回去來到了乞兒衛知的身前,驚訝地道:“小知?”

繼對勝利的渴望之後而後的是對失敗的恐懼嗎?衛知苦笑不已。

那女子穿著香奈兒套裝,燙著大波浪卷,容貌清秀,妝容精致,氣質高華,是衛知異世的發小,華嬌嬌。

二人互相較勁了二十多年,華嬌嬌一直都不如她,現在二人之間的高下卻產生了逆轉。

華嬌嬌彎腰俯身想要看清楚乞兒的模樣,乞兒下意識地閃躲,漸面露驚恐,那大概是一種刻骨的羞愧感。

鼻端彌漫著臭味……衛知驚覺自己變成了那名乞兒,正蹲在路邊接受著昔日發小居高臨下的憐憫眼神。

“嬌嬌這是誰啊?”華嬌嬌身邊的男人穿著阿瑪尼,梳著二八分頭,看起來年輕有為。

“她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很像,應該是錯覺吧?”

華嬌嬌慷慨地留下一張紅色鈔票,攜著二八分走了。

那鈔票如此艷麗刺眼,就如同一個重重打在她臉上的巴掌,火辣辣的疼。

衛知拿起紅鈔,苦笑不已。

類似的情形她是親身體驗過的。

她當兵兩年回來,繼續上大學,比周圍的同學年紀都要大上兩歲,從小一起長大的同輩華嬌嬌成為了她的學姐,對她各種頤指氣使。

她因為在部隊,所以跟外界斷了聯絡,跟時代脫節,剛開始甚至不知道怎麽使用淘寶,怎麽用電腦去操作選課之類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何化妝,整日裏清湯掛面,衣著搭配保守老土。她一點點在大學裏成長起來,變回跟二十出頭的女孩該有的樣子,這個過程都是在華嬌嬌的冷嘲熱諷中逐步演化的。

衛知從大學畢業之時,華嬌嬌已經在社會上打拼了兩年,是受人尊敬的老師,並且有了極為優秀的未婚夫,而衛知還只拿著微薄的底薪,戀愛經驗為零,需要家裏張羅著相親。

兩家素來關系良好,所有的長輩都喜歡拿他倆進行比較,自然有各種針對衛知的嘲諷、惋惜和輕蔑,以及對華嬌嬌的稱讚、吹捧和高看。

那些是衛知曾經的心魔,差一點讓她變成了偏激的魔鬼,如今又成了他人利用的弱點。

可這心魔衛知早依克服,如今再現,她除了苦笑再生不出多餘的情緒。哪怕被人嘲諷、踐踏,她也不會自暴自棄,她最終會站起來,將自己的腳底板印在那些曾踐踏過她的人的臉上。

接著,“衛知……?”

那熟悉的聲音響起,衛知心臟驟縮,指尖顫抖,不敢擡頭。

“你是衛知嗎?你怎麽會在這兒……”風玉樹靠近她。

衛知站起來,尋著人群的縫隙就跑,風玉樹卻追上來,焦灼地問她:“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為什麽會沿街乞討,你原本的工作呢?老板不是很看中你的麽?”

這是衛知最害怕的場景——以絕對落魄的姿態,出現在曾經喜歡的人面前。

這一切,可以說,很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幻術在施術者死後依舊能夠存在,所以衛知必須破除幻術,不然召喚神龍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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