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的老家因為海拔比較高, 氣溫比城裏低些。農家樂旁邊的壩子裏堆滿了雪，遠處的山林也被罩在一層白色的霧中，若隱若現。

林嫣站在壩子的邊沿, 呼吸著冰涼的空氣, 望著山林出神, 她沈思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冷漠。

沈殷默默跟在後面，挑了一處幹凈的地方，蹲下身捧起雪, 悄無聲息地開始堆雪人。

他想先做雪人的身體，剛把雪聚起來, 發現壩子靠墻的門邊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站在那兒, 或許是主人家的孩子，穿著防臟的小褂子, 臉蛋圓圓，頭發紮成兩個揪揪，正好奇地盯著沈殷的動作。

沈殷對她笑了笑。

那小孩兒不好意思地往門後縮了縮，然後又把頭探出來, 覺得這個哥哥對自己沒有惡意，朝他走去。

“你在幹什麽呀？”她十分自來熟地問道。

林嫣聽到小女孩的聲音，轉過身，見沈殷笑容溫柔，指了指那堆雪，又指指他自己, 比劃著回答對方的問題。

小女孩又問：“哥哥你不會說話嗎？”

林嫣狠狠地皺起了眉, 走過去拎著小女孩的衣領, 把她提到一邊, 微微彎腰註視著她：“你是哪兒來的？”

不同於沈殷的溫柔可親, 林嫣不高興時會顯得有點兒兇，狹長的眸子冷淡地盯著小女孩。

那小孩兒頓時被嚇到了。

她皺起臉，用力掙紮著，眼睛裏含了一包淚，似乎要張嘴哭，沈殷趕緊起身拉住林嫣，把小女孩的衣領從林嫣手中扯下來。

他安撫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把她摟在懷裏無聲哄。

小女孩的眼淚說沒就沒，她仰頭看了一眼臉色沈沈的林嫣，往沈殷懷裏縮了縮，仿佛林嫣是個壞人。

林嫣也不愛搭理小孩子。她繼續眺望遠處的風景，沈殷則帶著小女孩堆雪人，後者時不時發出開心的笑聲。

她似乎也發現了沈殷的特殊，但沒有再問剛才的問題，玩著玩著，眼神瞟到一個人在壩子邊站著的林嫣，心裏還記著這個大姐姐剛才嚇自己，眼珠一轉，捏了一個雪球砸向林嫣的後背。

林嫣忽然被人砸了一下。

對方力道不重，林嫣往沈殷和小女孩的方向看，發現那小孩兒躲在沈殷背後瞅自己，還做了一個鬼臉。

嘿，這小丫頭。

林嫣可不慣著她，往四周看了看，也捏了一個雪球，朝她丟去。

沒打著。

也許是郊外更能讓人放松，林嫣忽然就和小女孩開始了丟雪球大賽。

林嫣是大孩子，比小女孩占優勢，那小孩兒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拉了沈殷的手，要他幫忙。

“哥哥丟，哥哥丟她。”

林嫣眼神掃過去。

沈殷有些兩難，他不想砸嫣姐姐，看到小孩兒期待的目光又不好拒絕。不過下一秒，林嫣大步走過來，小孩兒趕緊跑，兩個人你追我趕，也就把剛才的請求拋在腦後了。

看著她們打鬧，沈殷也好想參與，猶豫半晌，捏了個小點兒的雪球，鼓起勇氣朝著二人丟去。

“啪”地一聲，雪球砸到了林嫣的肩膀。

林嫣回頭。

沈殷呆呆站著，胳膊還保持著高舉的姿勢，和林嫣的視線對上後，臉色一紅，連連擺手，又解釋不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噢——打到壞蛋姐姐了——”

