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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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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裏地理位置最優越的一套別墅迎來了新主人,平日裏閑得發慌的貴婦們不停領著保姆借著送見面禮的由頭去摸人底細。

顧炎一家很快被扒的幹幹凈凈。顧爸爸是個警督,從京市調來基層鍛煉,豐富履歷。顧媽媽是大學教授,桃李滿園,只在周末和假期偶爾過來,算是度假。

大人都忙,顧炎成了脫韁的野馬,把方圓數裏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一收編後,每天領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繞著小區晃悠蹦跶。

每次路過何家門口,顧炎都故意使壞,兩手攏著嘴巴大聲喊:“核桃露出來玩。”

何零露當然不可能出來。院子裏,她正被媽媽逼著學琵琶。小女孩兒還沒有樂器高,抱著琵琶往小椅子上一歪,像個西瓜摟冬瓜。

剛剛練的指法被這一嗓門吼忘了,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悄悄往外面瞟。何媽媽氣得輕輕擰了下她耳朵:“你怎麽不專心啊。”

越是不允許,越是要反抗。

媽媽看得再緊,總也有不在家的時候。何零露悄咪咪地溜到院子外面,等顧炎他們大搖大擺走過來,蹦蹦跳跳地擋到隊伍前面,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我出來咯!”

“……”

“我們去哪玩?”

“……”

幼稚柔弱的小女孩忽然賴上跟狗都能吵一架的混小子,後者肯定是討厭的。為了甩掉這個煩人的小尾巴,顧炎簡直使出渾身解數。

印象裏只要是女孩子不喜歡的,他就一定拿過來對付何零露。

顧炎兇過她罵過她,踹過她屁股,刮過她鼻子,帶著她在烈日下的球場上狂奔,漆黑的夜裏走路,空置很久的別墅裏捉迷藏……

誰誰誰發現惡心的大蟲子了,顧炎也必定拽著何零露去看。

可這家夥簡直比男孩還野,顧炎看了都發怵的蟲子,她居然直接上手拿下來,還饒有興致地跟他講解:這是獨角仙,這是馬陸,這是蛞蝓和哥哥的鼻涕泡……

顧炎後來才知道,何零露爸爸是本地植物園的園長,人家剛會爬就被帶著出去爬山涉水鉆山洞,這種小打小鬧式的把戲根本就入不了眼。

既然甩也甩不掉,顧炎索性就換一個思路。跟人瘋之前就把何零露擠到墻角上,囑咐她乖乖在原地等著,不然“下次再也不帶你來玩”。

何零露還真就被嚇住了,每每靠在墻上不敢動。

只有一次,顧炎是真的有點玩脫了。他跟往常似的把何零露塞一邊後,抱著籃球就要跟朋友們去三對三鬥牛。

那時夏天已走到極致,金到發白的烈日快把一切融化。

何零露還穿著練琴時的長旗袍,小皮鞋,白色長襪上幹凈得一點兒灰也沒有。唯獨頭發有點散了,劉海被汗浸得濕透,一縷縷貼在額頭上。

顧炎盯著她粉白的小臉短暫楞了下,掃了掃擋著她眼睛的頭發,良心未泯地跟她承諾會早點來接她:“還給你帶核桃露跟雪糕好不好?”

但也僅限於此,顧炎剛一跑開就把何零露拋之腦後,跟人打過一陣子球後覺得曬得不行,又一人勾一個救生圈去了游泳池消暑。

傍晚回來,黑了一圈的他遇見滿世界找娃的何媽媽。顧炎一開始還毫不在意,腹誹這麽熱的天,何零露等不到他,肯定是自己上哪乘涼了。

可等何媽媽讓他帶路找到了那個墻角後,顧炎整個都楞住了。

何零露居然還在原地等她。墻邊架子上蔓延下來的喇叭花被曬得焦了葉子,紫色的小花一律蔫了吧唧得垂著頭,花瓣皺皺巴巴像是舊抹布。

有那麽一瞬間,顧炎覺得何零露似乎也有點皺,整個人被太陽曬得縮小了一號。顧炎一陣風似的跑過去,把她從墻角抱出來。

他原本以為何零露肯定要罵他了,最好最好也得聽她一通哭,沒想到何零露只是委屈巴巴地扁扁嘴,用啞了的聲音問:“哥哥,你怎麽才來?核桃露呢,我渴了。”

顧炎那天只是皺著眉頭緊緊盯著她,一個字也沒說。

顧炎當晚因為這事兒被暴揍了一頓,到底是親爸,一尺長的板子專挑皮最薄的地方打。除了臉,他身上沒塊好點的地方,一道道的全是紅印子。

平時被罵兩句就嚷嚷著要給媽媽打電話訴苦的他,這次不僅一點沒提,挨打的時候連哼都沒哼出來一聲。

第二天,他偷偷翻進何家的花園來找何零露。

何零露前一天中暑,快中午了還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這會兒聽見聲音睜開眼,就看見張幹凈英俊的臉杵床邊。

顧炎還是跟前一天似的那麽深深看著她,什麽話都沒有說,然後在離開前丟給她一大包東西。何零露打開一看,裏面滿滿都是核桃露和各種甜點。

從那天開始,顧炎不僅不敢讓何零露離開自己視線,還贖罪似的開啟了投餵模式,隔三差五就給何零露帶吃的。

核桃露是從來不斷的,他親戚從國外帶的餅幹糖果巧克力,媽媽排了長長長隊買回的蛋糕面包蝴蝶酥,還有那個年代貴得咋舌的楊桃榴蓮大櫻桃……

顧炎一點不落地全搬到何零露面前。

何零露正好愛吃零嘴,如此一來完全是老鼠掉進米缸,從此人閑嘴不閑。也不是不想分給顧炎,可他每次都揮手說不要:“我根本不愛吃甜的!”

