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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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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零露的小屋, 顧炎還是第一次來。房子盡管從外面看起來很有年頭,裏面刷了一水的大白墻,乍一看還算幹凈整潔。

何零露東西不多,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做擺設, 根本沒有一般女生喜歡的花花綠綠的東西。

唯獨有點特別的是她倚著桌子放的一個琵琶, 琵琶已經從盒子裏拿出來,一看就是剛剛用過不久沒來得及收的。

顧炎盯著看了會兒,忍不住問:“還是那一個?”

何零露已經躺去了床上,盤腿在觀察自己腳踝,聽到他疑問, 立刻就順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 點點頭:“嗯。”

顧炎:“怎麽不收起來?”

何零露眼神避了避:“就突然想彈,後來沒來得及放起來。”

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 什麽東西拿出來就懶得放回去, 要麽等他過來善後,要麽就過很久才集中爆發似的整理。

顧炎沒想太多, 直接過去收拾, 然後閑不住地順手幫她把桌子窗臺等地方也一起給弄了。經過他這個強迫癥打磨, 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地依次擺好, 連幾支筆的朝向都完全一致。

“顧炎。”何零露臉上有點紅, 生怕他抄起拖把就開始大掃除,連忙轉移他註意力地說:“我餓了,都幾點了。”

顧炎向她看:“知道了, 已經讓人準備了, 過會兒就到。”

何零露立馬警惕:“你讓誰準備的, 食堂嗎?”

“不想讓你吃食堂, 找了家私房菜館,那邊味道不錯,菜也幹凈。”顧炎註意到她態度:“怎麽,擔心被人發現我在照顧你?”

“沒有,沒有,沒有!”何零露連忙否認三連,生怕又踩上他雷區:“你都說好的餐館,那肯定沒錯,我等著吃滿漢全席咯。”

顧炎輕哼,不吃她這一套:“我去洗下手,一會來給你處理腳踝。你有冰塊嗎,毛巾又放在哪兒?”

何零露手一指:“毛巾在衛生間,冰塊就沒有。”

一室一衛的小房子,去哪都不需要太用腦子。顧炎徑直往衛生間走,然而一腳剛跨進門口,就聽何零露在後大聲道:“不對,顧炎你回來!”

顧炎不免疑惑,隨即就在看見眼前懸著的東西後,明白何零露的反應為什麽如此之大。

衛生間裏,何零露的內衣內褲被夾在一個圓形晾衣架上,掛在浴室櫃與淋浴間隔門間支起的一條鋼絲線上。

她買東西不講究,向來什麽實惠挑什麽,這些貼身衣服沒有成套的,一眼看去花花綠綠的——額,還挺吸引眼球。

顧炎不免多盯了會兒,就聽外面一陣窸窸窣窣,緊跟著傳來何零露呼痛的嘶聲。

他心猛地一跳,飛快沖出去,就見何零露一只腳踩在地上,另一只腳踮著稍稍沾地,正欲要蹦跶著去找他。

她一張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一雙眼睛賊賊的,既想要看他反應,又很心虛地不敢直視,看一眼就趕緊撤回來。

顧炎輕嘆口氣,去扶著她重新坐回床上,威脅道:“再亂動,就給你銬起來。”

“……”何零露第一反應:“你這是違規的吧?”第二反應:“銬起來是什麽感覺?”第□□應:“你帶手銬了嗎?”

顧炎神色淡淡,但深沈眼裏的鄙夷是藏不住的:“出息。”

何零露嘿嘿笑起來,抓抓頭:“明明是你自己挑起來的話題。”眼見著他又要走,何零露趕緊抓過他胳膊:“哎哎!你不許動,你再動,我也要把你銬起來!我現在就銬起來!”

“……”顧炎知道她的那點小心思:“我去洗個手就回來。”

“不行!”

“很快啊。”

“不行!”

“你不覺得現在都晚了?”顧炎戳穿殘酷現實:“我該看的都看見了。”

“……”何零露依舊死死抱著他胳膊,擠著他胳膊的半邊臉被壓得扁扁的,聲音也變了形:“那也不行。”

顧炎:“何況也沒有什麽好看的,都是兒童款式的。”

“……”

何零露說什麽也不讓顧炎再去衛生間,顧炎最後只好找了張濕紙巾把手擦凈,等餐點送到的時候,再拿裏面冷飲包進袋子,給她敷在腳踝上。

何零露起初還怕顧炎會趁機再去洗手間,吃得十分謹慎十分克制。後來看他坐在桌邊專心幹飯,這才漸漸放松下來,邊吃邊搖頭擺尾地直呼yummy yummy 。

其實對於這事兒,何零露多少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便顧炎日常說話不好聽,但在一些涉及隱私的事情上,他總是表現得克制又禮貌。

