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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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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追到岔口, 正好遇見騎車趕來的同事。兩人短暫交流了下,同事及時接力,顧炎則折返回去找何零露。

小院門口, 何零露已經坐了起來。方才那一下摔得有點重,她一時間有些楞神, 坐在地上呼哧喘氣, 還在因為剛剛的事心砰砰亂跳。

及至看到顧炎,她一下心安下來,整個人很放松地向著他笑了笑。顧炎這邊卻在看清她臉後猛地楞了楞,腳步一下停住。

“怎麽了?”何零露不明就裏。

顧炎皺了皺眉,幾步快走到她跟前, 蹲下去把她抱進懷裏。

何零露先是怔了下, 一時間手腳無措,直到他體溫如水般潺潺渡來, 她這才很是笨拙地回抱過去, 額頭輕輕靠在他下巴。

知道他一定是在擔心自己,何零露的心軟軟的也暖暖的, 輕聲說著:“我沒事, 就是覺得右邊耳朵上有點熱乎乎的, 脖子後面也有點癢。”

她說著想要去摸, 顧炎立刻按住她的手, 說:“別動,你剛剛撞到了右邊額頭了,現在有一點流血, 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他把何零露輕輕松開, 仔細看她右邊額角的傷口。

這一處口子不算大, 但看起來很深, 中間的肉往外翻著,鮮血不停湧出來浸濕了頭發,血又沿著她鬢角成股流下,掛了一些在耳朵上,更多地則沿脖子流進衣服裏。

何零露聽他說了,才覺得額頭上有點疼,她舉著手,想摸不能摸的樣子,眼巴巴地看著顧炎道:“會不會變醜了啊?”

她身後原本緊閉的小院此刻開了一條窄縫,顧炎眼睛鷹一般註視過去,看見那位大姐小心翼翼地露了個頭出來。

他心裏冷冷哼了聲,眼神深邃又銳利,然而在看回何零露的下一秒,又恢覆了一開始的柔和:“不會。”

何零露松了口氣。

顧炎:“就算沒破相,你長得也就那樣。”

何零露:“……”

顧炎讓同事幫忙把車開過來,載著何零露去了醫院。

因為擔心何零露會忍不住想看自己,顧炎特別讓她坐在車後座,還把車內後視鏡的位置給調整了下。

等一切弄完,他回看後座,發現何零露靠在椅背上,已經輕輕閉上了眼睛,密長的睫毛不停一顫一顫的。

顧炎這才想起來,何零露其實一直特別聽他的話,他讓她往東,她絕對不可能往西……頂多往南往北什麽的。

“覺得不舒服就說,知道了?”顧炎叮囑小孩子似的叮囑她。

何零露應聲,立馬從善如流:“系著安全帶不舒服。”

“……”顧炎:“那就給我不舒服著!”

何零露:“……哦。”

他輕哼一聲,開著車子平滑駛入路中。

後座何零露又輕輕說了一句:“顧炎,我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就在你剛剛跟我說‘你長得也就那樣’的時候。”

“嗯?”顧炎不明就裏:“怎麽了?”

何零露說:“你應該不記得了吧,好多年前,你也跟我說過一樣的話。”

那應該是媽媽看見她坐在顧炎後座吃蛋糕之後的事了。

突然找到女兒發胖真實原因的何媽媽第一時間去了顧家的小樓,是以顧炎在這年夏天又被胖揍了一頓,還被親爸把零花錢給斷了。

顧炎後來滿身青一塊紫一塊去地找何零露,不僅把她這兩天偷偷藏起來的餅幹蛋糕全給搜刮走了,還樣子很兇地勒令她必須要減肥。

何零露已經被家裏人教育過一輪又一輪,現在聽顧炎這麽說,更是悲從心來:“哥哥,人胖點兒是真的不好嗎?”

