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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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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他有心在此, 早該三書六禮相聘了,還有何可猶豫的?

見她有些怏怏不樂,幼潯靜思片刻。

柔聲道:“興許已經在籌備著了呢, 公主放寬心,誰都看得出來, 陛下對您情深入骨,婚娶時日可待。”

那人的情意, 錦虞當然不懷疑。

只不過, 他們還能有如今有多不容易, 旁人是不知的, 此生的每一朝每一夕,錦虞都不想再與他錯過。

唇畔極輕地唉嘆了聲。

長睫微揚, 錦虞擡了眸,方欲言語,身後忽而一道隱含不安的聲音響起。

“林總管可否告知, 陛下突然宣召, 究竟何事?”

林公公目光微側, 撣了撣拂塵:“羌王進去便知。”

而今情形, 猝不及防被傳召入宮, 羌王自然忐忑難安。

殷夕蘭入獄, 昨日他親自去求太子殿下出面不成,又暗中派遣親衛到尉遲府, 想請那尉遲亓相助。

誰知這一夜之間,人便沒了。

奉他命前去的親衛竟是被禁軍逮捕,即便尉遲亓的死與他無半分關系,他也不敢坦蕩地講明實情。

私下勾結尉遲亓這個帶罪首輔,他是不想要腦袋了。

眼下被宣召, 羌王心裏多少是有些數的。

故而他才這般惶恐不安。

戰戰兢兢隨在林公公身側。

經過蘇湛羽時,只見林公公頷首向他行了一禮。

心中郁結,又是萬般擔憂。

蘇湛羽鎖著眉:“林公公,殿中情況如何?”

聖命不敢耽誤,卻也不能無視他。

林公公便言簡意賅,回道:“一切皆待陛下決斷,咱家豈能多言,世子似乎氣色不佳,不如回去歇著,咱家先進殿覆命了。”

說罷,拂塵一撇,他側身而去。

再走幾步,又見著錦虞。

這位被陛下當寶兒寵的九公主,林公公再耽擱時辰也不敢怠慢。

他忙福身:“公主殿下金安——”

錦虞隨意暼了眼,認出他身後那人。

芙蓉溫面瞬間沈下來:“他來做什麽?”

烏羌和東陵,從宣延殿起便就很是微妙。

且那丹寧郡主被扣押刑部,也是因為得罪了九公主。

她不喜這羌王也無甚奇怪。

林公公如實答道:“回公主,是陛下要問話,因而傳召羌王入殿。”

錦虞對這人並無興趣,甚至是厭惡的。

眼風淡淡掃過,興致索然地“哦”了一聲。

殷夕蘭因這九公主被扣押,羌王本就心有怨恨。

到底也是錚錚鐵漢,屬國之王畢竟心高氣傲,這會兒觸上她傲慢又輕蔑的眼神,如何能忍著。

“明人不說暗話,小王有一問,想請教公主。”

羌王端起王主的架勢,眼底一抹狂傲。

不等她表態,便振袖道:“夕蘭入獄,其中是有所誤解,還是公主意欲如此?”

這般語氣已然有了質問的意思。

林公公暗道他沒眼力見,低聲提醒:“羌王……”

“你們若是問心無愧,何懼牢獄之災?”

林公公的話尚未言盡,錦虞便就面不改色徑自懟了回去。

那羌王方一張嘴想說什麽,又被她一句堵得啞口無言。

錦虞擡頭,黛眉杏目間斂盡嬌蠻。

挑眸睨著眼前那健壯的男人,“本公主瞧你這面相也不像是好的,興許是你自個兒命中帶煞,才牽連了她受累呢。”

這話氣得他是一股惱意直沖腦門。

羌王臉色一怒:“你……”

“再讓陛下久等,羌王可是能擔待得起?”