林嫣冷笑一聲，換了個目標，改為攻擊沈殷。

沈殷很久沒有這樣活潑了，他生怕林嫣抓到自己，在壩子裏繞著圈跑。

有時被林嫣的雪球砸到，他一邊躲閃一邊彎腰撿起雪，朝著林嫣扔，那小女孩兒則敵我不分，夾在中間，一會兒丟林嫣，一會兒丟沈殷。

過了一會兒，農家樂的主人把小女孩叫走了，看著那小孩兒依依不舍的模樣，沈殷對著她揮揮手，沒有註意到身後悄然逼近的少女。

沈殷的手臂被被林嫣抓住了。

他眼睛瞪得圓圓的，想要從林嫣的魔爪中逃出去，林嫣還沈浸在剛才的追逐裏，怎麽會放過他，兩個人糾纏著一齊倒在雪地裏。

沈殷表示自己要投降，無聲地笑著，氣喘籲籲。

林嫣俯在他上方，本想再說一些勝利者的宣言，望著沈殷笑靨如花的模樣，忽然止住了話頭。

四周寂靜，少年躺在雪地裏，黑色的發，白皙的肌膚，淡粉色的唇，今天他恰好穿著那件白色面包服，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裏顯得格外純凈。

沈殷眉眼彎彎，表達了認輸的意思後，擡眼看向林嫣。

對方眼眸沈沈，目不轉睛盯著他瞧，沈殷這才反應過來兩個人如今的姿勢有多暧昧，耳根染上了粉，怔怔的，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林嫣離他越來越近。

那張精致的臉在沈殷面前放大，他的心跳得很快。

林嫣勾起嘴角，低下頭，湊到他耳邊道：“不是要跑嗎，怎麽不跑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一塊黑森林蛋糕，語氣輕柔帶點兒戲謔，沈殷的臉更紅了。

她若無其事地松開沈殷，站起來，又伸出一只手：“玩夠了吧。”

沈殷咬著唇，不知道嫣姐姐對自己這樣到底是什麽意思。

慢吞吞地把手遞給她。

林嫣看到沈殷之前蹲著的地方有一個被圈起來的雪堆，記得對方是想堆雪人的，本來想去找林墨他們匯合，想了想，蹲下身。

她動作很快，簡單地堆了兩個球，然後放到一起，做成雪人身體，再在上面空白的的“臉”上戳了兩個洞，接著從周圍找了根樹枝，插在臉的中間，當做雪人的鼻子。

在這個過程中，沈殷也重新開始堆雪人，他就比林嫣仔細多了，雖然雪人的體形比林嫣小，但它的臉很生動。

兩個雪人立在一起，一大一小，沈殷覺得雪人之間的距離有點遠，又找了幾根樹枝，做成它們的手。

林嫣定睛一瞧，雪人們的樹枝碰到了一起，看起來就像是手牽手。

……

回家的路上，沈殷的暈車癥狀好了點兒，他貼著窗戶望著外面的景色，神色平靜。

林嫣看了他半晌，拿出手機給死黨發消息。

林嫣：

——【掃墓（圖）（圖）】

季澄月發了一個擁抱的表情包：

——【什麽時候回來？】

林嫣：

——【馬上。】

她忽然問季澄月：

——【你覺不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季澄月：

——【誰啊？】

林嫣拍了一張沈殷的照片，發過去。

季澄月不知道怎麽的就變得很激動，連發了好幾張打臉的表情包：

——【你才發現？！】

她謝天謝地：

【我的發小審美終於正常了一回。】

不過林嫣怎麽會突然註意到小可愛的長相，季澄月覺得這倆不對勁，追著林嫣問他們在掃墓的途中發生了什麽。

林嫣沒有再回她，放下手機，又看了一眼沈殷。

林嫣對於美醜其實是能辨別出的，但她從來不在意，別人長什麽樣跟自己又沒關系。

只是今天和沈殷躺在雪地上時，林嫣看他格外順眼，甚至情緒都有些不對。

兩個小時後，眾人回到了盛川市內，林墨把車停到小區門口，讓林嫣和沈殷先回家。

林嫣望著兩個大人，哼了聲，一言不發地往家裏走，她猜林墨是要和馮吉過二人世界。

林嫣回家洗了個澡，換上睡衣盤坐在沙發上打游戲。

沈殷抱了寒假作業出來，端了個小板凳，坐在茶幾前埋頭寫。

林嫣忙碌中瞥了少年一眼，幽幽道：“你想近視啊？餐廳那麽大的桌子你不坐，跑到這裏來折騰。”

