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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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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吃了又長,聞得見花香青草的氣息。竹筍拔節的聲音。絲絲在春雨滋潤後響徹。黑塔的氣溫漸高。有時候大雨滂沱,渾濁的雨水一直上升到

脖頸的位置才停下。水面上,蜘蛛慢悠悠的捕獵。小螞蟻乘著綠幽幽的葉子飄蕩。盲魚從河裏游上來親吻河洛的嘴巴。偶爾從天頂掉下一兩只大

意的野兔,還有飄飛的落葉,褐黃色布滿赫色斑點的野果,雨水不時光臨。後來一塊塊堆積的雪花被奔跑的動物抖落下來。慢慢的,雪也在黑塔

裏堆積到腳踝。

河洛揉出一個小雪人,把枯紅的楓葉鋪展在雪人臉上,遞給西涅,“瞧!好看麽?送給你!”

西涅接過雪人,河洛才反應過來,忙道歉,“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

“沒關系。”西涅輕笑,一點點的用觸覺感受雪人的形狀,“很還看。是楓葉!它還是那樣血般鮮紅嗎?”

“嗯。是。很紅。很紅。”河洛點頭。消瘦的臉頰蕩起幸福至極的笑容。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西涅也安靜下來。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了。他的氣

味和溫度也慢慢的消散了。

已經過去記不清的歲月了,從塔頂垂下的藤蔓似乎長得特別緩慢。愛星西涅回過頭,習慣性的看向身邊時。空無一物。那個陪伴了她一生一世的

人,已經在塔裏慢慢的老去,衰朽,死去。化為一顆顆的塵埃。

河洛去哪裏了?爬起來。差點被長長的白發絆倒。可是,望來望去,除了自己,什麽也沒有。

怎麽回事?

塔頂一陣奇異聲響。是誰掀開了沈默了多少年的風沙?是誰來拯救她?

“西涅!”誰在喊她的名字?

西涅擡起頭,塔蓋慢慢被掀開,光線刺眼。她只好用白衣蒙著臉頰。

誰對她說,“西涅,來,跟著我走!”

是誰?

愛星西涅隔著白色薄衣望過去。熟悉的眼睛,鼻梁,眉宇。是明滄源城。是哥。那些遠去的時光又回來了。他們一起去大沙漠找尋那口清泉。清

泉旁誰的羽衣飛揚,片片飛羽,流光溢彩。誰的眼色空茫無物。誰的手操控時間把光陰流轉。誰固守著那一棵年輪樹,誰的掌紋剛好和她相反。

誰的執念起死回生?誰的掌紋慢慢縮退,誰的掌紋慢慢延長。誰做在那棵銀樹上,斜眼看沙漠裏交錯攙扶的人影?

牽著誰的手,我們一起翻越塔頂。互視誰的臉,我們默然淚下。風鈴嗚咽。遍布全身的裂痕昭示著時光的流深。塔身破敗不堪。風雨侵襲,風沙

造訪,蟲蛀不斷,還有一只只失去方向的寒鴉撞上塔身的痕跡。鐵造的千層塔都腐朽了。

可哥哥呀。是哥哥。終於來帶自己出塔了。愛星西涅不禁淚如雨下。外面的世界太明亮,而自己是屬於黑暗的吧。哥哥細心的提醒她閉上眼睛,

將自己白色風衣解下,蓋上西涅的頭頂。隱隱覺察一絲不安。塔身殘破,可為何沒有陷入地下?自己為何還能視物?

輕輕的一擡眼,大片的雲團堆積天宇,漏不下一絲藍天。光線這麽輕柔,可河洛去哪了?西涅回望塔底,黑幽幽的深淵之中,靜靜躺著的是兩具

牽著手的屍體。然而,她卻看不見。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生生世世相守的深情不壽。

哥哥帶著她,一路奔逃。妖魔誅殺。人類獵伐。哪裏都不是他們的天堂。一步一開彼岸。荒野叢生。花城成灰。被一場大風暴湮沒。白骨堆切的

千裏城,終於坍塌。誰說的,陌離陌離,生死不棄。直到他們又走到埋在荒漠的神塔。慢慢的,雙手拂去塵封。塔壁深深鐫刻的是那個,悲傷的

預言,還有她的命運。

她慢慢掀開塔頂,仿佛看到,那個琥珀色的眼睛的少年,穿著一件褐色夾克,帶著黑框眼鏡,一步步走過他們曾經呆過的地方,指尖輕輕拂過每

一個她用指甲刻下的溫情。

他輕聲念道她的名字。愛星西涅。我記得......你。

愛星西涅,那個名字。河洛。那段記憶。神的詛咒呀。生生世世永沒黑塔。

時光之輪逆轉。倒回那個沈默的黑塔之內。河洛呵呵的笑著。安睡的愛星西涅嘴角剛好有一只小小的細細的白色蝴蝶停佇。琥珀色眼睛的男孩,

就那麽認真地看著她沈睡的臉蛋。

呵呵。誰在鏡中觀望這一幕的場景?誰也上翹了嘴角,微微一笑?誰為這一幕改變了多少次時間?才換來前世的回憶深陷?

