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沒有宋好年插手，那幾個拐子也得不著好。原本拐子就是天底下最招人恨的東西，人家好好的一家子，給他們攪得稀碎，好好的孩子，給他們賣去不曉得啥地方，朝打暮罵還是小事情，好些人幹脆就死在路上

。

那當爹娘的，孩兒不見，自然心疼得要死，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從來拐賣人口都是大罪，若放在漢代，要殺頭並分屍。《大明律》則規定杖一百，徒三年，但那針對的是只犯一回的人，對屢犯的拐子另有處罰。

這回為追回和圳，全大明緹騎觸動，別看拐子手段多、行蹤隱秘，在錦衣衛面前不過雕蟲小技，好似開水澆雪人一般，毫無反抗能力。

錦衣衛搗毀無數拐子巢穴，抓住的拐子沒有一個不是惡貫滿盈，拐走、害死過不曉得多少女人、孩子，一時間人人拍手稱快。

數十年前，皇帝曾命人著手修訂過《大明律》，將拐賣定為大惡，似王吉祥、郭大姐夫妻兩個罪大惡極，輕則絞刑，重則梟首示眾，絕無活路可言。

區別，只在死前過得如何。

他們將主意打到如真身上，拐賣和圳、圓圓等人，宋好年與昭仁郡主絕不會讓他們舒舒服服在牢裏等死，早示意錦衣衛，用上最能叫人吃苦頭的法子對付他們。

錦衣衛乃皇帝私衛，忠於皇室，和圳就是未來皇帝，這對拐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折騰他，錦衣衛個個憋著氣，幾名刑訊老手摩拳擦掌地要讓他們嘗嘗自個兒手段。別處錦衣衛摸不著這兩個拐子一根汗毛，只好把氣撒在其餘拐子身上，就是當地主官曉得，也不去禁止他們——拐子人人得而誅之，就是錦衣衛活活打死他們，又有

哪個好人願意替他們說話？

太平縣大牢裏，王吉祥、郭大姐夫妻並宋好節，沒幾日就給錦衣衛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錦衣衛手段高明，這幾個人外表看上去一點事情沒有，實則內裏早已千瘡百孔，疼痛連綿不絕，連出口氣都似刀割一般，想昏迷，有懂醫術的在旁守著，一見他們暈

過去就掐人中、施針，定要他們醒著承受折磨。

那疼痛格外怪異，一波強似一波，要是尋常疼痛，熬著熬著就麻木，偏生錦衣衛給他們灌藥、施針，就是不許麻木，反而疼得越來越厲害。

不過兩日，三個王八蛋就熬不過，痛哭流涕地將自個兒這輩子幹下的壞事全部交代，宋好節恨不得連十來歲尿床的事情都說出來，只求止疼。錦衣衛嘿然冷笑“你等犯下惡行，我們早已知悉，便沒有口供，也能判你們個絞刑。你們既已供述完，那我們也可放心折騰，以免一個不當心把你們疼死，倒少了口

供。”

那三個人好似晴天霹靂一般，沒想到老老實實認罪還不得解脫，頓時恨不能暈死過去，偏又不行，眼淚鼻涕齊落，慘叫聲不絕於耳。

這人絕望時，給根稻草他都能當柱子緊緊抓住，那拐子夫妻疼得厲害時，不免亂喊亂叫，直說他們待狗兒很好，要狗兒來救。

錦衣衛停手，問狗兒是誰，郭大姐楞了一下才抖抖索索道“……就是那個……起火那日，我漢子拖……拖出來的娃娃……”

她還不曉得那把“火”就是專門弄來對付他們的，話裏話外還將丈夫跟自個兒說成救和圳的人，好叫錦衣衛覺得他們好歹做過一點子好事，下手輕些。

那錦衣衛想了想，那日王吉祥拖出來的孩子……

皇太孫！

錦衣衛見鬼似的瞪著郭大姐，顫聲道“你叫他狗兒？”其實拐子夫妻哪裏在乎和圳原本叫啥，就是狗兒這個名字，也不過隨口亂叫，錦衣衛這般驚訝，她腦子糊塗得厲害，竟也沒覺得不對，還點頭道“就是狗兒，他認我

作幹娘，我也愛他得很，軍爺，你發發慈悲，叫我見見這孩子。”

事關皇太孫，錦衣衛不敢擅自做主，連忙報給上司。消息傳到宋好年家裏，宋好年不禁黑著臉怒道“這幾個畜生，倒是把他們他們看得很大！”

錦衣衛苦笑作揖，恨不得縮進地縫裏頭去，心裏直怪那拐子多事。可拐子擺明要見和圳，連幹娘的話都說出來，要是他敢隱瞞不報，回頭出點什麽事，倒黴的還他。

宋好年正要說不見，昭仁從和圳屋裏出來道“二哥，依我說，咱們竟去見一見那幾個拐子，叫他們做個明白鬼。”

