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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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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遙說完朝謝佳敏和程聿禮貌告別,準備先離開。

見她要走,程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別走,你走了我跟他們倆還有什麽可談的。你現在心傷透了,對我也徹底失望了吧,那我必須得給你個說法,不然我還真就不是個男人了。”

“你又想犯什麽渾!”謝佳敏將栗遙的胳膊從程遠手裏掙開,又拿紙巾給栗遙擦眼淚,“程遠,我們做父母的到底是哪點兒對不起你了,惹得你這麽大的怨氣,今兒你當栗遙的面兒鬧這麽一出,我看你怎麽收場。”

“佳敏,你甭跟他辯了,這麽多年他是什麽德行咱倆心裏都有數。他要鬧,你就讓他鬧吧,女朋友是他自個兒的,他無所謂,我們還管他做什麽。”程聿言語裏盡是對自己兒子的無奈與寒心。

“栗遙,你看見了吧,我爸媽就是這樣看自己兒子的。”程遠看著天花板嗤笑一聲,“得,反正女朋友都要沒了,那索性咱們就把事兒攤開說吧,能帶人姑娘來,我就沒指望今兒能好好收場。”

程遠說完從錢夾裏掏出一張照片扔在餐桌上,“爸,媽,你們不是都想不明白我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十年了,你們都忘了,我沒忘。”

“這……”謝佳敏一看到照片就慌了神,一旁的程聿也是明顯一怔。

栗遙的視線落過去,這是一張程遠小時候的照片,被一個年輕的女人抱在懷裏,大概只有三四歲的樣子,小手摟著女人的脖子,看著鏡頭笑得很甜。

“栗遙,照片上這個女人是我家的保姆,人老實善良,膽子也小,在我家一待就是十五年。她陪我的時間比我爸媽多,所以我跟她特別親,跟她關系好到就連我初中給班裏女生寫情書這事兒都會跟她分享……”程遠看著照片冷冷地笑了一聲,“可後來,她成了我們程家上位的犧牲品,我親眼看見羊入虎口……”

“程遠,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啊,你跟栗遙說這些幹什麽!”程遠話還沒說完,謝佳敏就急得推了他一把。

程遠往後踉蹌了一步,雙手撐在椅背上,垂下頭:“爸,媽,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你們身在高處,在其位謀其事,你們有你們的道理。我被關進去調查那會兒我就想明白了,我享受著程家的光環,就該承受光環背後的東西,我沒有怨言。就連十年前,我也是選擇了跟你們站在一起,跟程家站在一起。

爺爺說我們爺倆誰也不提這事兒是互相較勁,又安慰我說父母也會做錯事情,世間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咱們倆心裏對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同一個認知,你們估計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其實那會兒就知道真相了吧。我不是跟你們較勁,我是沒辦法跟從小教我做人的父母談人性。這問題太深刻了,我們誰也論不明白。我只知道你們要是黑的,那我註定也是黑的,汙.穢是洗不幹凈的。

媽,我其實特佩服你,也特心疼你,你嫁到程家這麽多年,一直圍著爸轉,生了我之後又圍著我們父子轉,你生怕我走錯路,生怕我不優秀,生怕我不討爸的喜歡……可我偏偏是個不省心的,怪我,那事兒之後就跑去了德國,一待就是八年,你們給我安排的路我是一步也沒走,爸因此跟我生了八年的氣。回國後爺爺退下來了,家裏遇上麻煩,我因此逃避現狀,成天到晚的在外邊兒胡搞,爸就更失望了。

咱們爺倆弄成現在這樣,媽,這真不是我去了新疆之後就能緩和得了的,我這性子也不是去了新疆就能磨平的。

我要真去了新疆,爸給我安得這些罪名就真的成立了,那我才真成了十惡不赦的混蛋。可我真的有那麽不堪嗎?我頂多就是懦弱無能,不能幫家裏分憂解難,我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程遠說完頹然地坐在了凳子上,臉上掛著自嘲般地笑容。十年心事一腔傾瀉後,他卻沒有覺得有多暢快。

他垂著頭,雙手搭在腿上,背部微微彎曲。栗遙看著他,握住的裙角上一片濡濕,都是她手心裏冒出來的汗。

程聿依然站在餐桌前,他審視著自己的兒子,忽然覺得他很陌生。又看了眼謝佳敏,謝佳敏正垂著淚,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於是程聿只好看著栗遙,無奈道:“姑娘,讓你看笑話了。”

栗遙收回落在程遠脊背上的目光,沖程聿低了低頭:“不,是我不該摻和你們家裏的事情。”

她話音落下,程遠回頭看著她,眼圈微紅,一聲苦笑:“栗遙,當初我跑到拉薩去找你,跟你說,我這人挺不靠譜的,家裏也是烏七八糟,像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這樣的好姑娘,萬一辜負了怎麽辦,真他媽的一語成讖啊……”

“程遠,別再說了。”栗遙摳住掌心,先前哭得那麽傷心,眼下卻一滴眼淚也沒有,她又開口,“你沒有辜負我。今天弄成這樣,是因為我們不夠了解彼此,信任彼此,我也有責任,既然我們不適合在一起,那就……”