沈殷無辜地望著林嫣，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沈殷指了指作業本，提醒林嫣也要記得做。

他們的寒假作業是學校指定的幾本資料書，再加上各班老師出的其他卷子和試題。

沈殷從放假後的第一天起，每天都會按時做，林嫣則是看心情，反正在開學前做完不就行了。

為此，沈殷經常催林嫣做作業，還是那種小心翼翼的催，像一塊棉花糖，催的時候態度軟乎乎，但又格外粘人。

林嫣不理他，繼續打游戲，沈殷坐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寫字的聲音沙沙作響。

林嫣打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停下。

這個茶幾其實矮了點兒。

之前林嫣沒怎麽註意，後來周儀給她補過幾次課後，林嫣就覺得在這裏寫東西實在費腰，還費眼睛，她可不想戴眼鏡。

就說季澄星吧，平時戴著隱形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溫文爾雅，一取下來，十米以內人畜不分，所以季澄月總是會在下大雨或者停電的時候去找她哥，生怕她哥走路摔跤。

林嫣也不想小啞巴近視，他本來就傻乎乎的，喉嚨也有問題，要是眼睛也不好，將來上大學沒有親近的人在身邊，走夜路的時候怎麽辦。

林嫣忽然就開始有點擔心。

她把手機丟在沙發上，冷著一張臉讓沈殷去大一點的桌子上做作業。

沈殷倒是乖乖聽了，到餐桌前坐下。

但林嫣要走，他就拉著她的袖子，指著作業本，又指指她。

林嫣：“……”

她不耐地點頭：“我寫行了吧？”

她覺得小啞巴真是纏人，做個作業都要人陪，臉色不好看地在他旁邊坐了，漫不經心地轉著筆，凝視著空白的卷子。

林嫣慢慢沈浸在做題的氛圍中。

做完卷子後，沈殷主動過來給她講卷子上空著不會做的幾道題，兩個人講到了天黑。

林嫣驚覺自己竟然沒有一絲排斥的情緒，就這樣到了晚上。

小啞巴到底有什麽魔力？

林嫣覺得不能被小啞巴拿捏，讓沈殷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教他玩《神明》。

這個寒假，《神明》開啟了新的賽季，林嫣本來打算用大號和隊友們組團，小號就拿來教沈殷。

結果季澄月和蘇蘊聽說了，也召集了好些兄弟姐妹，大家一起開小號，重新組了個新團，沒想到竟然還在賽季中小有名氣。

沈殷也熟悉了游戲的玩法，但他輔助的時候偏多些，攻擊敵人依舊有些膽怯，林嫣最近就在教他射殺敵人的技巧。

“怎麽還是不會？打個比方，要是我是敵人，跑到你的營地刺探消息，這個時候你的反應是什麽？你應該用什麽武器增加命中率？”

林嫣耐著性子問沈殷。

結果沈殷連連搖頭，比劃著道：

——我不會打嫣姐姐的。

林嫣：“……”

“我是說比如。”

林嫣徹底無奈，她嗤笑道：“你今天拿雪球丟我不就很興奮嗎？”

沈殷辯解不了，低下頭，林嫣又在想是不是自己說得太過，她咳了一聲繼續教沈殷。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翻來覆去，覺得自己和以前好像不一樣了，她感覺不是自己要拿捏沈殷，而是這個小啞巴拿捏住了自己。

她給季澄月發消息討論這個問題。

季澄月：！

她說：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喜歡上小可愛了。】

林嫣呆住。

她，喜歡沈殷，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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