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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叛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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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江半空壓著淡灰色的烏雲, 空氣裏細小塵霾隨著風流動撲到了玻璃窗上。車速很慢,王芝禾的開車技術並不好,即使獲得女司機稱號多年,時常在紅綠燈轉黃色等待的時候就停滯在馬路上, 無論後面的車怎樣按喇叭催促, 手剎都穩如泰山的扣到最下。

平穩勻速的狀態下, 坐在副駕駛的女孩忍不住犯困。

昨天晚上, 池鶴野像神經病一樣時不時發個短信過來問她有沒有偷著玩游戲, 本來十點半就該睡覺硬是被騷擾到了十一點半, 到最後她氣得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親口表明她現在很困,結果說著說著迷迷糊糊睡去。

到今天清晨, 邱秋握著黑屏關機的手機懵了好一會兒, 實在沒想明白他是個什麽野路子。

女孩耷拉著眼皮,唇微張打了幾個呵欠。

王芝禾快速掃了眼邱秋, “啾啾,困就睡一下吧。”說完轉過頭眼睛微微瞇起,專註地盯著前方。

邱秋側臉看著戴上眼鏡的王芝禾,女人的近視度數不高只是有些散光,平時是不戴眼鏡的。

她搖搖頭強忍著困意繼續觀察路況好給王芝禾及時反饋,手指不自覺繞著胸前兩側的麻花辮。

經過一個紅綠燈時, 手機嗡嗡震動。

CHY:【到青峰了嗎?】

屏幕左上角的時間顯示九點,一般來說池鶴野是不會這麽早給她發微信的。

Fall:【沒呢,你今天起這麽早呀?】

CHY:【睡不著。】

Fall:【...精力過剩?】

CHY:【嗯,有點興奮。】

仔細想想這狀態是從昨晚開始的。

Fall:【是因為昨天玩游戲殺了太多人, 才這麽興奮嗎?】

這次他沒有秒回, 而是過了幾秒直接切斷話題。

CHY:【到了說。】

Fall:【...哦。】

池鶴野收起手機, 垂眸看向手中的黑色紙盒。

機場語音播報“我們抱歉地通知,您乘坐的MUXXXX次航班由於:本站天氣不夠飛行標準,不能按時起飛,起飛時間待定...”

他一字不落的聽完慢慢擰起眉,將紙盒放進隨身的黑色挎包後,起身走到機場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指攀上金屬桿,擡頭望著西京上方的天空。

男人沈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野。”

脊背一僵,眉間神色瞬間被不耐和躁郁布滿。池鶴野甚至不想回頭,皮鞋與地板相觸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他才轉身懶散倚在金屬桿,冷眼看著穿著幹練,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兩人從薛婉去世後就再沒見過面。

“別叫我小野。”

他冷哼:“池總有何貴幹?”

池經年不語,擡臂揮了揮,身後站著的秘書和保鏢自動退至三米外後,他才擰著眉出聲:“你這是什麽態度?”

池鶴野嘲弄一笑:“我應該用什麽態度?”

背光下,帽檐和口罩籠住了池鶴野整張臉,只有脖頸後側的白金發絲和耳釘爍著冷光。

顯然池經年也註意到了他耳間那抹銀色,微微有些失神,他放軟了語氣,“我們很久沒見了,你有空該回家吃個飯。”

“回家吃飯。”

池鶴野重覆念出這四個字,說完自己卻笑了。

他擡腿走了過去,他比男人高半個頭,俯視的角度,直密的黑睫遮住了瞳孔裏的恨意還有別的難以分辨的情緒。

其實池鶴野和池經年長得八分像,另外兩分則是眼睛遺傳了薛婉的鳳眼,外眼角細長且上揚,但他的眼窩太過深邃,完全不似薛婉那般溫婉內斂,而是極為桀驁張狂。

池鶴野睨著池經年,目光直逼他,察覺到這個男人怔松的表情,他大概能猜到池經年多半是在回憶薛婉。

譏誚的笑掛上嘴角,語氣平淡散漫卻更顯諷刺:“在餐桌上看著你們一家三口進食,大概會直接吐出來吧。”

果然男人表情立刻變了,“不要仗著我對你媽媽的感情,你就...”

