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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殺人網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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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真是一個強大的人。

他很快地冷靜下來,問:“這不是什麽類似人身攻擊的詛咒吧?”

“我大概,或許,應該沒這麽無聊吧。”松雪說。

幸村:“……是吧。”

柳生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可能只是因為剛醒過來,產生了某種錯覺吧?”他提出一種較為科學的解釋。

松雪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老神在在答道:“你不相信也正常,我也在懷疑呢。”

“那你未免也太鎮定了。”幸村的語氣裏隱隱有一種由衷的佩服。

“還好吧。”

“不會。”

她和柳生的聲音發生了交錯,然後他們互相看了一眼。

“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柳生不慌不忙地說,“我們以前都是東方快車協會的成員。如果你還有一點印象的話——我們協會上周末才一起去看了東方快車謀殺案的新電影?理論上,你所看到的血腥畫面很有可能來自於之前的影片記憶。”

“東方快車協會”,這個名字一目了然,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性質。忠實的推理小說迷確實不太容易被一個簡單的血腥畫面嚇得花容失色。

幸村點了點頭,又微微地疑惑:“我們學校有這樣的社團嗎?”

“是校外的,通過博客認識的線上同好組織。”柳生平淡地解釋道。

兩個人都一同看向他。

“我覺得你知道的更多。”松雪十分篤定。“那麽,柳生君,我是誰?”

柳生比呂士謙虛地向他們點了點頭:“其實也不是很多,不過應該比其他人多一些。因為,你父母離開前,曾經拜托我們家代為照顧。”

“我父母?”

松雪嘆了口氣,眼睛卻亮了起來,稍感欣慰。

很好,她至少不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要素過多,會讓人窒息。

“我也不是很清楚父輩的事情,只知道父親和松雪先生曾經是舊識。”柳生猶豫了下,不太確定地說著。

“他們的工作很特殊,屬於保密性質,父親跟我這麽說過——我以為是刑警一類的,但又好像不是。五年前,你跟隨父母來到神奈川定居,兩年前,他們又突然離開,說是接到了有關部門的通知,讓他們出國執行秘密任務……”

“有關部門,”松雪重覆了一遍,饒有興致地點評,“好神秘呀,我想,他們應該不是神秘事務司的員工吧?”

柳生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一笑:“你之前也這麽抱怨過。”

“至於剩下的——”柳生說到這裏,看向幸村。

兩個人交換了個眼神,柳生率先站起來,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在這裏可能不方便,先去外面等你們。”

他利落地走出病房,替他們關上了門,將空間留給這對拆夥的小情侶——盡管松雪仍然在懷疑這事的真實性。

所謂前任相見,分外眼紅。

短暫的尷尬後,松雪決定勇敢地面對現實,和過去可能發生過的錯誤。

“你之前說,我糾纏你——”

她猶猶豫豫地看向幸村。

呃,老實說,她有點想象不出來。本能的羞恥心讓她不願意承認這種“不在記憶中”的事情。

對方眸光微微閃動。

“抱歉,”他毫無征兆地開口,“我現在有些後悔,可能我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讓你受到了這樣的傷害,絕不是我本意。”

“哦,車禍。”松雪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水,“你們還沒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你在醫院躺了兩天才醒,現場結果已經出來了。警方調查說是意外。”幸村的表情有些凝重,“但是最關鍵的一個監控攝像頭恰好故障了,另外拍到的畫面很模糊,並不完整,讓我有些懷疑……”

可能是有預謀的。他輕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想,然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也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正因為如此,我找到了你——”

“咳。”松雪委婉地打斷了他的話,“能不能說點簡單的,能讓聽懂的日語?”

幸村從善如流地點頭,思索了一會兒才說:“我們沒有交往過。”

事情終於開始清晰起來了。

松雪輕輕舒了口氣,她發覺自己並不是很意外。也許是因為,剛才聽他嘗試著叫自己的名字時,那種口吻過於陌生,讓她覺得很不自然。

“所以,為什麽——”她展開豐富的想象力,愈發興致勃勃,“你別跟我說,令尊令堂這個年紀就開始催婚催戀,逼得你找一位假女友應付吧?”

“那倒不是。”

“哦哦,那就是幸村君在學校裏太受歡迎了,為了一口氣回絕所有的追求者,想找一位擋箭牌。”

“……”

“……嗯??”

