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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藏玉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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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的第二晚, 樂知時和宋煜在那個擁有漂亮落地窗的浴缸泡了很久的澡。

窗外狂風驟雨,卻又擁有很閃亮的霓虹,樂知時背靠在宋煜懷裏凝視窗外, 感覺在凝視一個精致的聖誕玻璃球,裏面的景象很不真切。

後來宋煜從後面扶住他的下巴, 溫柔地讓他仰頭, 又低頭吻上樂知時的額頭,他又覺得, 不真切的是自己。

他們才是被困在玻璃球裏的人。

晚上睡覺前,宋煜坐在床上,說想聽樂知時念日記,本來只是說說而已,樂知時竟然真的拿出了日記本, 而且不止一本。

“你跑這麽遠為什麽還要帶這些?”宋煜從攤開的好幾個本子裏隨意拿了一本,翻開來看。

樂知時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我以為你還在外面工作嘛, 萬一你又睡不著呢,如果你打電話給我, 我就可以給你念。”

宋煜看似隨意地問:“如果我不打電話呢?”

“那……”樂知時抿了抿嘴唇, 又假裝輕松地翻開一頁,“那就背回去唄, 又不重。”

沒過兩秒, 樂知時又自顧自說,“但是你應該會給我打電話的, 我覺得。”他用一種不知道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宋煜的語氣強調,“宋煜,你睡眠質量真的很差。”

他沒想到這種無可反駁的事實也會遭到宋煜的反駁。

“我不是睡眠質量差。”

“那你天天讓我念日記。”

宋煜低著頭, 捏著樂知時幹凈修長的指尖,“那是因為很想你。”

樂知時沒想到他突然之間會這麽直白,不知道怎麽的有些結巴,“那、那之前你還吃那個褪黑素。”

“一樣的原因。”宋煜輕聲說。

或許還有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的迷惘和煎熬,畢竟對宋煜這種恨不得能將計劃按時按刻定好、按部就班完成的人來說,確定是最重要的。

不可能的單戀也不至於這樣痛苦,起碼[不可能]就已經是確定的了。但他所面對的,是一個有可能、但又會把彼此拉入深淵的感情。

樂知時很輕柔地吻了吻宋煜的側臉,“我也很想你的。”

他又很低聲說,“我都已經習慣想你了。”

挑了一篇看起來傻傻的日記,樂知時念給宋煜聽。

“我今天在小賣部遇到了小煜哥哥的同學,其實我是沒有錢的,我好窮,是同學要我陪他去買辣條,然後小煜哥哥的同學說我可愛,並且送給我一小包旺仔牛奶糖,我的同學也送了我半包辣條。”

宋煜一邊聽,一邊翻看手裏的另一本日記,和樂知時念的不太一樣,這一本日記似乎是他初一寫的,字都變好看了很多,不再歪歪扭扭,看得到成長過後的痕跡。

[今天開學了,班上的同學人都很好,放學後他們還約我去喝奶茶,但是我沒有很開心。]

樂知時繼續念,“雖然我沒有錢,但是幸好我有哥哥,所以我可以免費得到一包牛奶糖。”

宋煜低頭看下去。

[為什麽不讓我叫哥哥呢?我不明白,還不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難道這麽不希望做我的哥哥嗎?

放學後我和蔣宇凡在奶茶店門口,看到哥哥在書店買教輔,明明他也看到我了,但是還是直接走了。我感覺自己的心破了一個洞,明明我喝了很多甜的奶茶,但是我感覺不到,可能全都從洞裏流出來了吧。

一點也不甜,我覺得又痛又苦。

想回去上小學。]

“好好笑啊,我怎麽從小就喜歡白嫖。”樂知時翻開另一頁,思緒還在這一頁上面,“我記得我小時候去公園總有人想給我吃的,但是大部分我都不能吃,我太可憐了,老天爺給了我一張很好騙吃騙喝的臉,但是收走了我可以隨意開吃的技能。”

感覺宋煜一直沒有反應,樂知時側過臉,擡頭看他,“你在聽嗎?”

宋煜嗯了一聲,合上了手裏的那本日記。

“那還要念嗎?還是直接睡覺。”

宋煜摸了摸他的臉,“睡吧。你嗓子還有點啞,不念了。”

樂知時說好,然後躺下來,催促宋煜關燈。外面風聲很大,大得有些誇張,仿佛這棟華美的高樓也有可能瞬間被風卷走,或是傾塌,一切都是岌岌可危的。

屋子裏的燈一盞盞暗下來,宋煜沒有全熄滅,他留了一盞暖黃色的床頭燈,面對面和樂知時躺下,無聲地凝視樂知時的臉孔。他總是下意識思考怎麽才能規避風險,但最後還是任性地把一切都拉到和他想象中不一樣的局勢下。

他很想知道,該如何在父母面前把樂知時塑造成一個受害者的形象,不被他們懲罰,但又認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不是單方面的哄騙,可以被原諒。

任何後果宋煜都可以接受,但他不想樂知時承受。

不想看到樂知時再在日記裏寫下,[想回到在一起之前]。

為此,宋煜甚至開始想如果。

“樂樂。”

聽到宋煜喊他,樂知時睜開眼,也往宋煜那邊挪了挪,聲音裏帶著軟軟的鼻音,“嗯?”

