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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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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光沒有想到秦老頭好端端的就去了,事情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她懵了好久,直到路離過來了她才回過神,勾住他的手,說道:“璟衡,秦老頭走了。”

路離將她拉入懷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齊光心中傷感。

“明明前些時日還在念叨寡人,他說的每一句話寡人都還記得,可如今他卻再也不會在寡人面前念叨了。”母親駕崩後,秦老頭比皇弟還要跟自己親,只有他才會肆無忌憚地念叨她。她做錯事了他也會板著臉說她,盡管一說便是半個時辰,可她知道他都是為了自己好。

路離道:“陛下節哀。”

齊光嘆了聲。

路離又道:“人生在世難免一死,秦禦史死於安樂,也算是安享晚年。”

齊光喃喃道:“人生在世難免一死,所以……才該珍惜眼前人,今日見了興許明日便見不著了。”頓了下,齊光抱緊了路離。

“過幾日,你和寡人去一趟秦府。”

“好。”

大周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不過是十月底,深秋剛過,下了一場大雨後,一夕之間便已是寒風呼嘯,地上連枯葉也見不到了。

馬車停在了秦府前。

路 離扶著齊光走下馬車,秦府一家早已侯在府前。秦戴有五子,夫人張氏是秦戴在九城當縣令時識得的,是當地富商之女。兩人本是門不當戶不對的,當初兩人的婚事 亦是遭到秦老夫人的阻礙,秦戴堅持要娶張氏,後來所幸得到惠宗的賜婚,秦老夫人方不再反對。而張氏婚後孕有五子,也漸漸得到秦老夫人的歡心。

齊光來秦府的時候也曾見過張氏,是個懂得持家操守的女人。

而如今秦戴一去,張氏雖然消瘦了不少,眼眶也深陷下去了,但依舊將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

“夫人節哀。”齊光只能這麽說。

張氏聲音沙啞地道:“老爺去前已有先兆,半月前已經開始交待妾身準備後事。所幸老爺去時無病無痛,是在夢中辭世的。”

張氏摸著書房裏的物什,又道:“老爺生前最常待的便是書房,如今一去……”張氏的聲音倏然哽咽起來,好一會她繼續說道:“陛下,請恕臣婦失禮。”

說著,張氏欠身一禮,腳步匆匆地離開書房。

不一會齊光便聽到外頭傳來張氏的哭泣聲。

齊光嘆了聲,對路離道:“璟衡,你也出去吧,寡人在這裏送秦老頭最後一程。”

路離出去後,書房裏便只剩齊光一人。

齊光環望周遭,心中頗為傷感。她還是帝姬的時候,秦老頭還當過她的太傅,她也時常過來秦府。秦家的幾位公子與她都算相熟,她登基後,秦老頭還曾擔心她會把他兒子帶回宮裏頭。

想起以前的事情,齊光便覺心裏沈悶。

書房裏的擺設還是跟她當帝姬的時候一模一樣,她走到書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冊,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是莊子的《逍遙游》。

秦老頭而十年如一日的熱衷莊子的才學,當年便時常逼她背《逍遙游》。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裏也……”

齊光又嘆息一聲。

《逍遙游》仍在,可秦老頭卻也不在了。她擱下書冊,未料卻是沒放好,從書案上摔落。齊光彎身拾起,卻又不小心碰倒了書案。

數十本簿冊灑落了一地。

齊光想起秦老頭生前事事講究嚴謹,就連家中擺設也要一一對齊,遂逐一拾起,一本一本地放好。驀然,地上有一本翻開的簿冊,齊光無意間瞅到“路仁”兩字。

她不由一怔,合上簿冊一看,上頭寫著四字——每日手劄。

她隨意地翻了翻。

正平四十三年六月初三

中探花,高興。發配至九城,嘆息,九城破矣。

正平四十七年九月十五

心中五味雜陳。

齊光楞了楞,正平四十七年的九月十五正是母親封後的那一日,倒是沒想到秦老頭心中還五味雜陳。齊光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正平四十八年十二月初八