千裏城。向來不平靜。夜幕低低的撫摸行人的臉時,大街已經空無一人,唯有一群群妖冶鬼魅夜行宴。白陌離也偷了閑。不再夜夜巡城。事情變

成這樣,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

那天白陌離恰巧從經過焦巖村回城。這次去妖異之國向海盜頭頭用禦屍之術換回不少珍珠和珊瑚。海妖猖獗。不少漁人和海盜都不敢去北海之濱

捕獵。更不敢潛入深海,尋覓藏在泥沙之中的珍奇。唯有精通秘書的人,用藏屍或者抹了防水油的紙人代替潛海,才換回不少收獲。

焦巖村盛產香蕉。村子四周密密種植者大片蕉林。所謂林子大了什麽都有,已經有不少妙齡女子先後喪命於林中。脖頸上被利牙撕開一道血淋淋

的口子,吸幹溫血。村上前六位遠嫁鄰村的新娘,屍體也離奇的在蕉林被發現。一旦恐懼在人群蔓延,就凡事人心惶惶。再加之無法分辨。妖魔

之談就迅速蔓延。

原先應征的幾位道人,估計也是屬於騙吃騙喝的。屍體一律擺放在村口的香蕉林外。脖頸上卻沒有血痕。只是肉身全被山野小妖掏空了。

那日進村時,正好便碰見這一遭。一行人都是見慣了打打殺殺的。沒有表情的聽從白陌離的吩咐先去村上找間客棧歇下。白秋若好奇的伸長脖子

湊過去,被楊宿一把拉回身後,跟在嫂子後細細請教。

白陌離檢查了屍體,什麽都沒說,轉身拉著馬車進村了。白秋若向楊宿擠擠眉,嘟嘟嘴。楊宿樂呵呵笑開了。

上一次的鐵蘭香之行,白陌離表面沒事,但楊宿和楊亮還是察覺了她的身體刻意隱藏的變化。外耗內虛。怎又經得起舟車勞頓,連續幾日不眠不

休,還要對抗妖魔。

楊宿每每只能感嘆秋若的神經大條或者不懂事。入了村,陪著秋若東逛西逛,臨近晚上,夜宵都已經消化了,才回到客棧。

顏絮提醒他們,城主今晚有吩咐,叫他們去鄰村的墓葬崖上解決僵屍。天亮前回來。她已經解決了村裏的小疙瘩。蕉林妖,的確有,卻沒有傷人

害命。除了植物清冽香氣,並沒有血氣。只不過與村裏一位姑娘相戀。楊宿追著蕉林妖和女孩好久,打鬥之中,才知道這層關系。白陌離趕來後

,追著他們到了懸崖。楊宿趕上時,懸崖上只剩下了慌亂的足跡。

楊宿問,“他們跳下去了?”

白陌離回答,“你當真以為嫂嫂那麽狠心?”

白陌離已經和村長商量好了。明日的第七位新娘由她做。喜服是村長夫人為未出閣的小女兒做的。一雙烏秋大眼,直直的打量隊伍裏的男人。倒

是村長的二女羞怯的捂著帕子看著楊宿。秋若冷哼一聲,大聲說,“姐姐,我什麽時候才能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和楊宿舉行婚禮呢?”

年紀稍大的人都笑出了聲。害羞的小姑娘捂著帕子笑。小夥子們細瞧這位行為放蕩不羈的女子。白陌離自是知道秋若的心思,婉聲道,“村長原

諒我妹妹的小心眼吧。他倆的婚事是打娘胎就定下的。千裏城的人永遠只會和千裏城的人結婚生子。這是天理。我們從不避諱。既然事情已經定

下了。大家就快回去準備吧。明天,我就可以給大家一個交代。”

雖是說叫他們兩人單獨行動。可是白秋若在去北海之濱時被海妖刮傷了肺腑,這會兒也還沒好透。不知是吃多了,還是連日的辛勞,臨行前突然

冷汗淋漓,大喊胸口疼痛,思忖著,最後還是顏絮留下照顧白秋若,白陌離陪著楊宿去了鄰村。

楊宿有點生氣,為何秋若總不是惹麻煩就是被麻煩惹上。為什麽就不能像嫂嫂一樣能幹堅強。

“嫂嫂,回去之後,你應該好好管管秋若了。她的武功和秘術都退步了很多。”楊宿瞅了瞅黑夜裏沈默如常的白陌離。不知為何,總覺得嫂嫂身

上有很多謎團,百思不得其解。

白陌離靜靜的望了楊宿一眼,楊宿驚了驚,有種被洞穿靈魂的感覺。

白陌離說,“你又何嘗對她狠得下心。我們都知道。她想要的,只不過是尋常女子想要的幸福。你給不了。我也給不了。”