林公公甩了下拂塵,不動聲色警告,羌王驀地收聲,只好將這口氣哽在心口,隨他進入金鑾殿。

大殿的鑲金朱門再次合上。

視線斂回,幼潯微一搖頭,嘆笑:“公主故意這般氣他,羌王怕是敢怒不敢言。”

錦虞驕縱一抱臂。

低哼了聲:“就他這種居心叵測的人,我見一次罵一次!”

她本就生得嬌俏可人,如朝暉春露。

即便傲得無與倫比的時候,也總能透著一絲純稚,好似她做什麽都是對的。

惹得幼潯掩唇輕輕一笑。

正閑聊著,幼潯無意留神到她身後幾步開外,那人時不時投來的目光。

略一思量,幼潯放低了聲:“那位蘇世子,似乎一直在往公主這兒看。”

聽到這話時,錦虞眸底掠過幾許寒星。

頭也不回,淡淡一嗤:“真是礙眼,別管了,就當他虛無的。”

頓了一瞬,又冷漠添了句:“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幼潯自然不曉得那些糾葛。

聞言微訝,目露不解:“可蘇世子瞧上去,倒是溫潤如玉,待人亦是彬彬有禮。”

錦虞杏眸微瞠,一瞬浮現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多數姑娘們口中的謙謙君子,怎麽就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即便上輩子在方府頭一回見他。

錦虞也是下意識生出幾分排斥,總想要疏遠。

難不成……是她早有預感,直覺所致?

斂眸沈思良久,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反而腦袋忽而有些沈沈的異樣。

錦虞飛快甩甩頭,清醒過來幾分。

而後星眸看住她,極為正經:“幼潯你可別被誆騙了,有些人就是偽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如畫黛眉就快要擰到一處。

雙頰飛染兩抹溫燙紅暈,像是慍怒的痕跡。

見她如此,幼潯便柔笑著,應聲說好。

兩人分明只差幾月而已,可幼潯待她,卻總是如長姐般關護。

好似在告誡自己,錦虞又若有似無地道了句。

“總歸,今後要離這種陽奉陰違的人遠一些。”

灰蒙蒙的天如染塵埃,籠絡一片烏青色。

候在金鑾殿外的幾人又等了許久,仍舊不聞任何動靜。

大殿的門緊閉著,裏邊的聲兒一絲不透。

但可想而知,此刻殿內的氣氛定是劍拔弩張。

錦虞幹等在外邊,心被吊懸著。

目光越過千階白玉,遙望那深紅宮門,飛檐之上兩條金鱗蟒龍,更添莊嚴磅礴之勢。

歷過一生,她早已不似最初懵懂。

知道朝廷的爭名奪利和殺伐屠戮,有多麽殘酷。

因而此生那人雖登基稱帝,一人獨尊。

但錦虞反而愈加提心吊膽,總是擔心,他再被朝中那些不軌之人暗算。

幼潯陪在她身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而那蘇湛羽雖與她等在一處,卻始終維持著之前的距離,未靠近半步。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沈重的聲響,金鑾殿門緩緩洞開。

視線倏而眺望過去。

錦虞立馬來了精神,焉焉的眸心好似瞬間泛了光。

迫不及待地朝上小跑了幾層臺階。

但突然想起皇兄進去前,囑咐過她切莫胡闖,容易徒生事端,錦虞便又硬生生頓了足,沒再往前一步。

微涼的寒風拂過,揚起她絲縷烏發柔軟。

錦虞秀眉輕顰,正犯著愁,不多時,只見元青和元佑從殿內雙雙走出後,又合上了門。

兩人從側階而下,很快便走近她。

但錦虞都等不急眨眼,連步過去,想也沒想便問:“阿衍哥哥他沒事兒吧?”

原是要先向她行禮的,但兩人都被她問懵了一下。

按理說,該是問他們殿內什麽情況了才是,可她竟是意外地問那人如何。

元佑回過神兒,立刻笑嘻嘻答道:“公主放心放心,將軍好得很!”

