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這日正是九尾十二歲及笄的生辰宴，作為狐族下一任的未來女君，雖則九尾向來都對這面子一事兒不甚在意，可她那當族長的阿爹卻是個十分講究排場的人，因此這禮宴是鑼鼓升天，從早到晚人山人海著實是熱鬧的很。

只不過是一轉身的功夫，白衣小狐貍不過是喝多了那勞什子果酒去了趟茅廁，可一回來卻見自家小主子影兒都跑沒了，他趕緊拉住路過的一位粉衣小侍從，“九尾主子呢？”

“不曉得，估計又是到哪兒修煉去了吧。” 這位粉衣小狐貍看起來倒是個口直心快，沒大沒小的主兒，卻見她皺著眉頭，搖頭晃腦，無可奈何的牢騷了一句，“你還不清楚小主子這些年的心思，明明是下任的女君，卻一股腦兒的往那修仙得道上撲，真是愁狐。”

好不容易偷跑出家的九尾卻不曉得自己正被人肆無忌憚的在背地裏說壞話，此刻她正滿心歡喜的一溜煙兒拔腿往那山腳下的溫泉處跑。自從四年前在那兒遇到仙人好心相救，對後者一見傾心的九尾便生平頭一次厚臉皮求著天尊收她為徒。許是因為實在經不住她撒嬌賣萌甚至於原地打滾兒的賴皮樣子，天尊他老人家最後終於松口，答應她每個月都會來此教她仙法。

今日正是整整四年，今兒是她見天尊的第四十九次，兩人之前算是約共度過了九十七個鐘頭，天尊總計教了她三套劍法，十八道仙訣，每一樣她都默記於心，融會貫通，甚至於過去四年裏天尊開口說的每一句話，輕輕嘆的每一口氣，幾不可見斂的每一次眉頭，九尾她都歷歷在目，沒來由的怎麽都忘不掉。

狐貍一族向來心思敏銳通透，在情愛一事上更是出了名的執拗，而身為血統純正的九尾狐，九尾更是一門心思，不撞南墻不回頭。她緊緊攥了攥隱在袖子下的荷包，挪著小步子硬著頭皮湊近眼前之人的面前，擡起嬌嬌軟軟的小胳膊，仰著白皙巴掌大的小臉，將一路上緊攥在掌心裏的荷包恭恭敬敬的呈給了眼前之人。

小姑娘開口的聲線嬌滴滴的，上揚的清媚尾音夾雜著狐貍一族骨子裏獨有的嫵媚天成，讓人心尖酥酥麻麻的直顫，“師父，這是小九親手繡的荷包……”

小姑娘的繡工算不上太好，要定睛細看才能勉強瞧出那半個掌心大小的荷包之上歪歪斜斜的繡著的是兩只戲水鴛鴦。桃紅色的荷包襯得小姑娘如玉的葇荑更加白皙，定睛細看，還能瞧見小姑娘嬌嬌嫩嫩的手指尖上那幾點隱隱約約的觸目驚心的玫紅色刺痕，顯然是為了繡這個荷包而被那繡花針一不小心給刺的。

元始天尊清冷無波的平靜目光從小姑娘的指尖一掠而過，轉而望向九尾那雙滿懷期待的清媚眸子，後者的眼底此刻如藏了碾碎的星子般清澈明亮的驚人。

鼓足了平生盡數勇氣的九尾此刻忐忑不安的像是小心臟都要跳出了似的，她輕咬紅唇，固執的望著面前之人，微熱的眼眶卻開始沒出息的發酸。

卻見眼前之人如畫的眉眼依舊淡然疏離，精致深邃的五官在這微涼的月色之下越加清冷凜然，長睫低斂遮住了眸底的神色，素色幹凈的道袍一塵不染，似是在說他不惹紅塵，更超然於世。面前的人棱角分明的薄唇輕啟，冷冽的聲線極淡，如孤寂古潭裏的寒泉，寒冷徹骨，

“仙妖殊途。”

直覺的萬箭穿心，痛的穿不來氣的九尾頃刻間就沒出息的紅了眼眶，她緊咬牙關，不死心執拗的直直望著眼前之人，開口帶著委屈的哭腔不服氣的追問道，“是不是只要九尾變成仙人就行？師父等我，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定會飛升成仙！”

