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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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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湛羽渾身一震, 愕然間正要開口勸說,便聽門口家奴傳來試探的行禮聲。

“……夫人?”

相識多年,那人連侍婢也無, 何來夫人?

蘇湛羽下意識困惑回首,便瞥見一小姑娘躲在半扇門後, 只堪堪露出一雙清眸,往裏面窺探了眼。

蘇湛羽心底驀然一顫。

那眼睛含煙籠月, 雖不見其面容, 卻是有那麽一瞬, 讓他如墜夢境。

只是他還未及細看, 方側望一眼,身前那人已從餘光處一閃而過。

錦虞纖指攀在門邊, 小臉半掩著。

見那人出來了,她便縮了回去,在廊間乖乖站好。

池衍快步過去, 走出廳堂。

擋在她面前, 聲音柔了下來:“也不多睡會兒。”

眼角含著惺忪。

錦虞輕輕看他一眼:“你不在……”

其實他出屋沒多久, 她就醒了, 問了家仆後便尋了過來。

原是想在走廊裏安靜等他接待完客人, 但聽到屋裏傳來那人的疾聲厲語, 她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去。

錦虞沒見他動過怒。

從他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起,他便是那般溫情, 如薄暮時分的靜暖光影。

可他方才,卻是那樣生氣,像是變了個人。

池衍掌心輕放她頭上,揉了揉。

好似什麽都沒發生,聲音溫溫的:“現在回去陪你。”

話落, 聽得身後踏出的腳步聲。

池衍略一側眸,甚至連頭也未回,冷淡撂下一句“送客”之後,便護著小姑娘在懷,一徑離去。

背影漸漸遠去,蘇湛羽徒留原地。

那姑娘被男人高大健碩的身軀盡數遮掩,他並未瞧見她容顏幾何,可偏就是對那雙眸子有幾分熟悉。

蘇湛羽眸色黯淡了下來。

思緒再陷那人漠冷絕情的話語,一時心中千腸百結。

墨陵站在他側後,遲疑道:“世子爺,池將軍他……”

知道他想問什麽。

垂下目光,蘇湛羽語氣沈篤:“他絕不是那樣的人。”

即便他親口說自己不擇手段,即便他承認自己背離恩義。

但蘇湛羽確信他為人,其中必定有所情由。

還有他身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姑娘……

沈默良久,有家仆猶豫之下上前請他。

蘇湛羽閉了閉眼,默嘆一氣,才提步離了將軍府。

……

沿著清靜的竹雕長廊,清光日暖點點斜入。

錦虞玲瓏的嬌軀被那人擁在懷裏,往主苑走。

但他腿長,步子邁得也快,錦虞有點跟不上了。

扯了扯那人握在肩臂上的衣袖,“慢點兒好不好……”

聽到那略含委屈的軟音,池衍一頓。

方意識到自己只想著將人馬上帶走,忘了顧及她。

緩緩停下腳步,池衍轉過身。

低頭去理她被風吹亂的衣襟,溫和了眸光:“哥哥不對。”

錦虞搖搖頭,乖靜問道:“阿衍哥哥,那人是誰呀?”

聞言,池衍默下了聲。

指尖徐緩撫平那淺紅裙裳,可有可無地答了句:“是哥哥不想看到的人。”

但錦虞還是聽出了他的陰沈和不郁。

略一思考,她輕輕笑了一下:“嗯,阿衍哥哥不想見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揚睫對上那人投來的目光。

錦虞俏眉一彎,有些調皮,“阿衍哥哥生氣了,那一定是他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就是他的錯。”

再陰鶩的心情,也在她甜美的笑容裏愈漸晴朗。

池衍薄唇慢慢拂過弧度。

想到在前堂時,自己態度那般狠厲。

頓了一瞬,靜靜看她:“覺得哥哥壞麽?”

幾乎是想都沒想,錦虞就立馬搖了頭。

“一點兒都不,阿衍哥哥特別好,否則元佑他們也不會誓死追隨你呀,而且皇兄也說了,你若稱帝,那是天下人的福氣!”

