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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鳳君體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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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楓眠累極。

他總覺得那麽恍惚,身上的傷似乎也不那麽疼了,耳邊……

耳邊是越來越遠的爭執聲。

他沒有穢亂後宮,他不喜許意安,可他也不喜任何人。

他不喜宮裏的一切。

可沒人聽他解釋,太鳳君今日來就是有所準備,是要置他於死地的。

他隱約聽見許意安為他反駁了太鳳君,怎麽會,他可是軍中的男子。

他是人們口中的煞星,他臟得很。

許意安那日選他做鳳君不過權宜之計,就算沒有他也無妨,何必為他得罪她敬仰的父君呢。

沈楓眠不明白,他分明不該跟她有牽扯的,她還是不肯的一次次靠近。

眼前的景象逐漸混沌,他沒有力氣再多想,昏迷前腦海中莫名出現許意安那張怯懦的臉。

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

棲鳳殿內的氣氛沈悶到了極點。

在許意安暗沈的目光中,崔太醫幽幽地嘆了口氣:“回稟陛下,鳳君殿下元氣大傷,早年的病根傷及了根本,若是不能好好休養,恐日後難有子嗣。”

“那你便好生給鳳君調養,鳳君若是沒能好轉,朕唯你是問。”許意安周身氣壓低沈,冷聲吩咐道。

“是……”崔太醫一頭冷汗的應下。

床榻上精致的人原本白皙光潔的背如今新傷疊舊傷,大片的傷口被上了金瘡藥包紮起來,層層交疊的白布透出一絲血痕。

沈楓眠剛被擡回殿內的時候,後背淋漓的血早已止不住,洇得整個人血淋淋的一片。

許意安想,那夜她所見鎖骨下方橫著的一道疤痕,他到底當年為此承受了多少痛苦。

京城男兒多嬌弱,打打殺殺而不安心嫁人是會被看不起的。

她的鳳君不知受了多少冷眼。

沈楓眠即使昏迷過去也是不踏實的。

他劍眉緊蹙著,額頭間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夢裏都是隱忍的痛苦。

這麽一個怕苦的人,自入宮以來都是湯湯藥藥的灌著,這次沈楓眠若是怨她怪她,哪怕不只平時的冷落,打罵她都認了。

可沈楓眠沒有對她非打即罵,常年帶兵打仗的人警惕心都很強,即使重傷也不敢太過放松,早早的就醒了。

許意安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要不要喝些水?”

盯了她半晌,許久,沈楓眠啞著嗓子出了聲:“不必,陛下……”

他頓了頓,後面的話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許意安沒有理會他的拒絕,自顧自的端起一碗溫熱的糖水餵他。

微熱清透的玉瓷勺裏盛著一勺水,就這麽抵在了他菲薄的紅唇上。

沈楓眠長睫低低的垂著,蝶翼般抖動了一下,便微微啟唇。

他本意是酌飲一勺,卻錯不及防的被許意安趁著張嘴的空檔,將勺子送入口中。

沈楓眠瞪大了眼,悶悶的咳了一聲,震得後背傷口一陣疼痛,引來一陣嘶嘶的抽氣聲。

許意安神色有些緊張,忙放下了手中的碗勺:“好些沒有?”

“勞陛下費心,臣侍自己喝罷。”沈楓眠臉頰的微紅要融化掉他這座雪山一般。

著實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感,沈楓眠避之不及。

與平日裏喝的水不同,水是微甜的,許意安從中放了些糖。

沈楓眠喉結上下滑動,喝完一小碗糖水後,又被一小塊微涼的東西抵住唇。

是一塊梅子糖。

“這梅子糖是酸甜的,不會過分甜,鳳君嘗一個。”許意安眼裏帶著期待的笑意,像是個等待表揚的孩子。

子燭向她透露自己喜食甜,可哪裏能這般吃。

一碗糖水下肚,沈楓眠趴伏在床上,明顯覺得胃裏有些漲。

宮中的飲食多大魚大肉,即使他有所聽聞許意安提倡節儉,宮中的菜削減多次還是多油膩的珍饈。

這些時日又是憂思過重,實在是沒有半點胃口,腹中還有早晨未消化完的湯粥,經他這般趴伏一陣,屬實是有些難受。

可對上許意安那雙眸子,他還是抿下了那塊微酸的糖。

梅子的清香再度彌漫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酸澀感。

他喜食甜,日子總是苦味的,吃下一顆糖的時候總感覺會好過些。

“好不好吃?”許意安巴巴地望著他,沒有半點方才與太鳳君強人時的威壓。

沈楓眠輕輕點頭:“好吃的。”

許意安露出兩顆微尖的犬齒:“鳳君喜歡便好。”

她是發自內心的笑,笑的純粹,單純是因為他誇獎了她與這些糖嗎?

