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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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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理寺忙了一陣,看看早朝快退了,他趕緊去了宮裏,稟報了杜錦寧在潤州農事上的所作所為。

“稻田養魚?玉米?”趙晤看了齊慕遠帶回來的杜錦寧所寫的折子,擡起眼來,興致盎然地問齊慕遠,“稻田裏怎麽養魚?《種田記》裏可沒說這件事。”

現在,趙晤對《種田記》的興趣,並不比外面百姓裏的書迷要少。

《種田記》情節曲折,引人入勝,文筆偏白,沒有閱讀障礙,能讓人手不釋卷、廢寢忘食。話本裏通過一個小人物一步一步的奮鬥,能給人極大的期待感與滿足感,引起讀者的共鳴。最難得的是書裏無處不流露的新鮮的農業意識與知識,讓人耳目一新,總忍不住一試,並且從試種中獲得極大的收獲。

京城的郊區,按以前只種一季稻的時間,現在應該還是光禿禿地看不到什麽綠色。可現在從城門驅車往外走,一路過去,不是看到搜羅到占城稻稻種從而已插了秧的早稻禾苗,就是種滿了綠肥的田地。

這種改變,讓趙晤發現了影響和推廣農業生產的新途徑。

以前,想要推廣或實施什麽農事方面的命令,總是要各級官員用各種強硬的手段去壓著百姓實行。而百姓不知這種命令效果如何,總是各種抵觸,不願意配合。一旦失敗,朝堂和工部就會受到各種抱怨,皇帝更是被人屢屢罵昏君。

可現在,百姓們自發自動地配合著,搶著按照《種田記》裏的方法來種田,因為是自願,他們在實施時會特別精心;即使失敗,他們埋怨《種田記》的作者的同時,更多的也是埋怨自己,對朝堂與工部卻沒有任何怨懟。

也因此,每一期《種田記》出來,趙晤就會第一時間拿到手,再抽時間好好閱讀。

“杜錦寧說了,稻田養魚有很多講究,如果沒有經驗,不嚴格按著她說的來,不光不能增產,反而會影響產量。所以她才沒有在《種田記》裏寫。”齊慕遠解釋道。

趙晤點了點頭,又問道:“這個玉米,真有杜錦寧在折子裏說的這麽好?”

作為新興糧食,桂省的官員肯定會在折子裏提過,只不過當時是老皇帝在位,精力不足,沒辦法去註意並推廣這種新糧食。趙晤在當時也不是太子,對這種糧食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確實產量很高,對土地的要求也不高,如果大面積種植,肯定能增加大宋的糧食產量。不過這種玉米,嫩的時候吃味道不錯,但嫩玉米不耐儲存,需得老了采摘才合適。老玉米拉嗓子,口感非常不好。”

齊慕遠作為貴公子,還真沒吃過幾次玉米粥。不過偶爾一次吃,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管好不好吃,能增加產量,讓百姓不至於挨餓,尤其是荒年的時候可以保命,那就是好東西。”趙晤道,“先讓杜錦寧在潤州種著吧,如果真能適應潤州的氣候,再往北推移。要是能全國大面積種植,杜錦寧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是皇上英明。功德無量,也是皇上功德無量。”齊慕遠道。

趙晤“呵呵”笑了起來,指著齊慕遠道:“你也學會拍馬屁了。”

“微臣不敢,微臣說的是實話。”

看到齊慕遠一副幫自家人說話的口吻,趙晤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終還是閉了嘴。

他雖是皇帝,能管天管地卻管不了別人搞基。齊慕遠和杜錦寧你情我願,沒防礙著誰,在公事上又兢兢業業,他作為皇帝還真不好說什麽。

“行了,你下去吧。”他幹脆來個眼不見心為凈,直接趕齊慕遠走。

齊慕遠從宮裏出來,看看已到午時,幹脆就去了莊越那裏。

莊越並不在家,而是在書鋪裏,聽到下人通報,急急趕了回來,問道:“我家少爺在潤州可還好吧?”

