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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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半, 林嫣從夢中醒來。
透過門板，可以看到臥室外的過道亮著燈，林嫣聽到她爸在外面和人說話。
“咚咚。”
房門被敲響。
林嫣睡覺喜歡鎖門, 她掀開被子把門打開, 面前的林墨拿著手機, 先是和另一頭的馮吉交流幾句，然後問她：“殷殷有沒有聯系你？”
“沒有。”
父親忽然提到沈殷，這讓林嫣心中略微不安, 眉心微皺：“他出事了？”
“殷殷不見了。”
林嫣迅速轉身去摸床頭放著的手機。
上面確實沒有未接來電，並且沈殷也沒有給她發新的消息。
她見林墨要走, 追過去又問了一句：“殷殷不是在他表舅家嗎？”
入睡前, 對方還跟她說了晚安，說他餓了, 在煮餃子，吃完就睡覺。
“好像是和家裏的孩子鬧矛盾了，他表舅說兩個孩子都跑出了家門，有一個找回來了, 但殷殷還沒找到。”
沈殷是去追他表哥的，但等到他表哥哭哭啼啼地被找回來，他卻不見了。
沈殷的表舅以為外甥會跑到林家，這才大半夜找林墨詢問。
林墨已經換上了出門的衣服，頭也不回：
“要是殷殷聯系你，記得跟我說。我和你馮阿姨出去找找。”
可是沈殷在假期都不怎麽愛出門, 他總是喜歡坐在飄窗前看書, 看風景, 很少會去遠一些的地方。
這座城市這麽大, 他能去哪兒？
難道是找他表哥的途中迷路了？
林嫣不願意去想更嚴重的結果。
她換了一套簡單的運動裝, 也打算出去找沈殷。
這時家裏已經沒人了，林嫣聽到樓下馮吉的車發出的轟鳴聲，她站在小區門口那片廣場的噴泉旁，冷靜地思考沈殷可能會去的地點。
今晚的夜是燥熱的，空氣也比較潮濕。
一點多的這個時刻，街上依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車，但一般的店鋪都關門了，只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還亮著燈。
走在街道的一邊，林嫣去了好幾家她和沈殷常去的店鋪，店門前空空如也，只偶爾飄來幾片落葉。
林嫣細致地尋找著，叫著沈殷的名字，她去了平常吃飯的地方，去了便利店，去了理發店，附近的角落都被她找遍了，林嫣確信沈殷不在這裏。
林嫣已經有點熱了，她覺得沈殷既然沒有回到這裏，可能還是在他表舅那邊，但那邊又說到處都找過了，沒有看到沈殷。
林嫣擦掉額上的汗，扯了扯衣服的領口。在尋找的過程中，她給沈殷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卻猶如石沈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兩點半。
街上更安靜了，連流浪貓狗的叫聲都沒有，車輛變得少了。
林嫣跑了一趟沈殷表舅家，她爸和馮吉竟然也在，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著具體的對策。
“報警吧。”
表舅媽說，“現在這麽晚了，就憑我們這幾個人，也沒辦法把孩子找回來。殷殷一個男孩子，要是遇上什麽流氓地痞怎麽辦。”
表舅瞪著小兒子：“要不是你使小性子非要跑出去，你表弟也不會追出門找你。結果呢？你倒是美滋滋躲在附近炸雞店吃東西，倒把你表弟弄丟了。”
他這小兒子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脾氣，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過一會兒就好了，就算離家出走，也只是躲在附近，所以表舅才能這麽快把人找回來。
“又不是我讓他出去的。”
沈殷的二表哥氣憤地回了一句。
見父親想找棍子揍自己，他立刻躲到哥哥背後。