“你金尊玉貴的人，見他們幹啥？”宋好年不願意妹子接觸那群王八蛋。昭仁搖頭說“二哥，我不是為著自己出氣，這幾日和圳總在半夜裏驚醒，他雖自救成功，到底存下了害怕，我想著，咱們帶上和圳去見那幾個拐子一面，叫和圳曉得

從此以後，他們再不能傷害他分毫。”

宋好年想了想才道“要是他們再嚇著和圳？”

“咱們家的子孫，哪能那樣膽小？和圳不會再給嚇著，要是……要是真給嚇著，我就帶著和圳回京城去，請皇伯父開導他。”

昭仁郡主眼中，皇帝陛下無所不能，偏宋好年也這樣想，竟不覺得昭仁有啥不對。昭仁遂進屋問和圳，要不要去大牢裏見那幾個人販子，和圳這幾日都有些蔫，不愛出門，如真去外頭瘋跑也叫不動他，倒是如純安安靜靜地跟他玩，說是玩，也就是

如純自個兒打積木，和圳在旁邊給他遞木頭。

聽見昭仁問他，和圳有些發楞，好半日才說“我一個人去？”

宋好年跟著昭仁進來道“我們與你一道去。”讓個孩子獨自面對曾經傷害他的拐子，那未免太殘忍。

和圳咬咬唇，有些猶豫“我騙過他們……”

正因騙過，因此無法理直氣壯面對。譬如柳府大少爺就求趙捕頭通融，帶著榮哥兒到大牢裏，逮住宋好節跟王吉祥好打過一頓。

榮哥兒雖靦腆，可也分得清善惡，用盡力氣打他們一頓，出來就抱著爹的腰號啕大哭，過後也沒放在心上。

就是聽說榮哥兒這般，昭仁才想出法子，想讓和圳也去試試。

偏和圳為著自個兒騙過拐子，有些愧疚，不大願意面對。宋好年把手放在和圳肩頭道“騙人不是好事，可也要看為啥。這事情從來論心，譬如你為做好事，偶然騙人一回也無妨，你仔細想想，你騙他們是為保住自個兒，也

為救圓圓他們，可不就是做好事？再一個，你哄了他們，也沒傷著他們分毫，一點壞事沒做過，休要放在心上。”

和圳本就不是啥只懂得是非黑白的孩子，帝王心術、治國手段可比是非覆雜得多，他不過一時擰不過勁，經宋好年勸說，慢慢想通，點頭道“我隨你們去。”如純伸著手等半日，不見和圳把木塊遞給他，氣得小手拍床，不想一拍下去，才壘好的木塊嘩啦啦全倒了，如純臉一皺，差點兒哭出來，卻又沒哭，譴責地看著和圳

。

和圳哈哈大笑“叫哥哥，哥哥就給你幫忙！”如真像如純這麽大時，已是一個小話癆，每日就是對著空處也能吧嗒吧嗒說個不停，要是有人逗他說話，那更了不得，他說話就不帶停的，雖然十句裏頭百合頂天能

聽懂半句，可見他早慧。

如純卻不一樣，他到如今還不肯開口說話，連哭也不愛大聲哭，就是小聲抽噎著掉眼淚，叫人心疼得不行。

百合十分疑心如純不會說話，好在劉郎中來看過，道如純耳朵沒問題，喉嚨那裏也沒毛病，只怕還是自個兒不樂意說話。

小娃娃通常是耳朵聽不見，才學不會說話，如純耳朵喉嚨都沒問題，要是大人多逗他說話，只怕慢慢就學會了。

因此宋好年夫妻兩個閑時就逗他說話，孩子們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也要逗如純說話，只盼他早日張嘴。

如純氣鼓鼓地扭過身背對著和圳，就是不肯張嘴叫哥哥，和圳愁得不行要是純哥兒當真不會說話，二叔二嬸豈不要傷心死？

和圳發愁一陣弟弟，跟著二叔和小姑姑到縣衙，縣令等人早迎出來，迎鳳凰一般把他們迎到大堂上。

宋好年說明來意，要見拐子，縣令無有不從——那拐子雖關在縣衙大牢裏，算起來卻是錦衣衛的案子，他不從也不行。

和圳原以為自個兒要進監牢裏去，來時含芳專門給他一個香包，好叫他捂在鼻子下遮遮氣味，誰知他們竟不用去牢裏，錦衣衛自然把拐子提出來。

因和圳要見，錦衣衛事先將王吉祥夫妻兩個炮制過，有一日不曾用刑，好讓他們恢覆些元氣，能夠應對和圳。

拐子夫妻兩個回過味來，才意識到自家踢到的鐵板就是這個孩子，要不是拐了他，只怕還落不到如今這個地步。這孩子既能把他們打落地獄，自然也能救他們出去，雖還不曉得來歷，這兩個拐子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求狗兒救他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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