這一回,幸村沈默了。

松雪倒抽一口冷氣:完蛋,她猜中了嗎?

不可思議!

當她還是個小學雞的時候,就特別愛寫這種情節……但那至少是十年前流行的套路了!到現在居然都還沒過時?!

松雪驚嘆著搖搖頭。

也許,是她無法理解直男的思維方式?確實,他們有可能還停留在十年前。

“套路越老,越管用。”幸村沒有被她惹惱,依然好脾氣地答道。他臉上剛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又很快褪去了,“不過,也不完全是因為如此。”

“這麽圈圈繞繞的嗎?”松雪心裏受到了一絲震撼。

她可能低估了這幫高中生創造狗血劇本的能力。

唉,但是嘛,她好像沒資格這麽說……畢竟她從十年前就開始編造花裏胡哨的狗血劇本了。

想起以前的黑歷史,松雪微微慚愧地撇開了目光,盯著床頭的花瓶看了一會兒,直到幸村繼續往下說,拽回了她的註意力。

“首先,我想找一個能夠幫助我的搭檔。”幸村簡單地解釋,“柳生向我推薦了你,他說你和你很像,比較擅長從混亂的事物中看穿真相——現在想來,可能是因為你們共同的愛好吧。”

松雪沈著地說:“好像很合理。”

“我們聊了一會兒,你接受了我的提議,然後我們開始在學校裏接觸……確定‘交往’大概是一周後,然後到半個月前我提出分手,大概不到一個月。”

“好像很正常。”松雪點點頭,突然疑惑,“所以問題在哪裏?也沒有誰死了或者失蹤了,學校裏也沒有挖出多年陳屍體——我的業餘愛好完全沒有發揮的餘地呀?”

還要平白替他承擔那麽多男生女生的嫉妒,真的是……

松雪有些傷感地想道,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原先覺得你的想法有些誇張,雖然找你幫忙,但並沒有真的想過是謀殺案。”幸村若有所思地說著,歉意地向她笑了笑,“但是,現在,松雪同學——你好好看一下自己,這不是有一個差點被謀殺的‘死者’嗎?”

她微微楞住。

“還有你剛才說的,醒過來看到我……某種意義上,更加印證了這種可能性。”他微微蹙眉,“不介意的話,你能再說得清楚一些嗎?”

松雪機械地表述了一遍:“我看到幸村君像個屍體一樣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

“兇器呢?有這種東西嗎?”

“有一把刀,”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的臉色,確認無恙才說下去,“插在胸口,靠近左胸,但並不是心臟的位置——”

她的記性很好,對此幾乎可以確定:“刀柄是白色的,有一圈淺藍色的花紋。”

如果再次見到的話,她一定能認出來。

——前提是,真的會發生什麽。

幸村沈默地坐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平靜地開口:“那麽,其他人呢?”

松雪目光平移,看向了窗外飛過的小鳥,幹巴巴地說:“被你發現了啊。”

“你也沒有特別掩飾。”幸村提醒道。

“胡說,我已經很努力地掩飾了。”她嘆了口氣。

“是的,我睜開眼的第一秒,在我床邊看到了一堆屍體。”

幸村望著她,露出了非常同情的表情。

“一定很可怕吧?”

“是啊,誰會真的希望謀殺案出現在小說和電影之外的地方呢?”松雪聳了聳肩,“聽柳生君說我爸可能是個刑警,他肯定也不會希望有這種事情發生的。”

她重新將兩個人的對話想了一遍。

“幸村君,”她邊想邊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找我幫忙的真正原因呢。”

幸村那雙柔和的紫眸微微暗淡下來。

“我並沒有實際證據。”他緩緩道,“只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我找到了你,然後,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

他開始報出一串時間點。

某月某日,松雪光收到了一封恐嚇信,字體歪歪扭扭,是用紅顏料寫上去的。那是他們“交往”的第二天。

三天後的美術課上,她的同桌發現自己的顏料盒不見了。

“這麽說,像是我自導自演一樣?”松雪插嘴。

一周後,後援隊隊長松本由子發現他們的應援物失蹤。

存放應援物的社團辦公室只有三把鑰匙,一個在她手裏,一個歸老師保管,最後一個交給了網球部部長——他們網球部沒有監督老師,一切都由幸村負責。

此外的時間裏,還有一些諸如此類的零碎事情,松雪整理了一下,發現全都可以聯系到自己身上。

她和網球部部長交往,等於擁有了拿走鑰匙的機會,然後破壞了後援隊的應援物,讓他們難堪。

動機也簡單,因為後援隊與網球部關系親密,那位漂亮的松本同學和幸村曾經傳過一段緋聞……

“再說說分手以後吧。”松雪心靜如止水,“哦對了,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來著?”