聲音變小了些，依舊不服氣：“還不是你們不好，為什麽不看著表弟？他追出門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攔著，我又不知道他在後面！”
“我倒是讓殷殷去睡覺了。”
迎著這麽多人的目光，表舅氣勢也降了下來。
他搖搖頭：“這孩子不聲不響的，我讓他去睡，他吃完東西乖乖地回到房間，我就以為他真的睡覺了。”
結果等他和妻主出去把小兒子逮回來，洗漱完，他躡手躡腳去了沈殷的房間，想看看孩子睡得好不好，怕今天晚上這件事後，外甥心裏不舒服。
結果床上沒人！他不在家！
馮吉也開著車在城裏繞了兩圈，她安慰眾人不要急：“孩子會不會是想父母了？”
表舅微楞：“你是說，殷殷可能去以前住的房子附近了？”
“只是有這個可能。畢竟你們雖然是親戚，但家裏吵架，他作為寄居的人，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想念真正的家。”
馮吉提出這個觀念，表舅開始回憶沈殷父母以前在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常去的地方。
一行人也紛紛分頭往那些地點趕去。
“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林墨問女兒，可看到她的眼神，他知道女兒是不會同意的。
“我自己去找。”
林嫣淡淡道。
她的情緒不太好。
以前沈殷住在林家，就算受了什麽委屈，被人欺負，都有林嫣幫忙護著，林墨關心著，盡管他們不是一家人，但的確對沈殷十分上心。
現在沈殷的表舅強硬地把人帶走，住了才不到兩個月，就導致沈殷從家裏跑出去。
既然知道小兒子和外甥有矛盾，為什麽還非要把人留在家裏？明明看見了這個問題，卻又不想辦法解決。
從表舅一家人的口中，林嫣知道了他們平時對沈殷的態度，就像沈殷對她說的那樣，的確十分照顧。
但這個“照顧”太客氣了，太刻意了，一邊誇讚沈殷，一邊不自覺拿他和家裏的孩子比，導致從小被嬌慣的沈殷的二表哥心裏不平衡，覺得沈殷是來搶他的家人的。
殷殷會去哪兒呢？
最終，大家連沈殷家以前住的房子、沈殷以前的小學、中學都去過了，還是沒有把人找到。
表舅媽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實在不行只有報警了。”
他們在表舅家集合，大家都一無所獲。
二表哥終於哭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趕他走，我就是覺得爸爸老批評我，整天說表弟這個好，那個好……”
他是遷怒到沈殷身上了，以前是全家的寵兒，如今所有人都要他給沈殷讓步，這種心理不平衡讓他感到了恐慌。
二表哥抹淚：“要是表弟回來，我再也不說那些話了。”
“先回家吧。”
林墨道：“待會兒我去報警，孩子們都去休息，其他事都放一邊。”
等林墨離開沈殷表舅家，坐進車裏，才發現女兒沒上來。
“小嫣呢？”馮吉也疑惑道。
她什麽時候不見的？
……
荒草叢生的廢棄公園，它坐落在一家新開補習機構前面。
十二年前，這家補習機構還是這邊工廠的職工專屬幼兒園，小小的操場和公園的樓梯相連。
小孩子們都喜歡跑到公園做游戲，他們的父母也會在接孩子回家吃飯後，一家人到公園散步。
但自從城市有了新的開發計劃，這邊的人就越來越少，工廠也不見了，幼兒園的老師都跳槽了。美麗的公園逐漸無人管理，變成了城市小小角落裏被丟棄的，只存在於人們心中的回憶。
林嫣是在大人們提到沈殷的父母時，才忽然想起，這段日子她和沈殷在手機上聊天時，對方提到過的童年。
沈殷的父母不是一開始就在她爸那家公司上班的，以前他們還做過工廠的職工。
後來收養了沈殷，想給孩子更好的環境，他們這才努力工作，攢錢買了新房子，搬到另外的地方，進入新的公司。
林嫣沒怎麽來過公園這邊，不過她對這裏也有一些印象，沈殷提到公園時，林嫣還說哪天抽時間和他一起過來瞧瞧。
但沈殷的表舅來到盛川後，林嫣一心想著珍惜和沈殷在一起的時光，以及努力學習，把成績提上去，就忘記了這個約定。
這裏的草都有小腿那麽高了。