懸崖上的木樁一根根的整齊釘入石縫,拉開一定距離。橫放的棺木有的已經腐爛不堪。雨稍微大一點,就可以使它破成碎片。有的剛剛刷了新漆

,顏色還很新鮮。有的不新不舊。大大小小堆滿了整個懸崖。

楊宿慶幸,幸好不是樹葬,把棺槨懸在幾十米高的百年老樹上。不然還要飛著到處檢查到底是那副棺槨有問題。

挨個挨個檢查是否掀得開棺蓋後,楊宿回身稟告負手而立的白陌離,“嫂子。兩個。”

白陌離的聲音平靜如鏡面,泛不出一絲波動,“我聞到了,血腥的氣味。應該有三個。”

楊宿點點頭。堅定相信嫂子的話。事實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信任。除卻突然出現的白秋若,差點被僵屍襲擊外,一切都很順利。

天亮了之後。懸崖半腰處一個隱蔽的洞口外,只剩下了一堆屍骸被焚燒的灰燼。被風吹散後,來年又是荒草遍生。唉。秋若感嘆。看來應該多吃

點夜宵的。

第二日一大早,白陌離被阿大逼著吃下半碗米粥後,就被拉去房裏塗脂抹粉,塞進了花轎。村長挑選出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當轎夫。楊宿笑著回

絕了。一揮手,四個紙人落地生風,幻化成與剛剛幾個轎夫一模一樣的人。

村民連連驚呼遇見了厲害的主。這回村上的新娘子有救了。

到了預定的梨花樹下,轎夫一一散去。白陌離靜坐,心裏暗暗計算著日期。如果一路沒有耽擱的話,那麽楊亮這個時候也應該從妖異之國歸來,

說不定就會和自己碰上了。

一陣幽微的梅香裊裊起舞。夾雜著血液的甜腥。白陌離心下突然覺得奇異的熟悉感。閉上眼睛,不動聲色的細細聽著周遭的響動。梨花樹下,飛

花燦燦,一襲紅衣緩緩地降落。白陌離在腦海反覆搜尋關於這個味道的記憶,還未找到,一陣疾風撩開紅芙蓉車簾,冰冷的牙尖就已經抵抗著脈

動的血管。

鋒利的牙齒輕易的撕裂皮膚,鮮血的味道,香甜的湧入喉管。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這麽甜美的血液了。正沈迷於食物的獵食者絲毫沒有覺察出新娘

的不尋常。不哭不鬧,甚至在血管被撕裂的剎那連輕微的哼聲都沒有。不知為何,在獵食者快要吸幹獵物時,突然一陣沒由來的心痛牽扯著指尖

刺痛連連。

獵食者不情願的睜開眼睛,沒有預想那樣見到一個蒼白如紙的新娘的臉。驚恐。害怕。什麽都沒有。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看著他的嘴角還掛著自

己的血液。

白陌離淡淡的開了口,“好喝嗎?”

獵食者勾描一抹邪笑,“還可以?看來你不是新娘?”

“不是,”白陌離拉了拉衣領,將自己被咬得鮮血淋漓的脖子蓋住,“我是白陌離。千裏城的城主。是你的獵手。”

“呵呵。看來獵手已經被獵物享用了。”

這回輪到白陌離邪笑了,“不。獵物不聰明。中了獵人的圈套。彼岸情迷。我的血液裏有它的味道。”

楚之白衍。獵食者的稱呼。白陌離記得在祖父的記事薄上看過。那個男子為了活下來,啃食了美人魚的心臟而被詛咒,生生世世在鮮血中度日。

但卻擁有強大的力量。足夠守護一座特殊的城池。

和白陌離的第一次相見並不愉快。她要挾他。他想要殺了她。事實卻從不盡如人意。彼此的協議達成。他要她的血充饑。她需要他的力量。

一柄劍架上了白衍的脖子。楚之白衍回頭望去,是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戰爭爆發之際,白衍旋身,鐵爪銀魂,白陌離飛速躍下轎子擋在了兩人

面前。

楊亮萬般不解,“陌離,你這是做什麽?”

白衍勾唇一笑,攔過白陌離的雙肩,故意做出親密之舉,“你說我們這是做什麽?我們一身喜服,難道還看不出來?”

白陌離這才突然想起楚之白衍一身紅衣如血,與自己的喜服極其相似,靜默半響,終是看著楊亮的眼睛朗聲道,“這是我朋友。我不允許有人傷

害他。”

楊亮氣沖沖的回了村,嗅著妖氣來到蕉林,層層疊疊的蕉葉掩映後,獠牙外露的芭蕉妖從背後環住了女孩的腰。“這回逃不掉了。”

楊亮劍身飛舞上前,一把橫在妖怪的頸間,“放開她!”

一道疾風沖來,彈開楊亮的劍,白陌離飛身而來,護著蕉林妖帶著女孩逃走。

“你怎麽回事?護著那個,還要護著這個。”楊亮棄劍,怒目而視。

白陌離解釋道,“你不會明白。她是棄嬰。從小在這片蕉林長大。要不是他,她活不了這麽久。他又怎麽會舍得傷害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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