念起那陌生世子說什麽離經叛道。

錦虞又抱住男人的勁腰,仰頭清甜笑著:“你不要不開心,我們不理他。”

闃寂的眸中倒映出少女俏麗的容顏。

池衍眼波輕漾,於他而言,不論哪一世,眼前之人都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溫存的暖。

微涼的指尖梳入她千絲萬縷的秀發。

池衍徐緩說道:“倘若哥哥以後殘暴心狠,笙笙會不會失望?”

似乎是對他此言意外了下。

錦虞略微木訥後,又一次地搖了頭。

小姑娘臉蛋嬌嫩,便顯得越發純稚。

手指極具愛撫地從她鬢發滑到耳垂,又慢條斯理掠過來。

池衍輕笑了笑:“不怕?”

他的每一絲笑容,錦虞恍惚都能看懂。

不知為何,這一刻突然很想踮起腳尖,去吻那近在眼前的薄唇。

事實上,她也確實這麽做了。

錦虞擡高小巧的下巴,一枚溫軟的吻,輕而快地獻了上去。

羽毛一般拂過。

隨後她便垂下了一張清粉的臉,羞聲甜潤:“你不會兇我的。”

不經意被她親了一口,池衍心中一動。

瞬目而笑:“嗯,哥哥說過會待你好,不是騙你的。”

錦虞些微怔楞了下。

想了想,似乎不記得他這麽說過,卻也沒追問,只乖巧綻著笑顏。

掌心輕握在她玉頸,摩挲著細膩。

池衍溫緩道:“從這兒到楚都,水路兩日便可。”

這樣的撫摸分明是很親昵的肌膚之親。

但在那人做來,是那麽順其自然。

錦虞未覺任何不妥,甚至是喜歡的。

只是聽見他說楚都就要到了,眼底才不見歡躍。

她是巴不得,就這麽和他一直游玩下去。

慢悠悠地,什麽都不管。

可她也知道,如今的楚國不能沒有他。

片刻之後,錦虞點一點頭:“好。”

那一掠而過的失落,還是被他捕捉到。

池衍低下頭,“舍不得了?”

心思就這麽被他瞧透,錦虞咬咬唇,垂眸不語。

見她如此,池衍微笑看她:“乖,日子還長,哥哥將來有的是時間陪你。”

廊間浮雕砌玉,如一條深長清靜的幽徑。

周身一切皆成無聲的景致。

望著那人深邃俊美的面容,錦虞莞爾回他。

哪怕只是一時哄她,終是要在紅墻綠瓦的深宮伴他此生,她也是願意的。

抵達楚都,是在兩日後。

作為楚國都城,此處車水馬龍,軟紅十丈,最是鼎盛繁華。

池衍將錦虞安置在了王府中。

他離楚甚久,此前皆是由豫親王監國,今而歸來,他是必定得去趟宮中。

這日,定南王府,正殿內院。

應是拂曉,一縷微光透過軒窗窺進內室,幽靜如水,流入低垂的帷帳,映在那張瓷白清透的小臉。

圖騰螭紋的帳下,錦虞還靜靜沈睡著。

厚暖的錦衾嚴絲合縫地裹著嬌軀,床榻只有她一人。

池衍洗漱穿戴完畢後,悄步無聲走回榻前。

他今日墨發金玉簪冠,一身錦白蟒服鑲繡金麒麟暗紋。

是預備要去到宮裏。

池衍看了看床上的小姑娘,睡夢安然,乖得不行。

這一路而來,她都是在他身邊睡的。

最開始他還會準備兩床被褥,但小姑娘似乎更喜歡貼著他,睡著後總能擠到他衾裏,然後尋個最舒坦的姿勢窩著。

這讓池衍好嘆又好笑。

他好歹也是正常男人,也不怕他克制不住做點什麽。

不過,他確實未做任何實質性的事兒。

後來索性不多搬床褥了,直接將人摟到懷裏。

見她睡容恬淡。

池衍含著笑,伸手取下帷帳金鉤,慢慢垂下來,以免窗外的光亮擾了她清靜。

他離開時,步履也很輕。

錦虞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

巍峨磅礴的楚皇宮,殿宇飛檐輝映層錯。

即便涼冬未逝,禦花園中貫是繁花似錦,嫣紅蔥郁。

天光漸亮,假山池畔,峻拔的古柏老槐下。

一人背立岸邊,襲袞龍冠服,兩肩五爪行龍。

他發色浮灰,身形卻是筆挺健壯,觀其背影,約是不惑之年。

池衍來到花園,在他身後略一頓足。

沈默片刻後,才繼續擡步上前。

“豫親王爺。”