“好,一切都好。”在莊越面前不必壓抑自己,齊慕遠的嘴角又忍不住翹了起來。

莊越看齊慕遠的表情,心便放了下來。

“報紙的事情怎樣?”齊慕遠問道。

說起這個,莊越就心情大好:“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我們家少爺,真是大才啊。”

他正想找個人說說這事呢,齊慕遠送上門來,他立刻滔滔不絕起來:“啊呀,齊少爺你是沒看到,我們這個《盛世民報》,只幾天的功夫,就賣出去上萬份了。京城的幾個書院裏的學子,差不多人手一份。不光京城,各地書鋪的報紙都賣得不錯。”

對於教育普及率不高、識字的人比較少的古代,幾日功夫就賣出去上萬份,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怎麽會賣的這麽好?”齊慕遠好奇地問道。

“自然是因為少爺的《種田記》啊。”莊越得意地道,“《種田記》的火爆,每月初一的盛況,想來齊少爺您也是知道的。但《種田記》只能一個月出一冊,而咱們的報紙,卻是接著上一冊《種田記》的情節往下登的,又是在最要緊最吸引人的那一段,被《種田記》上一冊情況吊得撓心撓肺的那些人,自然要跑到書鋪來買一張報紙看。咱們的報紙又不貴,比起買話本,卻是劃算太多了。”

他笑道:“每月初一等著《種田記》出來的人就有幾千個,這些人人手一份報紙,這就賣掉了幾千張;另外我們也去各大書院進行了推銷。書院裏的先生和學子,對於報紙上面的‘心學’可是極有興趣的,聽說還能大討論,寫的文章無論是讚成還是駁斥,只要寫得好,就能刊登在下一期的報紙上,那些人哪有不買一份報紙回去研究的道理?這麽一來,幾千份報紙又銷出去了。”

說到這裏,他無限感慨:“我們家少爺,真是經商的天才啊。無論是話本的連載,還是去書院裏宣傳,都是少爺提出來的,效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可不是。你們少爺的才學,沒人比得上。”齊慕遠頓時像遇到知音,對莊越這話十二分的讚同。

“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用短短幾年的時間聚集起這樣的財富呢?而且還不是專門做買賣,在讀書之餘偶爾出個主意而已。更難得的是,她不光積累了財富,還積累了名聲,在儒學上也有一定的建樹;在農學上,更是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即便雙季稻不能在江南推廣,她在《種田記》裏所傳播的農事知識也能夠在大宋農史上留有一席之地了。你家少爺,真是個天才。”齊慕遠感嘆道。

提起這些,他心裏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把杜錦寧當男子看待,他除了佩服,倒沒什麽感覺。因為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總有驚才絕艷之輩,比他更加優秀的。

可現在知道杜錦寧是個女子,他真是感慨萬千。

杜錦寧雖是個女子,卻從不偏安一隅,跟其他女子那樣守著家中的一畝三分地,過“丈夫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

她胸懷天下,把全天下黎民的溫飽扛在柔弱的肩上,為“天下無饑”而努力。她的遠大志向與所作所為,讓天下所有男子都為之羞愧。

她的經商才能讓戶部的那些官員和皇商們都要自慚形穢;她的才學,她的文章,她在儒學上的成就,天下有幾人在她這樣的年紀能與之相比?

她仿佛天生就應該站在世界的頂峰,俯視蒼生,傲視群雄。

想到這裏,齊慕遠的心裏忽然有了某種感悟。

他忽然發現,他錯了,他徹徹底底地錯了。

自打知道杜錦寧是女子,他就一心想跟她在一起。想起她說的三年之期,他就盼著時光如梭,“唰”地一聲三年過去,一眨眼,杜錦寧就身著女裝,笑盈盈地與他拜天地、入洞房,與他過上神仙眷侶的生活。

想想母親蘇氏過的日子,每日最大的事,似乎就是吃什麽,穿哪件衣衫,戴什麽首飾,然後去花園裏賞賞花。日覆一日,周而覆始。再看看其他的女子,即便日子不如母親舒坦,也都是圍著丈夫兒女打轉。

他以後,真的要把杜錦寧囿於後宅,跟其他女子一般過那樣無聊的日子嗎?