林嫣記得沈殷說公園很大，但她看到的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園子。
也許那是沈殷童年的濾鏡吧。
這裏沒有燈，但輔導機構那邊還亮著燈。借著點點微光，進了這個小小的公園後，林嫣隱約看到了一個秋千，秋千旁邊還有一顆樹。
樹很高，樹身粗壯，沈殷說曾經和小夥伴一起在樹下過家家。
林嫣當時還幻想沈殷的過去，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和朋友坐在一起，拿樹葉花瓣什麽的當作“飯”。
這樣幼稚又天真的游戲，她小時候並不喜歡玩，但沈殷喜歡玩，林嫣當時就回了他一句“挺可愛的”。
林嫣並不確定沈殷一定在這裏，她只是失望很多次後帶著僥幸尋過來。
沈殷原先借住在她家，後來又被他表舅帶走，兩邊還為了他爭執過，即使表舅這方因為親戚的身份勝利了，兩邊的關系卻變得僵硬。
離開了林家，表舅家的哥哥又因為沈殷鬧起來，沈殷會不會思念屬於他的，那個一家三口之家呢？
她的小啞巴從來都是乖巧的、溫柔的、哭過之後又很快笑起來的，誰都說他懂事，脾氣好。
但林嫣知道，小啞巴其實怕黑，怕蟲子，怕鬼，被人兇了也會怕。
他可喜歡哭了。
之前他們在教室看電影，林嫣從沈殷這裏得知，他小時候也是會跑到父母房間撒嬌的。
被父母寵愛著長大，一夜之間失去雙親，所以才會比以前更懂事，更刻苦學習，時常考班上的第一名。
“殷殷。”
林嫣像之前找沈殷時那樣叫他。
她的嗓子已經有點啞了。
這裏真的很黑，林嫣剛進來時，心就沈了下去，這樣的環境，小啞巴真的會來嗎？
她是不是又要失望了。
雜草被林嫣踩在腳下，走動時發出沙沙的聲響，林嫣似乎聽到了貓兒的叫聲。
這裏除了秋千，還有沈殷說過的很大的花壇，以及蹺蹺板、假山。
林嫣慢慢搜尋著，她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一路找，一路叫著沈殷，最後有些無措地站在花壇旁，蹲了下來。
雜草摩挲著她的褲腳，林嫣無意識地揪了幾把。
額頭上的汗變冷了，腳有些疼。
林嫣出門的時候隨便穿了一雙鞋，這雙鞋並不適合運動，走了這麽久，她的腳後跟已經磨出了水泡。
林嫣不敢想找不到沈殷會怎麽辦。
就算明天可能會找到，她也不敢想沈殷晚上沒回家，這一夜他要怎麽過。
天氣這麽熱，小啞巴白天都沒喝多少水，下午幹活兒又腰酸背痛，之前在學校還偷偷跟林嫣說呢。
林嫣的情緒持續低落，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無視腳後跟的疼痛，慢慢地往外走。
她還是習慣性地叫著“殷殷”，卻不再期待沈殷會回應。
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自己好像把小啞巴弄丟了。
朦朧的夜色下，公園陰森森的，林嫣經過一座假山，打算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忽然，她頓住了。
伴隨著沙沙的聲音，一個黑影站了起來，立在假山前。
短發，身材纖瘦，白色的衣服在隱約的微光中十分明顯，怯生生地朝她慢步走過來。
當他走到輔導機構那邊投過來的光芒下，整個人完全被光罩住，林嫣看到了一張哭泣過的，眼圈紅紅的，面色蒼白的臉。
“殷殷。”
林嫣輕輕叫了一聲。
奇怪的是，她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因為找了他幾個小時而生氣。
她只是很平靜地望著他，然後張開雙臂，對他說：“殷殷，過來。”
沈殷走得很慢，很猶豫，就好像最初他們見面那樣，似乎是怕林嫣。
林嫣往前走了幾步，把少年抱在懷裏。
他好像已經沒有眼淚了，埋在她的頸窩，頭發淩亂，狼狽得很，她感覺到懷裏這具身軀的顫抖。
而林嫣仿佛一尾缺水的魚，終於汲取到甘甜的水。
她在這個晚上，著急過，傷心過，失望過，憤怒過，這一刻只有寧靜。