語色平淡依舊,卻是多了分敬重。

那人循聲側首,初現一張剛毅之容。

他臉上鐫刻有歲月痕跡,但深眸炯炯如舊,那是真正老成持重的成熟。

豫親王容顏微肅:“大戰方定,便就一月不見蹤跡,成何體統!”

這般語氣,倒不像是氣憤,而是教訓晚輩的嚴厲。

池衍微微笑道:“有您在,何愁天下不太平。”

熠眸凝他一眼,豫親王語含深意。

“這江山你自己攻來的,那這皇位你就自己坐著,別想我兜這燙手山芋。”

聽罷,池衍楞了一楞,啞然失笑。

果然……逃不過這人的敏銳。

他奪權之後便抽身奔赴東陵,除卻去尋錦虞外,也是想著將楚國交給豫親王。

畢竟,他非皇室血脈。

雖說成煜不配其位,但他懷揣先帝恩情,亦沒想過真要這江山改朝換代。

而豫親王妃身系韋族,韋族王室素有長子隨母姓的傳統。

如此一來,如若豫親王登基,楚國仍是成姓,且將來蘇湛羽也無可能相即帝位。

故而,池衍想著,這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尚還在猶豫如何說服他,果不其然被他一語中的。

池衍從容不迫,頷首道:“王爺年輕時征戰四方,謀斷之能毋庸置疑,而今卸甲還朝,權勢聲威亦是令人心悅誠服,景雲認為,大楚帝位非君莫屬。”

要說這兩人,雖是一老一少,卻都是謀略奇才,文武俱異,若比心計算定,或許,眼下姜是老的辣。

豫親王神情倨傲,直不將他的話當話。

“甭講這虛的,成煜那臭小子還半死不活在我府牢裏關著,後日登基大典,請柬我早便命人送至五洲四海,這皇位你若是撒手不管了,我幹脆將他扔回金鑾殿繼續坐著,留在我那兒還礙眼!”

池衍難得無以反駁。

這一連串密不透風的話語,逼得他是進退兩難。

他語塞一瞬,正想出言再勸。

便見那人投來淡淡一瞥。

只聽豫親王多了幾分語重心長:“先兄待你如親子,幼時你還喚我一聲王叔,又何須顧忌那些無用的世俗。”

“只要盛世安穩,大楚冠何國姓,都不甚要緊。”

他深沈如洪鐘的聲音緩緩入耳。

池衍眼底一片幽深,似是而非地玩笑道:“王叔就不怕,我以權謀私。”

豫親王若無其事“呵”了聲。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朝政交到你手裏,我倒是樂得清閑了。”

聽得此言,池衍眉眼深處蹙痕更甚,隱含猶豫。

豫親王瞅他一眼,似能洞穿他肺腑。

遠望那波瀾不驚的湖面,淡淡道:“我只認理不認親,倘若湛羽真有不對之處,我絕不袒護,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個兒去解決,我不插手。”

池衍和蘇湛羽素來要好,如今兩人雖是未在明面上顯露矛盾,但豫親王這般縝密之人如何看不出來。

饒是知曉他最明事理,聞言池衍還是怔了一瞬。

默思甚久,池衍拱手,微微躬身:“景雲有愧。”

豫親王未有避退,受他一禮。

看著他,沈穩說道:“為君者,當以親賢遠禍,人不可不察,玉石何以區分,我信你自有裁斷。”