“好。”程遠搶在她說那三個字之前,先斬斷一切。

栗遙出門的時候謝佳敏追了出去,一直將她送到大門口,又目送她打車離開。

待謝佳敏回到家後,程遠還坐在原來那個位置上,程聿也依舊站在他身側。

一家三口圍著一桌子冷菜,長久地沈默。

又過了好一會兒,程遠起身對謝佳敏說:“媽,我好累,我上樓睡覺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程聿嘆息著對著他的背影發問。

程遠頓了頓腳步,回頭沖程聿釋然地笑了笑:“我愛的姑娘剛走了,我沒什麽可失去的了,怎麽著都行。”

第二天晚上十一點半,栗遙抵達成都,這回依舊是方唯來接機。兩人再見面,都各自經歷了千山萬水,心境與之前全然不同。

栗遙抱了抱方唯,安慰道:“表姐,心心會好起來的。”

開車回家的路上,方唯對栗遙說:“等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明白了,她一難受,你會跟著疼,有時候都不是心理上的疼,是生理上的,心臟這個地方,絞著疼。”

栗遙聽了,一陣心酸。

這一晚栗遙和方閱睡在一張床上,她開玩笑般地跟方閱說:“媽,我怕疼,我這輩子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為什麽突然思考這個問題?”方閱問她。

栗遙將被角掩在眼睛上:“沒什麽,就是覺得父母為孩子一輩子殫精竭慮,真的很辛苦。要是孩子跟父母關系不好,那兩邊都會痛,太不幸福了。”

“感慨這麽深,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方閱說著拍了拍栗遙輕微顫抖的背,“遙遙,你哭了?”

“媽,我跟程遠分手了。”栗遙靜靜地開口。

那天晚上從程家離開後,栗遙回到她和程遠的房子裏,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夜。

她不斷回憶兩人的過往,從在成都的第一眼開始,光是回憶就用了整整一夜。

她又想,她還能怎麽辦呢,這個男人在她面前連自尊心都不要了,平時那麽澄明的眼睛裏突然就住進了她撥不開的迷霧。

也只能這樣了吧。

她也不想再自我開解——她那樣做無非是覺得一個人如果跟父母關系處理不好,他不會真的快樂,而她又太篤定他心裏是想去新疆的。

她不夠了解他就是不夠了解他,錯了就是錯了。

那就這樣吧。

她給不了他快樂,但可以還給他自由。

她甚至有些慶幸他那天晚上全部發洩出來了,因為也曾經歷人生至苦的她深知把痛苦壓抑在心底的悲哀。

天光漸明後,栗遙一件件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她用了半天的時間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了這套房子。

臨走的時候她又去看了看陽臺上的月季,程遠雖然拯救過,可它們始終沒有開出新的花來。

她將家裏的鑰匙放在鞋櫃上,轉身關上門的那一刻有一種奇怪的儀式感。

她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就好像隨著這聲碰門聲落地,她就和門後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裏的那個男人徹底告別了。

程遠回到家已經是星期五晚上的事情,他看到鞋櫃上的鑰匙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往常一樣,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陽臺上的那些花。

還是沒有開花。

他覺得,應該不會再開花了。

八月的蜀南竹海美的像幻境,風吹竹浪,襲來陣陣清香。

栗遙坐在民宿院子裏的搖椅上吹透著竹香的風,栗行舟走到她身邊坐下,問她接下來是回上海還是回北京。

栗遙說:“回北京。”

栗行舟略微有些詫異,栗遙又說:“這個項目剛做起來,我總不能因為失戀就撂挑子不幹了吧,善終善終嘛。反正做完這個項目我就回上海,以後就待在你跟媽媽身邊哪裏也不去了。”

“我看你心態倒是很好嘛。”栗行舟打趣道。

“不然還能怎麽辦呢。”栗遙撿了片竹葉放在鼻尖上聞了聞,“生活總得繼續嘛,該工作工作,該幹嘛幹嘛,我以前也不是沒作過,失戀了跑去川藏線瞎折騰,得不償失啊。還不如努力工作,多賺點錢,爸,我現在一點存款也沒有了,北京租房很貴的,你支援我一點吧。”

“要多少?你不用那麽拼的,你這幾年一直在工作,你要想歇一歇也行。”栗行舟說。

栗遙鼻子一酸,“房子還沒找好,等我找好了告訴你,你再把錢打我卡上吧。”

“行,你要多少都行。再多買點漂亮衣服穿,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班,心情好一點,多吃一點,別讓爸媽操心。”栗行舟說著看了眼栗遙手裏折斷的竹葉,又說,“媽媽說看見你手上的疤了,也沒敢問你是怎麽回事,跟我說說?”

“爸,我不想回憶了,這是我自己作的。人家都說上海小姑娘又嗲又作,我本來還以為我不是,結果一去北京,我還真是。”栗遙又撿了一片竹葉拿起來擋著眼睛前面太陽的光線,那道光暈一閃一閃的,她又問栗行舟,“爸,你們走了這麽久,家裏那些花怎麽辦?”

“奶奶會去幫我們澆的。”栗行舟說。

栗遙聽了,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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