夜晚太黑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是她的月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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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房門被敲響。
林嫣睡覺喜歡鎖門, 她掀開被子把門打開, 面前的林墨拿著手機, 先是和另一頭的馮吉交流幾句，然後問她：“殷殷有沒有聯系你？”
“沒有。”
父親忽然提到沈殷，這讓林嫣心中略微不安, 眉心微皺：“他出事了？”
“殷殷不見了。”
林嫣迅速轉身去摸床頭放著的手機。
上面確實沒有未接來電，並且沈殷也沒有給她發新的消息。
她見林墨要走, 追過去又問了一句：“殷殷不是在他表舅家嗎？”
入睡前, 對方還跟她說了晚安，說他餓了, 在煮餃子，吃完就睡覺。
“好像是和家裏的孩子鬧矛盾了，他表舅說兩個孩子都跑出了家門，有一個找回來了, 但殷殷還沒找到。”
沈殷是去追他表哥的，但等到他表哥哭哭啼啼地被找回來，他卻不見了。
沈殷的表舅以為外甥會跑到林家，這才大半夜找林墨詢問。
林墨已經換上了出門的衣服，頭也不回：
“要是殷殷聯系你，記得跟我說。我和你馮阿姨出去找找。”
可是沈殷在假期都不怎麽愛出門, 他總是喜歡坐在飄窗前看書, 看風景, 很少會去遠一些的地方。
這座城市這麽大, 他能去哪兒？
難道是找他表哥的途中迷路了？
林嫣不願意去想更嚴重的結果。
她換了一套簡單的運動裝, 也打算出去找沈殷。
這時家裏已經沒人了，林嫣聽到樓下馮吉的車發出的轟鳴聲，她站在小區門口那片廣場的噴泉旁，冷靜地思考沈殷可能會去的地點。
今晚的夜是燥熱的，空氣也比較潮濕。
一點多的這個時刻，街上依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車，但一般的店鋪都關門了，只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還亮著燈。
走在街道的一邊，林嫣去了好幾家她和沈殷常去的店鋪，店門前空空如也，只偶爾飄來幾片落葉。
林嫣細致地尋找著，叫著沈殷的名字，她去了平常吃飯的地方，去了便利店，去了理發店，附近的角落都被她找遍了，林嫣確信沈殷不在這裏。
林嫣已經有點熱了，她覺得沈殷既然沒有回到這裏，可能還是在他表舅那邊，但那邊又說到處都找過了，沒有看到沈殷。
林嫣擦掉額上的汗，扯了扯衣服的領口。在尋找的過程中，她給沈殷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卻猶如石沈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兩點半。
街上更安靜了，連流浪貓狗的叫聲都沒有，車輛變得少了。
林嫣跑了一趟沈殷表舅家，她爸和馮吉竟然也在，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著具體的對策。
“報警吧。”
表舅媽說，“現在這麽晚了，就憑我們這幾個人，也沒辦法把孩子找回來。殷殷一個男孩子，要是遇上什麽流氓地痞怎麽辦。”
表舅瞪著小兒子：“要不是你使小性子非要跑出去，你表弟也不會追出門找你。結果呢？你倒是美滋滋躲在附近炸雞店吃東西，倒把你表弟弄丟了。”
他這小兒子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脾氣，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過一會兒就好了，就算離家出走，也只是躲在附近，所以表舅才能這麽快把人找回來。
“又不是我讓他出去的。”
沈殷的二表哥氣憤地回了一句。
見父親想找棍子揍自己，他立刻躲到哥哥背後。
聲音變小了些，依舊不服氣：“還不是你們不好，為什麽不看著表弟？他追出門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攔著，我又不知道他在後面！”