池鶴野實在不想聽,打斷他的話直接挑破這偽裝的深情,“你說這話是為了騙我還是騙自己。”

池經年沈默半響,低語道:“小野,那條短信我真的沒看到。”

此話一出,黑眸裏的恨幾乎要變成穿腸毒藥,沾到只星半點便會難逃一死。

“如果我看到——”

勁瘦的臂快速擡起,瞬息之間,池鶴野已經用那雙骨節淩厲的手猛地扣住池經年的肩膀,死死盯著他:“你竟然還敢提?”

紅色憤怒的火從脈搏延長,毛躁跳動的焰吞噬了理智,他感覺有什麽快被燒穿,直至餘光瞥停在腕間——前行的情緒如火舌觸碰溫粉瑪瑙即失了氣勢,再無法跨越邁進半寸,就那樣一簇接著一簇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他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衣決。

池經年還處在驚惶中,池鶴野忽然毫無預兆的卸去了力道,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雙手懶散地揣進口袋,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

到達青峰入口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青峰西部所有的人家加起來不過五十戶,分成兩列條狀上下分布,外婆家住在上面那條路,車行駛過一個上坡,邱秋就看到了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背向遠處眺望。

巷子狹窄車只能停在彎道處,邱秋幫王芝禾搬下水果糕點和一些補品,因為實在太多了母女倆只能摞著抱過去。

王紹元是個身子骨硬朗的小老頭,邊邁步上手接過邊嘟囔著:“來就來,還買這麽多東西,上次那些瓶瓶罐罐都沒吃完,到時候吃不完都浪費了。”

每次來都是這麽幾句,王芝禾笑笑沒說話。

穿著白色針織衫紮著倆麻花辮的女孩露出個小腦袋,“外公外婆好。”

周秀雲把她抱著的盒子拿下幾個,笑得一臉褶子,“這是哪家的小公主啊,這麽漂亮!”

邱秋笑得乖巧甜美:“周奶奶家的。”

住在青峰的街坊鄰居都是以姓氏冠在前面,後綴奶奶爺爺嫂子伯伯的叫,以表示關系親昵。

王紹元吹胡子瞪眼的輕哼,女孩連忙補充道:“也是王爺爺家的。”

小老頭這才作罷,周秀雲睖了他一眼,“這麽大年紀了還跟個小孩似的。”

王紹元頂嘴,“怎麽滴?啾啾就是你家的啊。”

“走走走,懶得跟你說,”周秀雲拉著邱秋的胳膊,“咱們回去吃飯,外婆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你這老太婆!”

王芝禾跟上,“爸,您少說兩句,待會兒我們走了,吃苦的還是您。”

王紹元:“......”

午飯後,外公外婆拉著不情不願的王芝禾去王嬸嬸家相親。自從邱炎去世,第五年開始每次來青峰都是這麽個流程,邱秋起初排斥的時候還偷偷趴在床上哭,後來年紀大了些,也自然能理解外公外婆的做法,她現在已經能淡定接受了。

不過王芝禾對這事一直挺抗拒,次次流程結束後臉色都不好,也不知道這次回來後會不會吵架。

一陣秋風吹過,思緒與澆水的動作同步停下,女孩順勢擡眸,院後雜草遍生的幽靜小路通往山林間,她想起了什麽將水壺放下,朝那邊走去。

沿路有許多纏繞的藤絲和長著倒刺的貫葉蓼,素白的手小心撥開被勾住的褲腳,用了半小時走過廢棄的宗廟後,她終於翻過了這座小山坡。

女孩攏著白色針織衫,貓著身子從猶如屏障橫岔四錯的樹枝下慢慢鉆過去,再掀眼即是另一番天地,她站在自然形成的溝渠上方,杏眸裏是片藏在雲霧間的金黃色。

穿過這裏就是出青峰的另外一條路,這個地方鮮少有人來,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邱秋彎著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拍了張照,滑過屏幕將風景傳遞給另一端的人。