“那你怎麽還咽口水呢?”何零露把奶油吃得糊了一嘴。

“……”顧炎嗤一聲,冷笑笑,抽了張紙狠狠貼到她臉上,拿一種特別不屑特別看不上她的語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連吃sh的樣子都香。”

“……”

何零露就這樣,被顧炎從手腳纖細的小矮人養到了走路生風的大個子。上初中的時候,何零露已經過了一米六五,又胖,看起來比同齡女生起碼大一倍。

何家上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們一家瘦子窩裏怎麽就來了個胖大鵝。

直到何媽媽看見何零露坐在顧炎自行車後面,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個六寸蛋糕,書包裏還揣著他剛剛遞過來的一盒大福。

“我一定要吃巧克力的。”她看見盒子上的芒果圖案,她還不滿,她還提要求。

“人家就剩這個味道了,我有什麽辦法?你到底吃不吃,不吃一會拿去餵狗!”顧炎的暴脾氣一點都沒改,從小到大都是這個味兒。

何零露扁了扁嘴,氣焰頓時消隱:“……我吃。”

何零露中二時期,也跟無數同齡女孩一樣,偷偷在課間往本子上抄過很多充滿了文藝疼痛的句子。

那些青春的註腳後來要麽忘了,要麽覺得太過羞恥,真正留到現在還被反覆拿出來咀嚼的也就寥寥。

其中有一句讓她特別感慨,

——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麽時候出國讀書,什麽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何時選定了對象而戀愛、什麽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巨變。

——只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檣,你作出選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沈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當時只道是尋常。

曾幾何時何零露也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一點冗長而無聊,缺乏改變,覺得她跟顧炎兩個人會像吃不完的零食一樣,鬥法到盡頭。

誰知道朝夕間她已不是她,他也做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那些原本覺得普通無味的日子,反倒在她心情最低落的時候閃閃發光起來。

好在日子不管好與壞,總是一天天過。

何零露在不得不接受心中湧起的波瀾後,迷糊入睡,第二天醒來,她依舊是那個為未來憂慮困惑的準社會新人。

四月中旬,教資成績出爐,米周沒能過線,一直篤定又敗的何零露卻打了個翻身仗,不僅順利過了筆試,五月的面試也是不在話下。

米周本就是陪何零露的,報考後一頁書都沒看,沒能考過完全是意料之中。但何零露筆試當天明明諸多不順,最後卻還能順利過關,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

為了慶祝她心想事成,舍友三人湊份子請她去吃串串,並請她講講心得體會。

何零露自己都覺得納悶:“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擔心是不是算錯分了,或是把別人分給我了。也可能今年確實挺簡單,只要進了考場,是個人都能過。”

一個雞柳串兒勾著塊大辣椒,被塞進了何零露的料碟裏。始作俑者米周正瞪著她:“請註意你的言辭,露露,我只是悶頭吃了會,怎麽就不是人了?”

何零露吐吐舌頭:“對不起啊,周周,下次我一定等你不在的時候說。”

“……”

米周非但沒生氣,還多帶了點討好的笑:“露露,我總覺得你肯定是遇見貴人了,別看那天有點小波折,以後只會順順利利。”

“嗯?貴人?什麽貴人?”袁杉老幺兩個都雲裏霧裏:“你倆拍清宮戲呢。”

何零露拿著簽子的手頓了下,抿了抿唇再看向米周。那天事情發生後,米周跟她保持著成年人的默契,一個不問一個不說。

今天大概是看何零露高興,事情也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這才向人的八卦本性投降,試探著想問問情況。

“露露,你能給我透露點兒嗎?”

果然。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不是非要知道哈!”

她還以退為進。

袁杉跟老幺聽得越來越好奇:“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啊,太不夠意思了吧,有什麽不能告訴我們倆的?”

米周跟她們反覆使眼色,最後把視線落在了何零露身上,袁杉跟老幺也跟著紛紛看過去,滿臉都是旺盛的求知欲。

一時間,所有壓力都落到了何零露這裏。

何零露頓時坐立難安,支吾著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她從來都沒想過要怎麽跟人介紹顧炎,也沒做好準備去跟人分享那些最隱秘的回憶。

正猶豫著,餐廳忽然進來一撥人風風火火往裏走。何零露聽見動靜下意識去看,還沒轉頭,先被瘋狂捶桌的米周吸引註意。

“嗷嗷嗷嗷!”米周大吃一驚:“怎麽那麽巧!”

何零露一頭霧水,不知道她瞎激動什麽,直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空洞的目光猛地跟一雙冷而漠然的眼睛撞上。

這兩天,顧炎有同學從外地來看他,夜裏約著出來吃個飯,幾個大男人繞著街道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最後不約而同挑了個重口味的店。

陳星今天晚上沒事,也顧炎被喊了過來,這會兒很有眼力見地給大家倒茶,問大家單要辣鍋還是鴛鴦的。

“當然要鴛鴦的了,顧炎就不怎麽吃辣。”有人說。

陳星意外:“啊,怎麽會,現在還有人不愛吃辣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顧炎從小在南方長大的。辣的鹹的他都不行,特別愛吃甜的。以前我們有人過生日,他一個人能幹掉一半的蛋糕。”

陳星更加理解不了了:“蛋糕不都是女孩子愛吃嗎?”

他趕緊找顧炎求證,喊了兩遍炎哥卻沒人理。擡頭看過去,顧炎才剛將視線從不知什麽地方收回來。

“少放屁。”他閑散地坐著,臉色不是很好:“這麽多吃的,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作者有話說:

何零露:對不起,我不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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