“我倒是讓殷殷去睡覺了。”
迎著這麽多人的目光，表舅氣勢也降了下來。
他搖搖頭：“這孩子不聲不響的，我讓他去睡，他吃完東西乖乖地回到房間，我就以為他真的睡覺了。”
結果等他和妻主出去把小兒子逮回來，洗漱完，他躡手躡腳去了沈殷的房間，想看看孩子睡得好不好，怕今天晚上這件事後，外甥心裏不舒服。
結果床上沒人！他不在家！
馮吉也開著車在城裏繞了兩圈，她安慰眾人不要急：“孩子會不會是想父母了？”
表舅微楞：“你是說，殷殷可能去以前住的房子附近了？”
“只是有這個可能。畢竟你們雖然是親戚，但家裏吵架，他作為寄居的人，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想念真正的家。”
馮吉提出這個觀念，表舅開始回憶沈殷父母以前在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常去的地方。
一行人也紛紛分頭往那些地點趕去。
“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林墨問女兒，可看到她的眼神，他知道女兒是不會同意的。
“我自己去找。”
林嫣淡淡道。
她的情緒不太好。
以前沈殷住在林家，就算受了什麽委屈，被人欺負，都有林嫣幫忙護著，林墨關心著，盡管他們不是一家人，但的確對沈殷十分上心。
現在沈殷的表舅強硬地把人帶走，住了才不到兩個月，就導致沈殷從家裏跑出去。
既然知道小兒子和外甥有矛盾，為什麽還非要把人留在家裏？明明看見了這個問題，卻又不想辦法解決。
從表舅一家人的口中，林嫣知道了他們平時對沈殷的態度，就像沈殷對她說的那樣，的確十分照顧。
但這個“照顧”太客氣了，太刻意了，一邊誇讚沈殷，一邊不自覺拿他和家裏的孩子比，導致從小被嬌慣的沈殷的二表哥心裏不平衡，覺得沈殷是來搶他的家人的。
殷殷會去哪兒呢？
最終，大家連沈殷家以前住的房子、沈殷以前的小學、中學都去過了，還是沒有把人找到。
表舅媽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實在不行只有報警了。”
他們在表舅家集合，大家都一無所獲。
二表哥終於哭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趕他走，我就是覺得爸爸老批評我，整天說表弟這個好，那個好……”
他是遷怒到沈殷身上了，以前是全家的寵兒，如今所有人都要他給沈殷讓步，這種心理不平衡讓他感到了恐慌。
二表哥抹淚：“要是表弟回來，我再也不說那些話了。”
“先回家吧。”
林墨道：“待會兒我去報警，孩子們都去休息，其他事都放一邊。”
等林墨離開沈殷表舅家，坐進車裏，才發現女兒沒上來。
“小嫣呢？”馮吉也疑惑道。
她什麽時候不見的？
……
荒草叢生的廢棄公園，它坐落在一家新開補習機構前面。
十二年前，這家補習機構還是這邊工廠的職工專屬幼兒園，小小的操場和公園的樓梯相連。
小孩子們都喜歡跑到公園做游戲，他們的父母也會在接孩子回家吃飯後，一家人到公園散步。
但自從城市有了新的開發計劃，這邊的人就越來越少，工廠也不見了，幼兒園的老師都跳槽了。美麗的公園逐漸無人管理，變成了城市小小角落裏被丟棄的，只存在於人們心中的回憶。
林嫣是在大人們提到沈殷的父母時，才忽然想起，這段日子她和沈殷在手機上聊天時，對方提到過的童年。
沈殷的父母不是一開始就在她爸那家公司上班的，以前他們還做過工廠的職工。
後來收養了沈殷，想給孩子更好的環境，他們這才努力工作，攢錢買了新房子，搬到另外的地方，進入新的公司。
林嫣沒怎麽來過公園這邊，不過她對這裏也有一些印象，沈殷提到公園時，林嫣還說哪天抽時間和他一起過來瞧瞧。
但沈殷的表舅來到盛川後，林嫣一心想著珍惜和沈殷在一起的時光，以及努力學習，把成績提上去，就忘記了這個約定。
這裏的草都有小腿那麽高了。
林嫣記得沈殷說公園很大，但她看到的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園子。