Fall:【青峰好看嗎?】

像所有小女生一樣,她翻山越嶺就是為了此刻。

視線往下有幾條新消息。

水哥:【啾啾,你到青峰了嗎?】

王芝禾:【跑到哪裏玩去了,快回來,你外婆說青峰今天有喜事,要我們一起去參加流水宴。】

她逐條回覆後,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青草和泥土味的空氣原路折返回。

青峰很小,有一戶人家有婚禮升遷等喜事,會先就地辦宴席,客請親朋好友,四鄰八舍去增添喜氣。

臨近三點半,外公外婆和王芝禾在主次位落了座,邱秋的輩分只能找個角落的偏桌。

因為只有假期或節日才會到這裏來,周圍每個人她都很面生,三三倆倆的同齡人圍在一起無形之間將她排斥在圈外,只有幾個男生時不時來搭話,但她認生聊不上幾句人家就悻悻而歸了。

不像池鶴野雖然總是惹人生氣,但似乎面對他的時候,自己仿佛釋放了天性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想到這裏,邱秋發現她對某人生氣的頻率比過去一年都高。

......

發頂落下一個熟悉帶著笑意的男聲。

“能坐在這裏嗎?”

思緒被拉回,邱秋擡頭便對上一雙狐貍眼,總歸是熟悉的人,她笑著說:“可以。”

柴涥冶知道她今天也會過來,繞了一圈才在角落裏找到有些拘謹紮著麻花辮的女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將耳邊的口罩勾下來,坐在了旁邊。

他怎麽和池鶴野一樣總是戴口罩。

察覺到邱秋打量的眼神,柴涥冶笑著問:“怎麽了?”

“...你戴口罩是為了防霾嗎?”

也只有這個理由了。

邱秋想。

柴涥冶楞了一秒,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是不是從來不看娛樂新聞。”

邱秋:“......”

這和她看不看娛樂新聞有什麽關系。

莫名其妙。

出於禮貌,邱秋還是老實回答了,“不看,課業很多還要去圖書館。”

“平時英雄聯盟的資訊也不看嗎?”

“...要看嗎?”

女孩給了一個“你是想和我聊八卦嗎”的眼神。

柴涥冶:“...倒也不必。”

邱秋:“......”

是他先提出的問題又否認問題的肯定答案,那他問她做什麽...?

邱秋無語的扭過頭繼續拆碗筷。

柴涥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已經失去了先機,他必須發揮優勢。

“啾啾,等下吃完飯要不要去敲棗樹?”

“棗樹?”

“對,現在剛好是十月,棗子應該都結好了。這流水宴估計得持續一個多小時,我們可以提前走。”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得和媽媽說一聲,不然她會擔心。”

邱秋離席之前沒找到王芝禾,一眼就看到了外公外婆,沒想到他們居然對那麽久遠的事都有記憶,而且對柴涥冶的印象極好,於是他們順利的出來了。

流水宴是在露天擺的席位,去別人家上衛生間不太方便,只能去路邊最簡易的茅坑。

針織衫沒有荷包,牛仔褲的荷包在屁股後面,邱秋以前有手機掉進坑裏的經歷,周圍也沒有別人了,她有些扭捏地說:“我想上個廁所...能不能幫我拿下手機?”

柴涥冶一笑,伸手,“去吧。”

遞交的過程,王芝禾打了個微信電話過來詢問,邱秋接過匆匆交代了兩句,直接把手機放到了柴涥冶手上。

而匆忙的後果就是她沒鎖屏,在她離開的五秒後,手機再次嗡嗡響了兩聲。

柴涥冶下意識的低頭,微信界面最新的一條信息。

CHY:【小麻雀,我到青峰了,發個定位我來找你。】

笑容在臉上消失。

這個微信號是他之前還在TEK用的,現在被轉交到了池鶴野手上。

腦中響過那天他在門外聽到的那些話。

—努力能決定你走多遠或多高,但有天賦才有攀上峽谷之巔的資格。

—我想到時候把阿水換下來讓你上場。

已經讓給他了一個東西。

夠了。

柴涥冶默然半響,緩緩睜開雙眼,扯了下嘴角。

即便後面池鶴野發現了,他也料定池鶴野不會告訴邱秋這件事,因為他們一樣。

害怕那個人不是自己,所以不會主動去告訴她。

指腹點開聊天框,長按最新的那條消息,點擊刪除。

邱秋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柴涥冶將手機遞給她,坦然迎視,唇邊還自始自終掛著一抹微笑:“咱們走吧。”

女孩頓了一秒,不知道為什麽這人笑起來總給一種笑面虎的感覺。應該是想多了,她低頭滑過微信,眉尖輕蹙。

池鶴野還是沒有回覆她。奇怪。

柴涥冶眼神一凝,語氣稍變:“怎麽了?”