這樣的一個經天緯地的人,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人,就讓她這樣泯滅於眾人嗎?

想一想杜錦寧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後,曾經百般推辭回避,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

當時他以為她是男子,性取向正常,所以不願意跟他陷入這段不容於世的男男之戀裏,因此而拒絕於他。

現在想來,她是因為不想恢覆女裝,不願意把自己圈在後宅,把自己的滿腹經綸與才華都埋沒在鍋碗瓢盆裏。只是最後沒辦法,她被他的情意與癡情打動,才願意做出犧牲,說出了“三年”之期吧?

“三年,三年……”

念叨著這兩個字,他只覺得眼睛發澀,鼻子發酸。

他從不知道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會這般沈重。這兩個字承載了杜錦寧對他的情意,沈重得讓他喘不上氣來。

“齊少爺,齊少爺,你怎麽了?”莊越見齊慕遠忽然閉上了眼,眉頭緊皺,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連忙呼喊他的名字。

“我沒事。”齊慕遠深吸一口氣,用力睜開了眼。

他眼神清明,目光堅定。他下定了決心。

他不要三年之期了。只要杜錦寧能與他心心相印,她就一輩子女扮男裝,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至於家庭,孩子,朝夕相處什麽的,在杜錦寧的心願前,都不是什麽事兒。想當初,他把杜錦寧當成男子的時候,不也沒想過要擁有這些嗎?

只要彼此相愛,只要他們彼此相愛,就已經足夠了。

“你真沒事?”莊越問道。

“沒事。”齊慕遠搖搖頭,“對了,咱們剛才說到哪裏了?”他現在,只想跟人談論杜錦寧,說上一天一夜也不嫌煩。

齊慕遠向來沈默寡言,平時雖對人溫和,但總有一種距離感,不如杜錦寧這般有親和力。所以莊越即便跟齊慕遠相識多年,也沒打過幾回交道,說話也僅限於打招呼。

此時見齊慕遠願意交談,而且對這話題十分有興趣,莊越盡管心裏疑惑,仍將一切情緒隱藏起來,繼續跟齊慕遠聊起杜錦寧做過的事,還把杜錦寧每一次的重大決策以及賺錢效果都拿出來說了一遍。

兩人越說越高興,越聊越投機。

聊天之餘,莊越對齊慕遠的好感呈直線上升,只嘆齊慕遠比自己以前的東家少爺關嘉澤強太多了。

同樣是出身富貴世家,關嘉澤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知道民生疾苦,更不知道如何去賺錢。

齊慕遠卻不同,他雖沒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賺錢上,但真要賺起錢來,卻也不差,至少他有這個意識。兩家合夥的酒樓,生意就很不錯。齊慕遠還把他手裏的錢都投去買山地種茶,也算是一個自立更生的人,而不是只知道往家裏伸手的紈絝。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齊慕遠這才起身告辭:“報紙方面,你要多註意些。要是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情,你及時來找我。”

“好的,齊少爺。”莊越感激地道。

……

陸九淵三人這幾日真是痛並快樂著。

他們的文章都登載在了《盛世民報》上,因為《盛世民報》的紅火,引起了廣大關註,他們的心學理論影響也比以前大了許多,這幾日前來拜訪他們的文人學者絡繹不絕。

這些人中,有些來表達景仰之情的;有些則是不讚同他們的觀點,來跟他們辯論,以期駁倒他們的;有些則是想借著踩著他們幾人上位,讓自己的名聲遠揚的;還有些,則純粹是來套近乎的。

陸九淵三人一生都在研究心學,現在好不容易把學說建立起來,還引起了這麽大的反響,如果在根基還未穩的時候就讓人駁倒,理論轟然崩塌,心學就毀於一旦,他們一生的心血就白費了。

可想而知,他們三人這幾天受到的壓力何其大。

只幾天功夫,三人就支撐不住了,跑到莊越這裏來,讓他派人去潤州,跟杜錦寧討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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