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 學校的許多樹都染上了金色和緋紅。

葉子在空中打著轉兒，最後落到地上，被清潔工掃成一堆, 成為校園的一道風景。

運動會後, 大家都有些放松, 加上最近下雨，陰雨綿綿，好幾個同學上課都不在狀態。

老王撿了桌上的一個粉筆頭, 拋出一個流暢完美的弧度，精準砸到某個偷偷說小話的學生身上, 悠哉提醒道：

“下個月就是期中考試, 我們要和二中、、三中、四中、九中聯考，都把心收一收。”

她語重心長：“都是高二的學生了, 不把基礎打好，等著明年再彌補？到時候別人都在練題，你們還要補前兩年的知識，考場上怎麽跟人家比？”

“又要考試啊……”

“我們學校是實力最強的, 有什麽好擔心？”

“那是學校整體實力，我們要和其他學校一起排名次誒，你要是排在後面，不覺得丟人？”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坐不住了，原本安靜的課堂頓時像蚊子在飛一樣, 發出嗡嗡聲響。

“唉, 好吵。”

林嫣揉了揉耳朵, 本來老王這堂古詩詞解析課就夠催眠的了, 現在還擾得人心裏煩躁。

“下課後, 我點到的同學都到我辦公室來。”

老王說了幾個人的名字，“老師跟你們聊聊。”

其中就有林嫣。

林嫣並不想去，下課後磨蹭了老半天才到辦公室，那些被叫去的同學都已經出來了，林嫣是最後一個。

辦公室裏除了老王外沒有別的老師。

她坐在椅子上對林嫣招手：“你要是再不來，我就準備讓科代表去叫你了。”

林嫣站到她面前，肩膀塌下去，垂眸看桌上水杯上的紋路，對這場談話沒什麽興致：“老師找我什麽事？”

老王親切地拍了拍另一邊的椅子：“來，你坐。”

等林嫣坐下，她道：“我記得你今年是十七歲吧，已經滿了嗎？”

“嗯。”林嫣還是沒什麽精神。

林嫣的生日在八月，暑假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就已經和朋友慶祝過了。那會兒她要打工，根本沒什麽心情，只是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你和你爸之間的事，老師有所耳聞。老師管不了你們的家事，但有一點——”

老王盯著面前的少女，“沒有能力，就沒有話語權。既然你還是打算回到課堂，態度首先就得端正，要好好努力，考出好成績，有了資本，才能讓人對你刮目相看，有選擇的自由。”

林嫣這個學生，老王看在眼裏，不像是本性惡劣的。

雖然平時脾氣差了點，做事沖動，愛打架鬧事，但也會幫助同學，平時對老師也還算尊敬，腦子也靈活，偶爾也能考出不錯的分數。

作為老師，老王還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學生能越來越好。

“下個月就是期中考，你對自己的成績有什麽要求嗎？”

見林嫣要說話，老王擺擺手：“你回去多想想，最好這周給我交一份計劃表。時間不等人啊……”

她沒有說希望林嫣達到什麽樣的目標，而是讓林嫣自己思考，並且點出了她目前的處境。

饒是林嫣，也不由得滯住，原本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

……

林嫣思前想後，晚上回去跟林墨說：“給我請個家教吧。”

林墨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什麽都沒問，答應了。

雖然不知道女兒為什麽忽然不再抗拒請家教老師補課，但總歸是好事。

他想了想，扭頭問沙發上坐著的沈殷：“殷殷也順便聽一聽。”

“他還用補課？”

林嫣想說小啞巴都是班級第一了，兩個人進度不同，能一起上課嗎。

但看到沈殷對著她和林墨笑，臉上滿是欣喜，她並沒有拒絕。

算了，只要他不打擾自己就好。

很快，物色好的家教就到了林家。

那是個性格溫柔的中年男性，叫周儀，聽說也是一名老師，只是周末兼職給人輔導。

林墨向他說了兩個孩子的情況，他點點頭：“我會盡力的。”

林墨給的輔導費很高，周儀家裏正缺錢，哪怕得知要教的學生一個比較頑劣，一個不能說話，依舊接受了這份工作。

他本身能力出眾，能同時輔導好幾門學科，遇到這種情況反而更認真了，先給林嫣和沈殷發了幾套卷子，了解他們的水平後，開始給兩人講課。

等到這次教學結束，家教離開，林嫣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聽著老師說的幾個知識點。

有的她懂，有的還沒怎麽吃透。

沈殷對補課其實並不是很熱衷，周儀雖然教學很厲害，但哪怕沒有他，沈殷也能很快弄懂不會的知識。

他只是想和林嫣多待一會兒。

沈殷坐在客廳沒有走，悄悄看了林嫣一眼，少女側顏精致，面無表情，眉心皺起，飛快地轉著筆，正在為一道題發愁。

嫣姐姐的睫毛好長。

沈殷想道。

林嫣的睫毛長而不翹，又濃又密，她又是桃花眼，笑起來特別撩，冷漠的時候也格外滲人。

似乎是發現了對方在看自己，林嫣忽地偏過頭。

對上沈殷的視線，手裏的筆也不轉了，狹長的眸子微斂：“你在看什麽？”