顧炎戳她眉心:“廢話,當然不好了。”

他簡直煩得很,滿腦子都是爸媽這幾天跟他灌輸的高糖高鹽高脂肪飲食的弊端,以及無數跟胖有關的疾病。

但要讓何零露引起重視,單說這些肯定還是不行,顧炎掐了把她肉乎乎的下巴,惡聲惡氣道:“你看你都胖成球了,醜得不行,趕緊給我減肥!”

“哪有那麽胖。”何零露長大了,很要面子,已經開始會反駁。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窩,想了又想,到底還是不太自信,囁嚅著問:“哥哥,我現在真的很醜嗎,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何零露可憐巴巴,眼眶也紅了,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沒有啊,還是很好看,也沒有不喜歡你。

看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這副神情,做人的回答應該如上這樣。

但早就說了顧炎在該當人的時候,永遠都不當人。

他神情又倨傲又不耐煩,特別欠地說:“大家都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你就別總想著好不好看了。再說了……”

“?”

“你就算是瘦了,也、就、那、樣。”

……

……

何零露說到後來,莫名還有點小小的氣惱。

顧炎卻聽得笑了笑,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像確實是挺討厭的。明明應該只是一句很簡單的安慰,他非要很擰巴地說出來。

看到她快點高高興興不好嗎?

還真就不好,他多少是有點病的,每每這種時候,非要讓她急眼紅臉,甚至哭哭啼啼起來,他再使出全力把她一點點哄好。

還好何零露能一直包容容忍他,哪怕在他最面目可憎的時候,仍舊很慎重其事地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也真是挺能自虐的。

喜歡,不喜歡,顧炎突然沈默下來。

這種時候,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可能已經順著她的這些話,把心裏那句埋得最深卻最飽滿的情感表達出來了。

顧炎卻不敢。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

曾經他也以為兩個人早就心意相通,即便當時的她還太小,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所有良苦用心,但只要她按照他預先設定的軌跡,即便是慢一點,他們仍舊能最終走到同一個點上。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自己的設想來走。

他以為她會一直在原地等著自己,但她沒有;他以為她心裏永遠只能放下他一個人,直到那個人出現,將他所有的驕傲和自尊打碎一地。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即便囿於狹窄的舒適區,也好過外面的風雨。

他曾經以為何零露會是所有事的例外——直到昨晚那個人又再次出現,他才發現原來越是在乎,就越是膽怯。

寂靜無人的深夜,他在對門站了許久,卻怎麽也不敢敲響那扇緊閉的大門。

顧炎明白他對何零露的感情,從沒有缺少過一分一毫。時至今日,他仍舊有著為她孤註一擲的勇氣,即便遍體鱗傷,也要為她千千萬萬遍。

但在徹底坦白之前,他想要選擇等待。

在他完全確定何零露對他的心意之前,他不想貿然跨出那一步。因為即便只是遇上她遲疑時淡淡的一下皺眉,也會使他跌入谷底,萬劫不覆。

何零露原本就已經摔得有點兒糊塗,閉著眼睛又遲遲等不到顧炎說話,路程的後半段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顧炎之後拖著哈欠連天的她去相熟的醫生那看得時候,朋友特別幽默地說:“看這狀態應該先遞個枕頭。”

顧炎想笑又笑不出來,帶娃似的把她抱坐到椅子上,再給她無處安放的兩只小手搭在膝蓋上,說:“趕緊給她處理一下傷口吧。”

她血混著頭發都快幹了,顧炎想先給她整理下,然後手在她臉邊來回描邊半晌,到底還是不忍心:“你看看嚴不嚴重?”

“還好,縫不了幾針,位置也比較隱蔽,以後塗點祛疤的藥膏,再用劉海遮一遮,不湊近看,看不出來什麽的。”

“你用那什麽美容針吧。”顧炎叮囑。

朋友:“肯定的。”

“再用那麽可吸收線。”

“這是標配啊。”

“你手藝呢,行不行,要不要請你們這邊負責醫療美容方面的專家?”

“……”朋友輕嘆了聲,說:“你這也太緊張了!沒必要啊,就是一小得不能再小的手術,跟你說不難就是不難,我這實習生都能給你整得服服帖帖。”

顧炎挑眉:“你還想喊實習生?”