池衍擡眸,對上那雙如淵深瞳。

交睫的瞬息,心底某處的顧慮便慢慢放下了。

……

池衍回到王府時,已過申末。

暮色暗下,似火深霞在天際被魆黑逐漸吞噬,籠得天地昏暗不明。

到達府邸,馬車靠下。

池衍移步下馬,方在守門侍衛的恭請聲中踏入府中,便見元青迎面而來。

元青快步走到他面前,垂首道:“將軍,太子殿下已抵楚都,四方館有專人接待,元佑也跟在那處照應。”

想了想,再道一句:“九公主尚還不知情。”

得知此事,池衍沈靜的面容終於微動。

算一算日子,那藥應是服用得差不多了。

眉心多了一絲凝重。

沈思須臾,他徐緩道:“知道了,等我安排。”

後又不慌不忙問:“她呢?”

將軍從不多管閑人,元青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

撓撓頭,躊躇著回答:“呃……公主原是在等您回來一起用膳,這等久了,閑不住,就跑後廚去了,說是要親自下廚……屬下,實在攔不住啊!”

聞得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要做煙火事兒。

池衍俊眉挑了一挑,唇角不經意掠過淡笑。

由著她折騰。

池衍踱步向往正殿,並未說什麽,只讓元青去備了浴水。

……

正殿,內室。

紫檀嵌邊螭紋插屏後,暖霧習習,輕漾水色。

池衍雙目淺闔,半倚浴桶,雙臂疏懶曲搭其上。

桶中溫水到胸膛的位置,那半露而出的肩背及臂膀,膚色冷白,肌肉線條結實漂亮。

旁側的木施上褪著那件錦白蟒服,烏墨蹲在邊上。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動靜輕響。

池衍劍眉微微一動,卻是未有睜眼,仍是一身慵懶的享受之姿。

外殿的門“吱呀”打開,又輕“砰”合上。

是錦虞進來了。

說甚要去後廚親自做飯給那人嘗嘗,然而眼下回來,她手裏卻是空空的。

且鬢發淩亂,白嫩的臉蛋被火氣灼暈通紅。

鼻頭上還碰了一點煙灰。

與那人同色的月白小裙亦是熏得灰不溜秋。

這是招惹了滿身狼狽。

錦虞唇瓣不悅嘟著,一踢一踏地往殿內走去。

看起來氣餒而疲憊。

突然一團雪白從內室沖她跳躥了過來。

但錦虞在後廚折騰了多時,已經累得說不出一字。

她抱起烏墨,撫了撫它的腦袋,便將它放到錦毯上。

方才在廚房,濃煙熏得眼睛生疼。

錦虞一邊揉著眼皮,一邊步入內室。

正欲去梳洗一番,將自己收拾幹凈。

卻突然見得那插屏後水霧漣漣,光影恍惚。

錦虞驀地楞住,頹然的身子一瞬站直了回來。

是他回來了麽……

略一思忖,她不由自主地挪動了繡鞋。

一步一步,極緩極慢地走過去。

無聲越過螭紋插屏,驟然入目,便是那人線條完美的半裸肩背。

錦虞怔忡在原地。

這還是如今的她,第一次見到那平素一絲不茍的錦袍銀鎧下,男人健碩的身軀。

不禁想,他正面的身材,該是如何令人血脈噴張。

這般思索著,等她反應過來,錦虞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那人身後一步遠。

一瞬間陡然回神。

思緒猝不及防一團亂,錦虞下意識便想悄悄溜走,忙不疊一轉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都還來不及驚慌,便被那人輕而易舉地拽了過去。

“啊……”

平衡一失,錦虞倏地踉蹌了下,直接整個人跌伏在了浴桶邊上。

雙手攀在沿邊,一張懵稚的小臉呆呆望著眼前那人。

目光流連下去,便是那淩厲的胸腹肌理。

錦虞心跳飛快跳躥起來。

言不出一字,只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男人那俊美的容顏,朦朧在暖煙霧氣中。

只見他薄唇略微勾起,嗓音似含著迷煙輕啞:“想看哥哥洗澡,又何必偷偷摸摸?”

作者有話要說:  阿衍哥哥美色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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