見他們都是滿臉輕松爽朗,錦虞微不可見地舒了口氣。

但隨後眉宇間閃過一絲困惑。

錦虞覆又追問:“那他為什麽還不出來,事情沒解決完麽?”

大條的神經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元佑抓了抓頭,“應該……差不多了?”

這話聽罷,錦虞越發一頭霧水。

元青更是頗為嫌棄地睨了他一眼。

重新解釋道:“是這樣的公主,羌王與尉遲亓勾結,親筆書信證據確鑿,丹寧郡主鋃鐺入獄,兩人鬧到不合,故而昨夜,是羌王命親衛暗殺尉遲亓洩憤。”

這因果由來聽上去天衣無縫,但錦虞機敏著。

且不論她皇兄為何那時無故在蘭苑留夜。

便是那兩人近日時常私下約談,更是有意將她支開就足夠奇怪,說是商討事宜,但這些蛛絲馬跡,錦虞也能猜到,他們必定是在謀劃什麽事兒。

錦虞細了杏眸,別有深意地盯著他們:“我要聽事實。”

沒料到她察覺得如此敏銳。

想著將軍之前也沒吩咐對公主如何交代。

元青怔了一怔,只好支吾著:“事實……對外就是如此……”

而元佑立刻擺出笑來:“總之羌王罪名已定,現在殿裏的矛頭都指向了烏羌。”

他豪爽的笑臉裏泛出狡黠。

又壓低嗓音:“還有尉遲亓的那群狐狗黨羽們,意圖謀逆可是要誅九族的,現在他們都急了眼,想把罪責推給羌王,鬧得是不可開交!”

錦虞羽睫輕輕一顫,眼簾微斂,沈思之下有幾分恍然。

看來,從昨日殷夕蘭入獄,到尉遲府起火,再是今日朝會,這環環相扣的變故,都在那兩人的意料之中。

而烏羌和尉遲一族,殊不知這一切不過請君入甕。

是紛紛跳入了阿衍哥哥和皇兄的圈套。

鐵證如山,任他們再鬧也無濟於事。

那些新恩舊怨,整個尉遲旁系,以及關系羽翼,那人如今是絕不會放過的。

錦虞深知其心,便沒再多問。

點點頭,只一心念著他何時出來,“還得多久?”

畢竟並非簡易的小事,定然是要些功夫的。

元青含笑道:“陛下交代了,讓屬下們先帶您回寢殿,說是今兒都沒個日頭,外邊天涼,怕公主受了寒。”

元佑嘿嘿一笑,跟著說道:“是啊!公主的鞋這麽好看,地上濕噠噠的,踩臟了多可惜,等將軍解決完了事情,肯定馬上去尋你的!”

無心歇息,錦虞自然是不想走的。

但幼潯也勸了她兩句,想著自己在這兒待著確實也改變不了什麽,保不準還會讓那兩人分心呢。

見她還是猶豫不決,元佑猛地拍了下腦袋。

“對了對了,公主,烏墨最近一不見你,就不吃不喝,前夜你不在,宮婢沒法,只好送軍中來了,可也不頂用,我今天又給帶回來了,您快去瞧瞧看,那小主子餓壞了可不得了!”

聞言錦虞瞬間驚愕。

忽而便想起她死前那幾日,烏墨寸步不離地陪著,也是跟著她滴水不進。

於是又一思索後,錦虞應了下來。

而後回眸,拉住了身旁那人冰涼的素手,“幼潯,你跟我一塊兒回去吧,殿裏暖和,反正皇兄一時半會兒也不出來。”

幼潯溫溫柔柔地笑著,卻是搖了頭。

下意識往遠階之上望了一眼,“奴婢是跟隨殿下過來的,還在這兒等著比較妥當。”

說著,反握住她纖軟的手,放到狐氅裏掖好。

不等她再言,幼潯便又擡手將她頸間的狐貍毛攏合了些。

莞爾笑道:“公主快去吧,陛下會擔心的。”

