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裏還剩下一千出頭，葉飛鴻用來買了一只普通手機。

把sim卡裝好之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感覺連一聲都沒響完，電話就被接起來了。

葉飛鴻連忙開口道：“大哥——”

電話那頭沈默了兩秒鐘，一個男人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毛毛？你在哪兒？”

又是毛毛！

葉飛鴻對他這個可笑的小名別提有多抗拒了，可惜無論怎麽掙紮，他家長輩們都依然故我，還大言不慚地表示，毛毛你可真是矯情啊，這世界上有取錯的大名，但絕不會有取錯的昵稱。

……合著他在長輩們眼中，就那麽跟“毛毛”這個昵稱配一臉？

這要是在往常，他哥這麽稱呼他，他早就炸毛了。可如今形勢不對，他正克制不住的心虛，哪還顧得上這等小節？老老實實地報了自己的坐標。

葉飛鴻考上大學之後，就以“我要學著獨立”為借口從家裏搬了出來，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公寓。平日裏大多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邊，偶爾回去老宅那裏打個晃。長輩們對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老老實實地，別作妖就行了，而幾年下來，葉飛鴻的表現也算得上及格。

這次突發意外，讓葉飛鴻自己說，就純屬於不可抗力的範疇，不算主觀意識上的作妖。

但在外界看來，他是一聲不吭地接連失蹤了三天，電話關機，人影全無，所有的親戚朋友同學，沒一個人知道他去哪兒了。所有酒店沒有他的入住信息，交通部門也找不到他購票出走的憑據。

葉飛鴻之前還有些僥幸心理，覺得三天而已，也許他的家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失蹤過。

可一聽見他大哥的語氣，他就知道，壞了。

他們非但知道他失蹤了，還極有可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

這麽長時間，整個帝都城不會都被他哥給翻過來了吧？

尤其他外公都九十多了，要是連這位老爺子都知道了，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忐忑不安地在他自己的那套小公寓裏等了十幾分鐘，大門就從外面打開，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沖進來。

這還是買房子的時候，他把備用鑰匙給這兩個哥哥一人留了一把，方便他們想過來的時候，可以自己開門。

進來的這兩個男人，前面那個略矮一點的，是他的大哥，名叫韓宇，後面略高一點的，是他的二哥，名叫韓軒。

他們兩個的名字，是取自“器宇軒昂”中間的兩個字，而韓家這一代的兩個兄弟，也果然沒有辜負長輩寄寓在他們身上的殷殷期望，精力充沛，風度不凡，在整個二代圈子裏，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葉飛鴻並不是韓家人，這倆人都是他的舅家表哥，大表哥韓宇是大舅家的，比他大十歲，二表哥韓軒是二舅家的，比他大八歲。葉飛鴻因為從小就父母雙亡，他是在韓家長大的，感情上，韓宇和韓軒對他來說，不是親哥勝似親哥。

“咦，二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葉飛鴻迎上去，眼睛裏滿是驚喜。

大表哥韓宇是從政的，目前就在帝都任職，他們之間往來比較方便。倒是二表哥韓軒，成年之後就去部隊了，平日裏除了有限的探親假，根本見不到這位的人影。所以算起來，葉飛鴻也有半年沒見韓軒了，這會兒突然見到，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韓軒哪怕是穿著便服，那種部隊走出來的氣質仍然一目了然，他上前板住葉飛鴻的肩膀，上下打量他幾回，這才仿佛放下心來，皺眉問道：“毛毛，你這幾天遇見什麽事兒了？跟人間蒸發一樣，老子差點給你嚇死！”

韓宇冷哼：“你最好說實話，這幾天我調取了你失蹤地點附近的所有攝像頭，除非你突然長了翅膀，否則，根本說不通。那個名叫江成的混混怎麽會拿到你的衣物錢夾手機的？他倒是發了一筆橫財，可惜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車禍昏迷了，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

正因為調查出來了這麽多東西，韓宇才如此心驚，他認定自己的弟弟出了事，生死未蔔，這兩天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架勢，翻天覆地的找人，幾乎沒有合眼過。

此時，韓宇眼底下兩團青黑，眼球上布滿紅血絲，整個人憔悴的仿佛老了好幾歲。

不敢告訴長輩，怕他們受不了，後來到底頂不住壓力，韓宇通知了還在部隊裏的韓軒，韓軒聽說之後，二話沒說，就請假趕了過來。

以他們的能量，毫不誇張的說，這哥倆合起來布下的絕對是天羅地網！可惜沒頭緒依然是沒頭緒……誰知道就在他們都快崩潰的時候，葉飛鴻竟然又自己回來了。

雖然韓宇和韓軒並沒有把找他的過程盡述一遍，但葉飛鴻又不是傻瓜，只看大哥二哥如今的形容，就知道他們為自己究竟費了多少心力。

心裏又是愧疚又是感動，葉飛鴻先把大哥二哥請到沙發上坐下，他沈吟一會兒，下定決心。

“哥，這事兒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話音剛落，就直接恢覆了原形。

由一個長身玉立的英俊青年，變成了一只海碗大的龜。

韓宇和韓軒都不是沒見識的人，但此時此刻，面對如此詭異的境況，依然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好懸沒有從沙發上躥起來！