面前的小姑娘一頭及腰的青絲如墨，面如桃花的巴掌大的小臉頰上那纖卷烏黑的睫毛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顫巍巍的搖搖欲墜。小姑娘鮮艷欲滴的柔軟紅唇正被委屈的咬著，貝齒在那柔嫩的唇瓣之上留下一排可憐兮兮的印痕，觸目驚心。

元始天尊低眸，正對上小人兒那麋鹿般隱有淚光閃爍的水眸，後者眼底那明晃晃的執拗和毫不掩藏的愛慕之意讓他的思緒沒來由的微微一晃，萬年無波的心底一瞬之間幾不可見的輕輕一漾，轉瞬即逝。

“你真的想要成仙？不論代價？”

靜虛宮 - 鎖妖塔

其實這鎖妖塔的名字聽著讓人不寒而栗，不過說到底，也就是個讓妖怪們靜思己過，悔過自新的清凈地兒。而自那封神大戰以來，四海太平，連平日裏愛作亂的妖怪們也都偃旗息鼓，各個休養生息，因此這鎖妖塔倒成了個門可羅雀的安穩地兒，整個莫大的七層塔樓裏，就九尾一個孤零零的妖怪，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九尾紅唇譏誚的勾了勾，蒼白的巴掌大的小臉之上盡是嘲諷之意，這要是讓人間茶樓裏那些勞什子說書先生曉得了，說不定還能編撰一出怒發沖冠為紅顏，金屋藏嬌的可笑故事。待她肆無忌憚的嗤笑夠了，這鎖妖塔便又恢覆了以往瘆人的孤寂，安靜的她甚至都能聽到自己一下又一下不安的心跳聲。

其實被關進來這幾日靜心想下來，九尾倒是難得的看開了許多，說起來這些年她從頭到尾痛心疾首，恨之入骨的只不過有兩件事，一是她被人利用，害的族裏的狐子狐孫各個無辜枉死；二是，那個冷酷無情，卑鄙利用她的人卻恰巧正是她一心一意，癡心不悔所愛之人。

而如今有了大把時間靜思的九尾此刻冷靜下來，掰著手指頭細細想想，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其實對於前一件事，因著那玄鳥降世，她那些狐子狐孫如今早就已經轉世投胎，倒也無所謂無辜枉死之說。而對於後者，雖則那人確實是不擇手段，實實在在利用了她，可說到底，卻也是為了他那個所謂的道。人家只不過是在蒼生和她之間，毫無留念的選擇了前者。

驀地覺得渾身發冷的九尾雙手緊緊抱膝，將蒼白慘淡的小臉無力的埋進了微微顫抖的手肘之間，閉眼暗忖，追根究底，她應該恨的，也便不過就是，他不愛她，僅此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卻聽鎖妖塔內轟隆一聲，漆黑的鐵門四敞大開，下一幕只見一身著白衣的清冷身影走進塔內。這人瀑布般的銀發高高豎起，五官深邃，長身玉立，塔外絲絲縷縷的陽光灑在那不染一絲纖塵的素色道袍之上，似是為眼前之人鍍上了層薄薄的金光，耀眼到極致。

九尾下意識的心尖止不住的直跳，周身緊繃，十幾年來日日夜夜折磨她的蝕骨恨意習慣性的卷土重來，掩蓋住了她所有其他一切的微小情緒。她咬緊牙關，強撐厲色，開口嫵媚天成的聲線夾雜著難以掩蓋的苦澀嘶啞，“天尊今日大駕光臨，可是要來親手殺我？”

卻見眼前之人身形微動，步步走來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無人的鎖妖塔內微微回蕩，一聲聲似乎都落在了九尾的心尖，撲通撲通。卻聽面前之人開口，清冷無波的聲線似是夾雜著幾分隱隱約約不太真切的心疼繾綣， “為師是自願來這裏受罰的。”

渾身僵硬，頭腦發昏，整個人都顫抖的厲害的九尾絲毫沒有註意到眼前之人此刻的自稱，脫口而出下意識的開口反問道，“為何？”

卻見那人俯身，低頭，輕輕擡手揉了揉面前小姑娘柔軟嬌俏的發頂，清冷深邃的眸底此刻映著的是明晃晃的溫和寵溺，

“天尊是蒼生的，可師父只是你一人的。”

番外 除夕夜 1

渡劫城的安穩日子過的飛快，轉眼便是除夕，此時是年三十兒的午後，我們的小阿四正興致勃勃的圍轉在廚房裏幫著自家夫君包餃子。說是包餃子，其實她也不過就是幫忙洗洗青菜蘿蔔，再不然就是拿著竹木筷子拌拌餃子餡兒，剩下的其他一切工序都由自家夫君強勢的一應包攬。