沈楓眠垂下了眸子。

流朱殿。

賀枝繁叫人換了兩盤糕點,越吃眉頭越是舒展不開。

他今日專程等在陛下出慈寧宮的必經之路,穿著一層薄紗在淩冽的天兒裏凍了許久,結果陛下根本就沒有多看他一眼。

都是沈楓眠那個小賤人。

他恨恨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索然無味。

“這糕點為何不香不甜?”賀枝繁惱火極了,質問身旁瑟瑟發抖的宮人。

宮人顫聲道:“奴方才去禦膳房取糕點的時候,李婆子說,陛下近些時換了口味,不喜太油膩太甜的。”

“陛下從前最是喜歡這油酥糕了,怎麽近些時日突然轉了性子?”賀枝繁悶悶地道。

他最是喜愛吃油酥糕,每日都要吃上幾塊,流朱殿每日都要送些新鮮的供著他吃。

再者說,陛下都不考慮他的口味,僅僅因為近些時日不喜甜與油,直截了當的下手斷了他的口糧。

當真是好狠的心。

吃不到心愛的油酥糕,宮裏又是節儉吃穿用度,他心中一頓窩火。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欺負我,瞧著我得不了寵,眼下都快爬到我頭上來了。”賀枝繁氣沖沖地擰著身邊一個小侍的胳膊。

小侍疼的眼中擠出了淚花,絲毫不敢哭出聲,只斷斷續續地道:“侍君莫氣,是,是鳳君吃不慣油酥糕,陛下才下令換的。”

“又是這個狐媚惑主的東西,”賀枝繁氣極反笑,俊秀的小臉微微有些猙獰,“才進宮多長時間,就把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可真是有本事。”

門口傳來一聲輕嗤,賀枝繁火氣瞬間又上來了。

“陸允江,你又來看我的笑話,”賀枝繁吼道,“你又能好到哪裏去,不照樣不得聖寵嗎?”

陸允江遣散了殿內的人,關緊了殿門,臉色仍是不變:“賀侍君何必庸人自擾,為何一定要那所謂的聖寵呢?”

“你少說風涼話,不得聖寵,奴才都看不起你。”賀枝繁撇了撇嘴,不情願跟他交談。

陸允江纖長的手托著腮,一縷長發隨著床邊灌進來的風微微搖晃。

他輕言道:“以陛下對他的疼愛,我們註定是沒有什麽出頭之日了。”

賀枝繁嘲弄地看著他:“你就不去爭也不去搶?”

“我是說,”陸允江聲音低了幾分,“你想不想出去……”

入了夜,棲鳳殿一片寂靜。

沈楓眠背上的上本用了麻沸散止疼,夜裏卻是錐心刺骨的疼痛難忍,身旁的許意安陪著他半夜未曾合眼。

已是下半夜,棲鳳殿的燭光依舊明亮,沈楓眠側臉的輪廓不如白日的冷硬,燈下看美人,是柔和且勾人的。

身上的疼痛是無法彌補的,沈楓眠強撐著,眸中卻有了濕潤的痕跡。

他不從不肯示弱,除了在夢中。

身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錦被,以免壓疼背上的傷口,卻又不抵初春的微寒。

後背的疼痛愈演愈烈,踮內的地龍暖爐似是火力不夠一般,沈楓眠不禁瑟縮了下。

許意安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出言問道:“不若再給你添一條被子?”

她已派人把整個殿內燒得暖洋洋,自身早已出了薄汗,沈楓眠竟還凍得瑟瑟發抖。

崔太醫說過他畏寒,可沒成想會嚴重到這般地步。

沈楓眠搖了搖頭。

他自小體寒,多加一層被子也是無用功,只會壓得他更疼罷了。

一夜無眠。

許意安眼下一片烏青,仍爬起來上了朝。

待文武百官都定定地站到大殿,太鳳君泰然自若地道:“今日陛下有一事與諸位愛卿商議。”

太鳳君發了話,大臣們難免有些好奇,都靜靜地看著許意安。

從未自己做過主的傀儡陛下,今日能說出怎樣的話,是易位,還是掌權?

許意安輕輕勾了勾唇,面上是那純良無害,輕聲道:“朕那三皇弟被母皇派去蜀中多年,但說到底畢竟是皇室血脈,真打算將人調遣回京。”

“陛下三四,此事萬萬不可啊!”有大臣高聲呼道。

許意安沈默一陣,突然發問道:“有何不妥?”

朝中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陛下,這不妥。”出乎意料的,第一個站出來的人竟然是鎮撫大將軍。

許意安一臉為難:“父君年紀大了,唯一的親子遠在蜀中,朕將其調回成全了孝道,有何不妥?”

誰能跟她解釋到底有何不妥,看著傀儡陛下天真的臉,有老臣嘆了口氣。

珠玉屏風後面,太鳳君無奈地開了口:“陛下體諒哀家思子心切,故出此下策,眾愛卿看在哀家不過一深宮後夫的面子上,同意了陛下的提議吧。”

大燕開國這麽些年,從來不準穢亂皇室血脈。

托孤大臣的脾氣向來硬氣,她挺著年邁的腰桿:“陛下若是要違背先帝的旨意,老臣今日就告老還鄉,老臣實在無顏面對先帝。”

“臣附議。”有老臣應和道。

托孤大臣就那麽跪在她面前,許意安頓了頓,太鳳君打斷道:“陛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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