誠然,顧炎在成就今天的成熟前,多多少少也是走過一點彎路的。

少年時代受限認知有限,除了男生女生的簡單劃分,兩個人都缺乏清晰的性別意識,直到何零露念到初中,還時不時一困就爬進顧炎被窩。

不過真正有所改變,也是何零露進入初中。在與身邊比她成熟的同學們廣泛交流後,小女孩兒突然覺醒般要與顧炎保持距離。

摟他胳膊是絕對不行了,累了讓他蹲下來背也很不妥,雖然他車後座還是要坐的,但絕對不允許他在她教學樓前等她。

“你破毛病怎麽那麽多!”

“人家……人家會議論的。”

甚至有一天,何零露連招呼也不打就先回去。

顧炎在校門口等到最後一個人出來也沒等到她後,急得差一點要報警。等發現她不是失蹤不是被人拐了,而是躺在家裏呼呼大睡,他氣得一連數天沒理他。

何零露只好在課間去找他,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喊他出來。班裏好事的不停發出噓聲,連聞道也過來打趣,說:“顧炎,你童養媳總算來找你了。”

“讓她滾!”顧炎雖然這麽說著,其實已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眼神冰冷鋒利地掃過一片後,周圍人立刻嚇得老實下來。

“別裝了,人真滾了,你又該哭了。”

“……放。”

顧炎吊兒郎當走出來,還沒等何零露開口,他先劈裏啪啦一陣牢騷:“喲,你怎麽來了,不怕你那些同學說閑話了?”

何零露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動作很輕地扯了扯他T恤下沿,說:“顧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是因為……因為肚子疼,才先回家的。”

“肚子疼你不會去上廁所?”顧·直男·炎如是懟過去。

“上廁所沒用的。”何零露扁扁嘴,眼睛裏已經有點點星淚,她特別不好意思又急於讓他理解的一再強調:“是肚子疼……不是普通的肚子疼,就是那種肚子疼……肚子疼你懂嗎?”

懂什麽懂,球場上進攻防守他就懂,女孩子的事他從來一竅不通。

後來還是聞道博學多才,告訴他女生說肚子疼,一般指代的都是月經來時的不適感。算一算,何零露確實已經到了有月經的年紀,不出意外的話,這次就是她的初潮。

可是月經是什麽,初潮又是什麽?顧炎對這些詞似懂非懂,直到上網檢索過,他才恍惚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

當天晚上,顧炎提前去買了罐核桃露,放胸口捂了整整兩節課後,在放學的時候將之一把塞到了何零露懷裏。

何零露先是一楞,隨即傻乎乎地笑起來,露出來很小的虎牙,眼睛則瞇成小小新月。縱然此前再怎麽面目可憎,這一笑也能抵擋千軍萬馬了。

顧炎看得怔了怔,把她書包接來扔進車筐,她則舒舒服服地爬上他車後座。等他騎上車,她小小腦袋從他臂彎下鉆出來,拿著核桃露的手也環過來。

“哥哥幫我開。”何零露撒嬌。

顧炎才不慣她臭毛病:“自己開。”

何零露扁嘴:“可是我肚子疼,手就打不開了。”

何零露借題發揮的無賴本領,是那時候就有的,可偏偏顧炎永遠都吃這一套。他黑著臉乖乖從命,最後只能很無力地罵一句:“喝不完就揍你。”

關於何零露肚子疼這事的細節,顧炎後來並沒有去找何零露覆盤過,何零露也因為害羞一直沒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過他。

但他始終覺得,兩個人之間存在著某種默契,有什麽事情,她不喜歡他做,他就不做了,他有什麽想要她做的,她縱然反射弧要長一點,總也會在之後實現。

只是沒想到,兩人最終會因為後來的那件事鮮見的沒有達成一致。

顧炎習慣性吃得很快,幾下扒完自己的飯菜,把一切收拾幹凈後,立刻改換戰場,坐到何零露身邊看她用餐。

何零露原本吃得正香,冷不丁被這麽註視著,莫名就覺得有點心虛,吃相也逐漸斯文起來:“你幹嘛呀?這麽看我……”

真準備餵她吃飯?

顧炎表情一如既往淡淡的,並不接話,等她把飯菜吃得差不多,端起湯來喝,這才問:“好吃嗎,合不合你胃口?”

“好吃啊。”何零露連湯也喝到一滴不剩:“不然幹嘛吃光光?”

顧炎輕嗤了一聲,深眸從她身上輕輕劃走,神情裏的不屑已經快溢出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連吃sh的樣子都香。”

“……”何零露歪著頭,像是一盞很遠的燈被點亮:“這句話你說過的。”

顧炎提著尾音“嗯”了聲,明顯對這件事印象不深:“那是不是正好證明,這麽多年過去,你一點長進也沒有呢?”