也許那是沈殷童年的濾鏡吧。
這裏沒有燈，但輔導機構那邊還亮著燈。借著點點微光，進了這個小小的公園後，林嫣隱約看到了一個秋千，秋千旁邊還有一顆樹。
樹很高，樹身粗壯，沈殷說曾經和小夥伴一起在樹下過家家。
林嫣當時還幻想沈殷的過去，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和朋友坐在一起，拿樹葉花瓣什麽的當作“飯”。
這樣幼稚又天真的游戲，她小時候並不喜歡玩，但沈殷喜歡玩，林嫣當時就回了他一句“挺可愛的”。
林嫣並不確定沈殷一定在這裏，她只是失望很多次後帶著僥幸尋過來。
沈殷原先借住在她家，後來又被他表舅帶走，兩邊還為了他爭執過，即使表舅這方因為親戚的身份勝利了，兩邊的關系卻變得僵硬。
離開了林家，表舅家的哥哥又因為沈殷鬧起來，沈殷會不會思念屬於他的，那個一家三口之家呢？
她的小啞巴從來都是乖巧的、溫柔的、哭過之後又很快笑起來的，誰都說他懂事，脾氣好。
但林嫣知道，小啞巴其實怕黑，怕蟲子，怕鬼，被人兇了也會怕。
他可喜歡哭了。
之前他們在教室看電影，林嫣從沈殷這裏得知，他小時候也是會跑到父母房間撒嬌的。
被父母寵愛著長大，一夜之間失去雙親，所以才會比以前更懂事，更刻苦學習，時常考班上的第一名。
“殷殷。”
林嫣像之前找沈殷時那樣叫他。
她的嗓子已經有點啞了。
這裏真的很黑，林嫣剛進來時，心就沈了下去，這樣的環境，小啞巴真的會來嗎？
她是不是又要失望了。
雜草被林嫣踩在腳下，走動時發出沙沙的聲響，林嫣似乎聽到了貓兒的叫聲。
這裏除了秋千，還有沈殷說過的很大的花壇，以及蹺蹺板、假山。
林嫣慢慢搜尋著，她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一路找，一路叫著沈殷，最後有些無措地站在花壇旁，蹲了下來。
雜草摩挲著她的褲腳，林嫣無意識地揪了幾把。
額頭上的汗變冷了，腳有些疼。
林嫣出門的時候隨便穿了一雙鞋，這雙鞋並不適合運動，走了這麽久，她的腳後跟已經磨出了水泡。
林嫣不敢想找不到沈殷會怎麽辦。
就算明天可能會找到，她也不敢想沈殷晚上沒回家，這一夜他要怎麽過。
天氣這麽熱，小啞巴白天都沒喝多少水，下午幹活兒又腰酸背痛，之前在學校還偷偷跟林嫣說呢。
林嫣的情緒持續低落，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無視腳後跟的疼痛，慢慢地往外走。
她還是習慣性地叫著“殷殷”，卻不再期待沈殷會回應。
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自己好像把小啞巴弄丟了。
朦朧的夜色下，公園陰森森的，林嫣經過一座假山，打算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忽然，她頓住了。
伴隨著沙沙的聲音，一個黑影站了起來，立在假山前。
短發，身材纖瘦，白色的衣服在隱約的微光中十分明顯，怯生生地朝她慢步走過來。
當他走到輔導機構那邊投過來的光芒下，整個人完全被光罩住，林嫣看到了一張哭泣過的，眼圈紅紅的，面色蒼白的臉。
“殷殷。”
林嫣輕輕叫了一聲。
奇怪的是，她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因為找了他幾個小時而生氣。
她只是很平靜地望著他，然後張開雙臂，對他說：“殷殷，過來。”
沈殷走得很慢，很猶豫，就好像最初他們見面那樣，似乎是怕林嫣。
林嫣往前走了幾步，把少年抱在懷裏。
他好像已經沒有眼淚了，埋在她的頸窩，頭發淩亂，狼狽得很，她感覺到懷裏這具身軀的顫抖。
而林嫣仿佛一尾缺水的魚，終於汲取到甘甜的水。
她在這個晚上，著急過，傷心過，失望過，憤怒過，這一刻只有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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