朋友都氣笑了,把他推去一邊,準備各樣東西。

給何零露消毒的時候,他事先提醒:“會有一點疼啊,忍一忍。”

何零露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炎先忍不住插嘴:“你動作輕一點,她特別怕疼。”垂在兩邊的手握了握拳:“要不要先打點麻藥?”

朋友實在受不了:“再說話,就讓護士請你出去。”

他一邊搖頭,一邊拿棉球擦了擦傷口。何零露原本還在悠閑聽著他們鬥嘴,突然覺得額頭一涼,緊跟著針刺似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氣。

剛摔下來的時候,她完全懵了,身體因為處於應激狀態,難以察覺到疼痛。等後來所有感覺慢慢回籠,又因為傷口已經暴露了一段時間,疼痛的感覺也並不強烈。

直到現在醫生開始幫忙處理,她才真真正正知道什麽是痛徹心扉。

何零露只覺得腦袋被鑿開了一個大坑,醫生每一次清理消毒都像是把這坑挖得更深更大,直到連腦仁子也要露出來。

即便後來麻醉很快生效,疼痛感消失,這種要把她皮肉掀開、任人宰割的恐懼感,還是讓她透不過氣來。

豆大的眼淚不停湧出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顧炎。嗚嗚嗚。

“……”方才還一堆意見的顧炎,這會兒一個字,一個標點都吐不出來。

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克制身體微小的顫動,何零露的眼淚每多滾一滾,他整個人就如被抽筋剝皮似的疼痛。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說服自己只是拿冰冷的手按住她肩,無言安撫她情緒,而不是帶著她一道從這個房間逃出去。

但這份脆弱的鎮定,還是在朋友縫針的第一時間宣告土崩瓦解。

顧炎這個到了而立之年的男人,成熟穩重的警察,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此刻居然眼簾一垂,慌忙移開視線。

完全用不著護士出手,他自己走了出去。

這一幕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以至於何零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幹嘛去了?”

醫生輕嗤聲,說:“隨他去吧,一個勁的嘰嘰歪歪,他不在不是更好。”他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了,怎麽現在娘炮兮兮的。”

他三下兩下把針縫好,向著她努努嘴:“小妞,你跟顧炎什麽關系?”

何零露當即楞了楞,什麽關系?她也挺想跟他有關系,但一直以來,兩人好像總繞不開鄰居兩個字,要麽是鄰居家的小哥哥,要麽就是欠著錢的鄰居家。

何零露投降:“是鄰居。”

醫生看她還是有點訥訥的,覺得她肯定是因為麻醉上頭了,連忙給她倒了杯熱水讓她在這兒歇一會兒,自己則出去找顧炎。

才剛一開門,他立馬被濃重的煙味給熏到。

顧炎站在過道一邊抽著煙,旁邊垃圾桶上已經按滅了一堆煙蒂。見他出來,他立刻把剛點上的煙給掐了,跑來問他情況。

朋友向著他搖頭,說:“你這副樣子,讓我想起婦產科門口等著的家屬了。什麽重要的鄰居,值得你這麽緊張兮兮的。”

顧炎微怔:“鄰居?”他皺著眉:“先別扯別的,你說說她情況怎麽樣了?”

“你這急吼吼問問題的樣子也像。”朋友忍不住搖頭:“你之前破案子,多離譜的屍體都敢拍了問我情況,怎麽今天人家就只是縫幾針,你就看不下去了?”

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上人家了吧,想追人家?”

顧炎舌尖抵了抵齒根:“廢話,這還用問?”

朋友被這突如其來的坦白給嚇了一跳,畢竟這些年顧炎清心寡欲完全不近女色,他一度以為這人不是和尚就是gay。

原來他這是藏著大招。

朋友趕緊再問:“追多久了,有戲沒戲。”

顧炎實話實說:“追了二十多年了,應該有戲。”

“……????”

“她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只是迫於無奈身邊一直有另一個人。所以我想是不是應該轉換下思路,搞定她之前,先搞定那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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