何零露實在佩服顧炎損人的本領:“那怎麽就不能說明我初心不改、始終如一呢?”

顧炎立刻冷笑兩聲,用一副“想想自己配不配的”的表情面對她。他在這個話題上倒也不多糾纏,看了看時間:“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說完把何零露吃完的也收拾收拾,跟他那份一起打包。

何零露只覺得自己多餘,不僅沒辦法下床送他,還總讓他跟老媽子似的忙裏忙外。她耳朵邊發燙,很不好意思地說:“今天……謝謝了。”

顧炎本能對“謝謝”這個字眼敏感,眉頭一皺,沒搭理她。

何零露又說:“你也把我打包帶走算了。”反正就是個小廢物。

顧炎這下更是動作一頓,餘光瞥著床上正托著下巴胡思亂想的何零露。過了會,他才又麻利把一切收拾好,直腰往外走。

顧炎剛到房門,何零露手機響。他立刻回過頭,看見盯著屏幕的何零露正一臉驚訝,她像是有點意外,再三確認過電話後,這才接了起來。

“你怎麽拿到手機給我打電話的?”何零露沒好氣的。

顧炎將垃圾堆在門上,裝著見不得她窗臺上的擺件似的留下來整理。何零露瞥了他一眼,倒也沒排斥他還在。

“你少管!”電話那頭明顯是個男人,比她語氣還要沖:“周末你忙不忙,沒什麽大事就推一推,給我早點過來。”

何零露立馬提防:“你要幹嘛,又闖禍,讓我去頂嗎?”

“你怎麽老這樣,從來不想我點好。”對面冷嗤一聲,拖腔拖調地說:“還不就是班豬給我找的那個眼線咯,怎麽趕都趕不走,周末非說要過來一道寫作業。當老子是白癡啊,擺明就是監視我。”

何零露翻個白眼:“我過去,也改變不了現實啊。”

“嗯,改是沒法改。”他吊兒郎當:“但能稍微安全點。你想啊,萬一那天我控制不住要打她,你起碼還能拉下架。”

“……”何零露慍怒:“秦烈,你稍微講點理行不行,沒事兒好好自省,擺正擺正自己的位置。人家欠你的,非得跟你結對子,非得幫助你學習?你要揍人也得看清對象,你確定要傷害一個關心你的嗎,你確定要打女人嗎?”

何零露還沒說話,對面就笑起來:“對對對,我就需要你這樣來拉架。”

“……”

何零露氣得肝疼,直接就把電話掛了。憤憤不平裏擡起眼睛,發現顧炎一直在看她,她連忙幹巴巴地笑了笑,解釋:“是我給當家教的一個小孩兒打來的。”

顧炎意外也不意外:“你給人做家教?多久了?”

何零露回答:“有幾年了,是我老師的兒子,以前每周要去兩天,現在畢業事多,就改成周日輔導半天。”

顧炎點點頭:“我聽他說話的口氣,對你好像很不客氣。”

“沒有啊,他就是說話欠揍點,脾氣爆一點,但其實品性不壞,也沒什麽心眼。”何零露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明誇著人,可拳頭卻攥得緊緊的:“平時只要不去惹他,他就不會過來揍你,頂多吵吵架而已。”

何零露說得俏皮,顧炎卻絲毫沒被她冷幽默傳染,他想了想,又問:“他叫秦烈,是秦朝的秦,熱烈的烈?他們老師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學生幫扶結對?是男生女生?”

“嗯,是啊。”何零露納悶:“你怎麽知道的?”

顧炎隨口道:“就是問問。”心裏卻已經早早開始算計。結對子,幫學習,音樂節,找人的聞櫻,同時出現的何零露……

一時間,所有一切都被串了起來。這世界,說小不小,說大不大。

顧炎從何零露這邊離開後,回所裏的路上就給聞道打了個電話。聞道聲音含含糊糊的,方才應該是在小憩。

“聞櫻周末是不是要去混小子那?”他單刀直入。

聞道楞了會才讓腦子重跑,聽明白他說的話:“嗯,前兩天不是讓他給涮了嗎,聞櫻這周說直接去他家裏。”

顧炎問:“不擔心?”

“擔心也沒用,她比我還固執,做事永遠不達目的不罷休。”聞道嘆了口氣:“我本來想跟她一起去,但那天正好有點事。”

顧炎索性順著這話接過來:“那我去吧,我那天有空。”

“好啊。”聞道求之不得:“但你這次可別再沖動,又當著她面打架了。”

顧炎無聲笑了笑,心說,那倒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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