“如果我沒有和你在一起。”

他甚至沒有將問題問完。

樂知時不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麽,是他已經想到的其他假設,還是直接問“你要怎麽辦”,但這些對樂知時而言都沒什麽區別。

樂知時不說話。

他很少不回答宋煜的問題。

在看到樂知時眼圈發紅,眼神躲開他、看向其他方向,看到他因深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宋煜沒能繼續下去。他很快靠過去抱住了樂知時,有些用力地把他困在懷裏,說自己只是隨便問的,沒有其他意思。

但樂知時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的沈默,宋煜一瞬間在腦子裏放棄了很多念頭。

“以後不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宋煜親吻樂知時的耳垂,很低也很輕地向他承諾,“我們沒可能不在一起。”

樂知時摟住宋煜的腰,把臉埋在他的鎖骨。

他現在已經無法說出[我會離開你們獨自生活]的謊話了。

一晚上宋煜都在做很重覆的夢,夢見一望無際的黑色的海,他和樂知時兩人蜷縮在一艘破舊的小船,彼此依偎。他喜歡一眼就看得到的未來,但困在沒有方向的海上。

後來有一陣子,被他抱在懷裏的樂知時忽然站起來,走到了船邊,很期待地望著船外的世界,夢裏的宋煜有些慌,但他發現自己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樂知時站在船邊。

好在最後樂知時沒有跳下去,他回到了宋煜身邊,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後抱住了他。

船沒有駛向任何一座島嶼,天亮了,宋煜也醒了。他發現樂知時說得也沒有錯,自己的睡眠質量的確不怎麽樣。

樂知時還貼在他身邊,手指輕輕放在宋煜手臂上,呼吸均勻綿長,蜷縮的姿勢和他夢中的很像。

剛睡醒,人有些迷蒙,宋煜想起床喝杯水,可剛坐起來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扯住了。他回頭看,又擡了擡被拽住的那只手,發現一條細長的黑色緞帶,不知什麽時候,被綁在他的手腕。

沿著線索,他找到另一端。

綁住了樂知時的右手。

·

臺風和他們一起離開了廣州,然後分道揚鑣。

在廣州的這幾天像夢一樣,很好但是不真實。回到熟悉的學校,樂知時又想,好像並不只是廣州。

和宋煜在一起之後的每一天都像發夢。

在高鐵上樂知時又睡著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手裏攥著一塊東西。宋煜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任由樂知時抱著他的手臂問好多問題,比如“這是你給我的外出禮物嗎”、“什麽時候塞到我手裏的”之類的。直到宋煜覺得他有點吵到別人,扭頭吻了吻他嘴唇,然後承認。

“這其實不是撿的,是我從一個當地人那裏買的礦石。”宋煜非常誠實。

“那也沒有關系,我覺得你也撿不到那麽多名貴的石頭。”樂知時摸著手裏的礦石,切割面露出非常瑩潤的墨綠色,“這是什麽石頭?”

“藏玉。”

“藏?”樂知時擡眼看他,“西藏的藏?”

“嗯。”

樂知時想到第一個字的其他發音,然後忽然間開心起來。

“我喜歡這個名字。”樂知時很珍惜的雙手握著,然後貼上胸口。

“我要把他藏起來。”

在廣州的時候他買了許多特產,想帶回去給林蓉,但一回去就發現沒有時間回家看她。樂知時忙著趕課程作業和接踵而至的模擬法庭,並且把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留給了藝術節。

他們得到了面料,托小琪的福也找到了願意和他們這幫學生合作的成衣加工廠,然後一遍一遍地開會、修改設計、打版、再修改。南嘉把時間都花在了訓練模特上,樂知時偶爾改稿改到心力交瘁,會跑去看他們走路,放松一下。

“我覺得你自己上就很合適,比這些籃球隊的傻大個合適多了。”南嘉逗他,“小臉蛋不用白不用。”

樂知時伸了個懶腰,盤腿坐在一整面的大鏡子前,看大長腿看得很舒心,“那不行,我要靠才華吃飯。而且我要賺大錢。”

“怎麽突然就想賺大錢了?”南嘉覺得他可愛。

“啊……”樂知時覺得理由不太能說出口,抓了抓頭發,“就是突然感受到錢的重要性了。”

南嘉長長地哦了一聲,看見一個人的臺步有問題,又連忙起身指導。

樂知時看過去,眼神在其他幾個練習臺步的人身上打轉,最後看到一個給他熟悉感的身影,他甚至差一點看錯。

但不是的。

“南嘉姐,這個男生,”他指給南嘉看,“他的聯系方式可以給我嗎?”