錦虞原是想再勸她一勸,眼前突然一恍惚。

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又似無事發生。

但隨後腦袋莫名慢慢泛空起來,意識開始有些不由自主的感覺。

錦虞面上不露聲色。

以為自己大抵是早膳只吃了一口,站在風中這般久,餓昏頭了。

又想著幼潯這麽好的姑娘多難得。

於是強撐著怨了句“我皇兄他真是不知好歹”。

也沒精力再去註意幼潯的表情。

錦虞稀裏糊塗地說了什麽,便側過身,邁下臺階,踩在宮道上,那步履恍惚不大穩當。

漢白玉砌成的宮道深長寬敞。

一步一步徐緩走著,錦虞只覺得自己氣力漸失似的越來越累。

地面盡是暴雨之後的水色,倒映天幕。

有冰涼的光反射而來,明暗不定地折入眸中,錦虞眼前驀然一道白光閃過,隨之又是一暗。

她頓覺無力,雙腿忽軟。

嬌柔的身子一斜,踉蹌著,便往前一徑傾倒了下去。

這一剎那,錦虞什麽都看不清了。

耳後隱約有他們驚呼跑來的聲音,但四周的一切很快都飄得很遠很遠。

錦虞跌躺在地,濺起積雨似飛花。

直到渙散的意識盡離,她仿佛墜落了無止境的旋渦裏,再尋不回思緒。

元青、元佑以及幼潯,三人大驚之下,飛快朝她奔過去。

離此處最近的自然是那人的寢宮。

也顧不得什麽規矩越權,連忙背起她去到承明宮,又傳了禦醫過去。

而蘇湛羽原先是靜默不語站在後方的。

但在看見她昏倒的那一刻,胸口竟是跟著一陣刺痛,不受控地往前疾步,想要過去抱住她。

所有的舉動都是那麽不由自己。

卻也不知為何,沒走出幾步,他也有了失力的感覺,雙腿莫名其妙開始發顫。

然而便在這時,那三人已飛奔過他,雖是著急忙慌,但極快將那人背走。

心口和腦中的痛楚陣陣交錯。

蘇湛羽不得不悶哼著蜷下身去。

方從九公主暈倒的意外中回神,又見他異樣。

墨陵咯噔一下,忙喚道:“世子——”

雙膝漸漸無力跪了下去。

蘇湛羽垂著首,恍若被扼住咽喉一般,呼吸深喘。

他掙紮著最後一絲氣力,擡眼望向宮道上,那漸漸遠去的,暖玉錦裙的背影。

墨陵一時無措,“世子,屬下送您回府。”

卻只見他唇畔微顫著,動了動,虛著氣兒隱約在說什麽。

“笙……笙……”

沒一會兒,蘇湛羽便就閉了眼,再無半分神識,撲倒著滾落最後幾層玉階。

承明宮,寢殿。

天色陰沈,殿內燃著一盞半殘的燭火。

鑲金紫檀床榻雕龍嵌玉,燭光淡淡,悄然透入羅帳。

錦虞躺在玉枕之上,一片淺影靜靜覆在她瓷白如玉的肌膚,輕拂她沈睡的容顏。

此刻殿內寂靜無聲,唯她一人,可錦虞睡得並不安穩。

黛眉如柳,鼻梁秀挺,睡顏是那樣恬淡。

但她眉間始終攏著蹙痕,細密的睫毛時而一顫。

“如果有來生,別再遇見我了……”

依稀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飄傳入耳。

錦虞心口的起伏逐漸劇烈起來,深夢中,模糊呢喃著不要。

腦海中一瞬閃過一人的身影。

他渾身是血,身上的朱紅披風已分不清哪裏是血跡。

那身堅毅的鎧甲已然裂開。

而那人一把長劍杵地,看看撐著佝僂的身子,鮮血不知從何處流出,滴滴濺落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掐指算了一下,正文快完結了。

為了激勵自己盡早寫完,從這章開始,一直到正文完結章,都給大家發紅包。

女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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