邱秋將手機鎖屏,“...沒事。”

棗樹離宴席的地方有些距離,柴涥冶走得極慢,悠閑的跟在散步似的。

邱秋擡頭望了眼灰沈沈的天,幾次想提醒他,這人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她又把話咽下去了。

敲棗樹的途中,她本來想拍幾張照片給池鶴野,早上那會兒充進手機的電量根本維持不到現在。

西京那邊應該沒有這樣的景色。

邱秋惋惜輕嘆了聲。

柴涥冶掃了眼邱秋手中黑掉的手機屏幕,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在女孩身上轉了圈,眸光微閃想到了什麽,隨口道:“手機沒電,想拍照?”

邱秋“嗯”了聲,還在看手機。

“我幫你拍,回去再傳給你?”

“好的,謝謝。”

而在微博平臺,OTG.Henya的賬號更新了一條博文,是一張露著半張臉的自拍,後面背景是一棵棗樹,但最引人註目的是棗樹旁有一位紮著麻花辮的女孩,垂著腦袋似乎在研究手裏的棗子哪顆好。

這張照片很快被TEK的眾人發現,蕭季白和廖新對邱秋的印象很深,他們不確定是不是邱秋,抱著八卦的心態將照片發給了池鶴野。

指腹雙擊放大照片後,屏幕裏的是女孩細瘦脆弱的脖頸。

是小麻雀。

池鶴野僅僅看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邱秋。

她和柴涥冶在一起所以沒有回他微信,還是...已經知道了不想回他。

青峰門口的老大爺指了半天路,發現面前的人一點回應都沒有,疑惑道:“小夥子,你記清楚了嗎?”

一雙修長的手卡在屏幕兩側,舉到了老大爺眼前。池鶴野的聲音有些啞,“這個地方...怎麽去?”

老大爺一看驚了,這地方要不是他,換別人還真不知道在哪兒。

“你去這幹嘛?”

“去等人。”

“你去這裏等人?瘋了不成,這地方在青峰的西側,要從另外一個門進去。”

“沿著這條往回走嗎?”

“......是這樣走沒錯,但隔著小山丘,那邊還都是用籬笆圍起來的莊稼,你從外面進不去的。而且那邊沒有修的路,很容易在林子裏迷失方向的,現在又快下雨了...”

“能給我畫個路線圖嗎?”

“......”

老大爺無奈:“小夥子,青峰裏面有很多景色比這漂亮多了,想不開找這勞什子地方做什麽?”

池鶴野的耐心耗盡,懶得再聽一堆廢話,壓著情緒說:“收款碼打開。”

老大爺:“?”

“付費,給我畫路線圖。”

“......”

太陽快落山時,邱秋抱著一堆棗子回去了,王芝禾僅僅只瞟了眼她懷裏的棗子什麽也沒說,估摸著外婆外公在王芝禾面前美言不少,沒有出現預料的嚴刑拷問,她長籲了口氣。

將棗洗凈分給外公外婆後,見他們與王芝禾還有事聊,邱秋不想摻和自動退下,回到小房間打開了正在充電的手機,一條折疊的新消息躍在屏幕。

CHY:【[照片]好看。】

她小口啃著清脆的棗,指腹劃過,然後楞在了原地。

圖片上的景色與中午拍的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是對立的角度。

邱秋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來不及想池鶴野為什麽會出現在青峰,又為什麽去找照片裏的地方卻僅僅只回覆上一條微信,腿便往房門外邁開。

路過外公外婆緊閉的房門時,她頓住。

說,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就算說了被允許,回來鐵定挨罵。

可是她想去見他啊。

池鶴野肯定在等她。

於是女孩的腳步沒停,速度越來越快,出了院子後,直往幽靜小路跑去。

作者有話說:

作者:柴涥冶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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