“我想讓他試試我閉秀的衣服。”

從練習的舞蹈教室出來,樂知時又一頭紮進作業裏,在一間自習教室熬到很晚,出來的時候走廊很冷,忽然間就很想宋煜。回來的一周時間裏,他們都忙到只能一起吃飯,或者在籃球場見見面。這種突然拉遠的社交距離讓樂知時經常發呆,時常想到在廣州親密無間的那幾天。

腳步停在一臺咖啡自動販賣機前,樂知時猶疑地點擊屏幕,想是要拿鐵還是瑪奇朵,最後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選了一個,低頭準備拿出手機的時候,身邊多出一個身影。

擡起頭,樂知時看到宋煜伸手,將屏幕上已經選好的選項取消了。

他把一個玻璃瓶裝的熱牛奶放到樂知時手上,“現在喝咖啡,是不打算睡覺了嗎?”

很真實的熱度傳導到皮膚上,樂知時遲鈍了好幾秒才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宋煜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然後一圈圈繞上樂知時空蕩蕩的脖頸,“聽南嘉說你還在自習教室,從實驗室出來,順道過來了。”

他的實驗室和這間自習教室之間要走將近二十分鐘的路,哪裏算順道。

樂知時的心裏升起一股逐漸濃郁的甜蜜,旁邊走過去一對結伴的女生,其中一個看向他們,等她們走過去,樂知時才貼近一些,帶著微笑對宋煜說,“你來得好巧,我剛剛正在想你。”

對樂知時直白地示愛,宋煜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習慣不了,他說再多次,宋煜都會微微心跳加速,然後失去一點分寸,像只被摸了尾巴的貓。盡管他討厭失去表面的冷靜,但是如果是在這件事上,他認為是不錯的。

他希望樂知時一輩子對他示愛。

深夜,沿著校園無人的黑暗小路,樂知時時不時大膽地牽住宋煜的手指。他的手被牛奶捂得很暖,牽起來很舒服。一旦有個什麽聲音,他又會慌張地松開,最後發現只是一只流浪貓。

宋煜把他送回宿舍之前,帶著他穿到一片小樹林,這裏離樂知時的宿舍不算遠,他上課不著急的時候偶爾會多望幾眼,因為這裏種著的不知名的樹,在秋天的時候會變得很漂亮,一片金黃,蝴蝶一樣的枯葉會很緩慢地落下來。

晚上的時候,這裏一片漆黑,沒有那麽漂亮的風景,連落下的葉子都像一片走上錯誤路線的烏雲。

滿地的枯葉踩起來有窸窣的聲音,樂知時有點報覆性地牽著宋煜的手來到一棵大樹下,繞著樹去踩,因為這樣,一旦有經過的人聽見,他們會猜想這裏有一對情侶。

但他們看不見,不會發現是他和宋煜。黑暗是他的保護傘。

“好玩嗎?”宋煜低聲問他。

還沒來得及回答,還沒來得及擡腳再踩一步,樂知時忽然聽見另一個方向傳來了枯葉破碎的聲音。

“有人來了。”樂知時拽著宋煜到樹的背後。他想躲到宋煜的大衣裏,但宋煜的外套是扣起來的,所以樂知時就很著急地解開他的扣子,扒拉開衣服,然後鉆進去,這畫面怎麽想都有點奇怪。

樹林不小,腳步聲是錯落的兩個人,和樂知時預想的不太一樣,他們好像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貼著宋煜的胸口,宋煜貼靠著大樹,兩人都保持安靜。

但另一對不知情的情侶並沒有抱著樂知時這樣單純“踩落葉”的目的,他們說了兩句話,女孩兒的聲音很俏皮,開著很可愛的玩笑,男生裝出生氣的語氣,說如果再說,就要親她了。

“就要說……唔!”

接下來,樂知時就只能聽見接吻的水聲和喘息聲了。

這情況有點尷尬,他躲在宋煜懷裏,臉頰燒燙得厲害,像是喝醉酒一樣,盡管他都沒有喝醉過哪怕一次。聲音愈發明晰,樂知時下意識想退離宋煜的懷抱,但身體剛動了動,就被宋煜的手臂箍住了腰。

擡起頭,他望向宋煜在黑暗中不真切的英俊面孔,和他對上視線。

宋煜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氣聲告誡他,“後退會被發現。”

踩碎的枯葉藏不住秘密。

樂知時的心跳得好快,他不能動,又要努力地不去聽別人隱秘的親熱,並且羞澀地低下了頭,暗暗後悔自己拉宋煜進來的決定。

但他被宋煜摟著,宋煜皮帶上的金屬扣像此時的境遇一樣磨著樂知時,胸膛親密無間地貼緊了胸膛,連宋煜說身上冷的、好聞的味道都變得暧昧和灼熱。

在宋煜低頭,嘴唇貼上樂知時耳尖的時候,香氣像霧一樣裹住他難以啟齒的念頭。

他開口,用溫柔的聲音綁架了樂知時的矜持。

“你真的不想吻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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