“因為那段時間,針對你的流言蜚語很多,”幸村搖了搖頭,“這也是我正準備說的。我當然不會相信這些沒頭沒尾的詆毀,但是……”

在松雪好奇的註視下,他好像變得很艱難,好一會兒才說:“我卻那麽做了。”

她歪頭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

“好像被某種力量主導了一樣。”幸村這麽說的時候,臉上有微微的慚意,“接著,就做出了很不理智的事情……”

“可你現在挺正常的。”松雪歪頭。

“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是這樣。”他沈吟著,“但是一旦有外人在場——哪怕是柳生,盡管我很願意相信他,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一視同仁地對待——總會做出那麽一些不可控的行為。”

幸村微微地嘆了口氣:“或許你也發現了,剛才大家都在場的時候,我一直在控制自己少說話。”

在他的引導下,松雪回憶了一下。

一個小時前,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每個人對自己都沒什麽好臉色,包括柳生,臉上的冷漠也完全是真實的。她還以為他是個演技豐富的兩面派呢……

或許是她錯怪對方了。

“分手以後呢?”

“發生了很多。”幸村回答得很快,“你在訓練時間跑到網球部,抓著我的隊友哭,和後援隊的女生在課間發生了爭執,把她的筆袋扔下了窗戶,還有這樣的事情……”

松雪明白了,這就是她的名聲在同學之間一落千丈的原因。

“這麽看來,我也被影響了。”

幸村搖搖頭,表示並不知情:“我當時不知道你是否在演戲,因為那段時間我很難找到和你四下聯系的機會。再後來,到這個周末,你獨自上街的時候,被一輛超速的無牌車撞了——”

這樣一來,就不止是普通的校園糾葛了。

松雪嘆了口氣,如果只是女生之間的吃醋紛爭,怎麽會上升到制造車禍偽裝成意外的程度?這可是謀殺啊。

她花了點時間消化這些信息,擡起頭來與幸村對視。

片刻後,松雪鄭重地點了點頭,說:“我現在相信,我爸媽可能真的在神秘事務司工作了。哦,順便問一下,你上國中前有沒有看到滿天飛的貓頭鷹?”

“……如果有的話,我倒是會很高興。”幸村十分悵然地答道。

“我想也是。”她露出惋惜的表情。

幸村起身告別的時候,兩個人還沒有商量出完美的對策。

“見招拆招吧。”松雪大方地說,“如果真的有人想害我,她——抱歉,我被誤導了,也可能是他,肯定會再次出手的。”

那可就麻煩了。幸村不讚同地皺起眉頭。

“那麽,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定要更加小心。”幸村頓了頓說,“或許,還有我自己。”

他沒有忘記松雪“看到”的那些,心情微微下沈。

“今天之後,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和你暫時保持距離。”他話鋒一轉,“但如果你遇到了任何緊急的事情——請立刻找我,如果聯系不上,那就轉告柳生,好嗎?反過來,如果我發現了什麽,也會盡快通知你。”

“或許你還要提醒一下你身邊的那些朋友。”松雪半開玩笑地提了一句。

“希望是我想多了。”幸村也溫和地笑了笑。

“那麽,合作愉快。”

松雪握住他伸出的手:“事情結束後,請委托人務必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錢不是問題。”幸村說,“你的醫藥費就是我付的。”

“……啊,這。”

……

他離開之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松雪光托腮望著窗外,神情安靜,夕陽的餘暉在照在她紅褐色的發梢上,更顯得柔和安寧。她有一雙動人的綠眼睛,那不過是繼承了一些異域的血統,看起來與尋常人並無二致。可那雙眼睛究竟看到了什麽呢?

他想,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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