沈殷臉一紅，慌張地去瞧自己的筆記本，林嫣卻不肯罷休。

她和沈殷的位置原本隔了一段距離，這會兒挪了過去，挨著他坐，伸手拿了他的筆記本。

林嫣掃了幾眼，發現家教布置的兩道題，對方都做出來了。

她嘖了一聲：“我看你並不需要補習嘛。”

她失了興致，把本子丟還給沈殷，皺著眉繼續盯著題冥思苦想。

一點兒也沒有想要詢問沈殷的意思。

是因為自己不能說話嗎？

沈殷想，但他可以寫在紙上教嫣姐姐呀。

林嫣在學習上並沒有多少耐心，站起身打算去打會兒游戲，經過沈殷時，衣服口袋被人揪住。

“做什麽？”林嫣問。

從林嫣的角度看，少年坐在凳子上，穿著白色襯衫，仰著頭，眼眸清澈，黑白分明，彎起來像月牙。

他笑瞇瞇地將手裏的筆記本又遞給她。

之前只寫了兩道題和答案的本子，此刻多了密密麻麻的解析過程，邏輯清晰，方法便捷，林嫣一看就能明白。

周儀雖然也講得很好，也很有耐心，講解過程卻沒有沈殷詳細。

林嫣楞了一下。

她眼裏閃過一絲微光，勾起嘴角，抱著胳膊道：“你要給我講題？”

想給她當老師，可沒那麽容易。

不知道抱著什麽心態，她挨著沈殷重新坐下來，悠然道：“正好我還有一道題不太懂，能拜托你替我解答嗎？”

她在本子上寫了題目，沈殷默默地開始動筆。

寫到一半，林嫣靠過來：“還沒好嗎？”

她的語氣充滿了戲謔：“你也太慢了點兒。”

她挨著他的胳膊，臉也靠得很近，沈殷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皂香，是蘭花味的。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緊緊攥著筆桿，聽林嫣慢悠悠說：“我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可以的。

沈殷一瞬間清醒過來，就算自己不能說話，也能講好這道題。

沈殷專心致志地寫著解題過程，寫完後林嫣一邊看，一邊又拋出幾個問題，他也一一解答，速度也越來越快。

不管林嫣怎麽問，他都能回答得詳盡又耐心，動筆的時候抿著唇，神色認真，寫字很用力，指腹壓著筆桿，漸漸變紅。

林嫣忽然不想刁難他了。

本來就是逗他玩，沒想到對方當了真。

沈殷不肯，見林嫣要走，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難得那麽執拗，一定要她坐下來，確保她看懂了那道題的解法。

窗外的雨在玻璃上掛了一道透明的簾子，客廳很安靜，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響徹在耳邊。

林嫣無奈地繼續看沈殷“教導”自己，漸漸也定下神，正視起相關的知識點。

等到二人的交流結束，已經是下午，天色都隱隱暗了下來，林嫣驚覺自己在學習上的難得專註，伸了個懶腰，扭頭看少年。

他的皮膚原本是蒼白，經過這幾個月在林家的調理後，恢覆了本身的潤白，唇色是淡淡的粉，

沈殷眉眼彎彎，眸中瀲灩生光，唇角翹起，抱著筆記本，看起來很高興。

他看向林嫣，比劃著問她：“你懂了嗎？”

眼神充滿期待。

林嫣走過去揉亂他的頭發，柔軟的手感讓她牽起嘴角，嘆息一聲：“懂了懂了。”

他解釋得那麽清楚，手都要寫酸了，自己再不懂，就真的是傻子了。

“看來你教人的水平還不錯嘛。”

林嫣輕笑，一字一頓道：“沈、老、師。”

“唰——”

沈殷的臉又紅了。

之後的幾周，除了周儀會定期過來講課以外，每次遇到不懂的問題，林嫣會問季澄月，偶爾也會問沈殷。

她並不覺得尷尬，沈殷更是十分樂意，林墨有時晚上回家，會撞見兩個孩子挨得很近，頭碰頭，安靜討論問題。

家裏好像比從前熱鬧了很多。

他回想著以往回家，客廳空蕩蕩，女兒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情景。

這才察覺，似乎女兒也是孤獨的。

林墨靜靜望著這一幕，放下公文包，去廚房給他們熱牛奶，還放了兩塊點心。

“早點休息。”他提醒道。

作者有話說：

沈殷日記：

今天，嫣姐姐問我一道題，她好像不信我能解答出來。

後來，她信了，叫我沈老師。

每次聽到這個稱呼，覺得好羞人啊。

但是也很高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