時間靜止了幾秒鐘，直到葉飛鴻又變回人形。

“額……”

他略有些尷尬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內褲、褲子又穿了回去。

“毛毛，這是怎麽回事？！”

根本沒有註意到他的狼狽，此時韓宇和韓軒的表情都很嚴肅，尤其大哥韓宇，臉色鐵青，冷的怕人。

聰明人最容易想多，一個大活人突然變成一只龜，除非葉飛鴻那樣的變態，正常人都不會認為這是什麽天賦英才，只以為是見鬼的詛咒。

葉飛鴻坐在他們對面，將自己突然血脈覺醒、基因返祖的事大致交代了一遍。

他倒沒好意思說自己還能變身成女人，只說了有關陰陽功德龜如何需要積攢功德，都有什麽樣的特殊能力等等，“哥，你們也別擔心我，我覺得這其實是好事，積累功德什麽的，想來不算難，平時就是麻煩一點，可有失必有得，一般人想有這種奇遇，還輪不上他呢！”

葉飛鴻相當看得開。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誰都瞞著，尤其至親的這幾個人，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自己長期需要功德，就勢必會折騰出來一些動靜，如果他們問他為什麽，莫非他要一直撒謊？

更何況，隔幾天就要變成女人，相當於本體“失蹤”幾天，這要如何解釋？

任何謊言都是有破綻的，為了維持一個謊言，很可能需要他接著再撒無數個謊言為其打掩護，滾雪球一樣，早晚將他自己繞進去……得不償失，與其最後被人戳穿，不如開始就坦誠布公。

再說，他有能力了，就想首先讓自己的至親們跟著受益，而如果一直瞞著，他要如何讓他們相信，自己竟然會蔔卦看風水了？倒是可以培養一個傀儡，走曲折路線什麽的，但這種方法一來太累心，二來，依然避免不了穿幫的可能。

或許最主要的是，他信任自己的親人們。

這是他的家族，是他的血脈至親，他們有感情的紐帶，也有利益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生活並不像那些戾氣滿滿的狗血小說，只要是親戚都是極品，兄弟姐妹窩裏鬥的比對外人都狠——而事實上，除非腦殘且無心肝，有哪個人會選擇損人不利己的“大義滅親”？

葉飛鴻願意把自己的秘密，選擇性地告訴這兩個哥哥。

他心裏想的是，如果這世界上連他們都不能信任，連他們都會背叛傷害他，那人活著還有什麽勁呢？

以陰陽功德龜蔔卦方面的能力，他也可以確保，至少在面相上，大哥二哥雖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好人，但他們都有自己的堅守，心性通達，重情重義，當得起他的信任。

大哥韓宇很快鎮定下來，他並沒有在葉飛鴻的諸多能力上面糾纏，他看著自己從小看到大、幾乎是當兒子一樣養的小弟，一針見血——

“既然，你要維持人形，就必須得積累功德，那你可知道，究竟什麽才是功德？”

武力層面，大哥韓宇絕對不是二哥韓軒的對手，但要論動腦子，二哥韓軒就只能靠邊站了，所以二哥一言不發，只讓大哥負責發言。

葉飛鴻沈吟一會兒，緩緩說道：“大概就是懲惡揚善吧，在我的傳承記憶中，陰陽功德龜一般都會選擇做神棍，給好人消災避厄，讓壞人受到懲處，把算命看風水得來的錢財捐獻出去，扶貧濟弱什麽的，有的時候還會預知一下災難，讓人們提前躲避，或者做一些澤被一方的風水大陣，改良一地風水氣運……”

韓宇微笑說道：“你說的沒錯，但這些不過是小道，格局太小了。”

他疲憊地揉揉自己的眉心，慢慢組織語言，道：“為政者，推行善政，站在市長的角度，他可以富佑一市，站在元首的角度，他可以影響一國，這是功德。消弭一場戰爭，給戰亂之地帶來和平，讓當地人民可以穩定的發展民生，這是功德。開啟民智，改善教育方針政策、改善教育環境條件，讓原本愚昧的民眾獲得知識、技能，這是功德。”

葉飛鴻張大嘴巴聽著自己的大哥裝逼，整個人都傻了。

如果以這種高度來看……

果然，歷代陰陽功德龜的格局都太小了。

哪怕有驚才絕艷的前輩做到了國師的位置，也只是用神鬼報應之道，來影響當權者，先不說當權者會不會聽他們的，就算聽了，天道公平，分給他們的功德依然只是極少數，絕大部分反而給了真正下命令的人。

這就是格局。

格局決定眼界，眼界決定你可以成為什麽樣的人。

好比歷朝歷代的開國太祖，他們文不如謀士，武不如將帥，但定鼎天下的人，卻只能是他。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

是否，數代陰陽功德龜，都走錯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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