無事一身輕、閑人一枚的小阿四雙手托腮，又重拾起了對著自家夫君發呆的每日必備活動。卻見眼前之人一頭青絲墨發高高豎起，深邃的側顏線條流暢精致，絲絲縷縷的燭光為那平日裏清冷的眼角眉梢平添了幾絲溫和的暖意。

面前的人骨節分明的左手正微微攥著餃子皮的左下角，雪花粉的淺白更襯得那如玉的指尖說不出來的白皙好看。另一邊修長有力的右手正微曲著，力度適中的握著栗棕色的搟面杖，來來回回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的搟著餃子皮。每個餃子皮都要正正好好強迫癥般的搟上七次，如此才才算是大小適中，包出來的餃子也方得形態化一，完美無缺。

搟完最後一張餃子皮的姜子牙擡眸正對上自家小姑娘直直呆望著他的可愛眼神，他薄唇輕彎，眸底劃過一抹無奈的淺笑，開口清潤溫和的聲線夾雜著幾絲明晃晃的寵溺，緩緩的尾音微微上揚，莫名的蠱惑人心，“阿四在想什麽？”

“在想夫君為什麽總是這般好看。” 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阿四頓時就羞的滿臉通紅，巴掌大的小臉沒出息的深深埋在小手心裏，嗚嗚咽在心底暗嚎著，果真是美色誤人。

卻聽眼前之人倏的溢出個低低的笑，酥酥麻麻的，肆無忌憚的撩撥心弦，讓人小心尖止不住的微顫， “夫君只給阿四一個人看。”

向來抵不住自家主人這般明晃晃的寵溺情話的小阿四自然是情不自禁的撲了上去，踮起小腳尖不管不顧的往眼前之人那棱角分明的唇角啵唧印了一吻，驀了還將羞澀泛紅的小臉埋進了眼前之人微涼的脖頸，親昵的來回蹭了蹭。

直覺呼吸有些不穩，周身一僵的姜子牙薄唇無奈的勾起，低眸望了望眼前一桌莫名礙眼刺目的餃子，開口清冽的嗓音夾雜著幾分哭笑不得的寵溺，和絲絲隱隱約約、難耐撩人的暗啞，“阿四，我身上還沾著些面粉。”

反應慢半拍兒的小阿四這才記起今晚兒還有客人要來，遂燒紅了臉立即從自家夫君身上跳了下來，手足無措的她剛想轉身去廚房燒水準備煮餃子，下一秒卻是被眼前的人給拽回了懷裏。

卻見對面的人微微俯身，低頭，灼熱的呼吸輕輕打在阿四微微泛紅的小鼻尖上，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近在咫尺的距離，阿四能夠清楚的望見對方如黑曜石般深邃眸底此刻明亮的驚人，似是藏著灼灼星火，燙的她整個小身子都化了。

耳朵尖發紅的阿四情不自禁的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一雙白皙的葇荑緊緊攥著眼前的人的前襟，小姑娘嬌嬌軟軟的粉唇微微嘟著，明晃晃的滿心期待之意不言自明。

可卻聽面前之人開口，清潤幹凈的聲線親昵的摩擦著小姑娘泛紅的耳垂，嗓音低沈，帶著幾絲似有似無的淺淺笑意，莫名的撩撥心弦，“阿四，你耳鬢的發梢沾了點面粉。”

不可置信的阿四猛地睜眼，正好撞進面前之人那幽深灼灼的眸子，後者溫潤如水的眉梢綴著明晃晃的促狹寵溺之意。頭一次見到自家夫君這般表情的阿四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無辜平白被人戲弄的委屈生氣，而是無可救藥的呆呆暗忖著，自家夫君這般樣子也好看的緊，少了些素日裏的沈穩嚴肅，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意氣風發，莫名的讓阿四本就不穩的小心尖砰砰跳的更快。

卻見懷裏的小姑娘面若桃花，腮凝新荔，如蝶展翅的長睫忽閃忽閃的，一雙脈脈含情的水眸似是藏了碾碎的星子，明亮的驚人。姜子牙心尖一晃，眸底的暗意更深，低頭輕輕在小姑娘嬌軟溫熱的紅唇之上極盡繾綣留戀的印下一吻，開口低沈的嗓音暗啞的似是破碎了的砂紙，“阿四，乖一點，晚些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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