天冷,不想去刑部當值。

正平四十八年十二月初九

最近的人怎麽如此想不開!你殺一個他殺一雙,什麽時候才能看完宗卷。大理寺快來搶案子呀。

正平四十九年十二月初十

今天對著一具河水泡了兩天的女屍吃了一碗陽春面,三個月內不想再吃面。

齊光沒想到秦老頭年輕的時候已經初露嘮叨的本質,她又翻了翻,接下來的每天秦老頭都在說刑部如何如何。她迅速翻過,直接到方才無意間見到的“路仁”那一頁。

建元十三年六月初三

她最終還是得到路仁了。

齊光抿抿唇,建元十三年,不就是母親駕崩的前兩年麽?齊光發現六月初三之後,秦老頭便很久沒寫過手劄了,直到第二年的八月,秦老頭寫下一句——她終究不願聽我的。

之後又是斷了大半年,到了母親駕崩的前兩日,秦老頭才寫了一句——她今日傳召我,告訴我她對帝姬嚴格了這麽多年,如今命不久矣她要滿足她一回。帝姬心悅周穆清,她留下了一道賜婚的聖旨。

齊光的手抖了下。

不對,賜婚聖旨上寫的明明是路離,而非周穆清。

齊光急急地往下看,可秦老頭卻不再寫了,連母親駕崩那一日也沒有留下手劄。她匆匆掃過,只有在她登基後的半個月才寫了一句——罷了,我什麽都不知道,雖有違她的本意,但這樣也很好。

接下來手劄後面都是空的。

齊光悄悄地帶走了秦戴的手劄。

離開秦府後,路離打量著齊光的神色,說:“秦禦史已去,陛下龍體為重,節哀。”方才她在秦戴的書房待了幾乎有半個時辰,出來書房的時候,面色有異。

齊光看了路離一眼,說道:“寡人想起了先帝。”

她直勾勾地看著路離,問:“你父親在先帝去時可有跟你說過什麽?”

路離道:“先帝去的當天,我只在早晨見過父親一面,而後當夜父親便也去了。”微微一頓,他輕聲問:“陛下怎麽忽然想起此事?”

齊光淡淡地道:“只是恰好想起了。”

回宮後,齊光一個人躲進了靜室裏。她取出秦戴的手劄,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夜闌人靜時,齊光方擱下手劄,她不由陷入沈思。

她想,母親臨終前想給她賜婚的人應該是周穆清,可是當時宣告天下的名字卻是路離。

秦老頭說母親終於得到了路仁,他還說罷了,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就是說秦老頭一早就知道有人篡改了母親臨終前留下的聖旨。

而篡改聖旨的人……

秦老頭已去,路仁走了,已是死無對證。

承乾宮。

江德忠侯在外頭,他低聲與路離說道:“打從秦禦史去後,陛下三天兩頭的總是看著窗外發怔,一天下來一句話也不說,奴才們都快要嚇壞了。如今總算把路侍郎您盼來了。”

那天齊光從秦府回來後,便再也沒傳召過路離。恰好戶部也忙,於是路離也好幾日沒過來了。現在江德忠一見路離,簡直是心花怒放。

路離道:“陛下這幾日除了沈默之外,可有其他不妥之處?”

江德忠想了想,說道:“並沒有其他不妥,僅僅是沈默。”

路離沈吟片刻,說道:“我進去看看。”

他剛進去,便見到齊光披上狐裘,身上所穿的也非宮中常服。齊光擡眼看了看他,說道:“正巧了,璟衡你與寡人出宮一趟。”

路離說:“是。”

馬車一路駛出京城,直到郊外,約摸小半個時辰,馬車方停下。路離環望四周,有山有水,是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秦禦史的墳冢便葬在此處。

齊光慢步走到墳前。

她垂頭凝望著墳冢,說道:“秦老頭一直看著寡人長大,在寡人心中他便是如父兄一般。如今去了,寡人除了給他厚葬以及善待他的家人之外,寡人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麽。”

墳冢前點了兩根白蠟。

“……秦老頭曾說寡人可以當一個好皇帝,其實人老了說的話很多不能當真。”

齊光取出簿冊,點了火,看著簿冊慢慢燒成灰燼。她緩緩轉身,與路離漆黑的眼眸對上,她道:“璟衡,寡人向來大度,可是待心中之人卻向來小氣。你……可明白寡人的意思?”

路離說:“我明白。”

她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不管到底是誰篡改了聖旨,她不想再計較。她忽然明白了秦老頭的那一句話——雖然有違先帝本意,但這樣也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跟秦老頭徹底拜拜了~~~

~(≧▽≦)/~其實齊光有時候喜歡當糊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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