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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詩裏也有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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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眼前這題,雖說的是明月,可你如果真的直接描述明月“化作白玉盤”,那肯定是不行的。因為“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裏有著詩人的影子,需得先把李白那首詩的心境給剖析出來,再針對他的這種心境寫一首跟明月有關的詩,這首詩還得應和李白的心境。

這也太難了好嗎?

看到這個題,杜哲彥頓時興奮起來,對祁思煜悄聲道:“師兄,老天助你也。”

祁思煜瞪他一眼:“噤聲。”但微微上翹的嘴唇卻顯示出了他的好心情。

在他院試前,祁元道曾出過不少的題目讓他寫文作詩。李白這句“明月幾時有”的詩句,祁元道正好出過,他當時寫的詩還得了祁元道的讚揚。

而那首詩,因是為院試準備的,所以並沒有在其他場合公布寫出來過。這會子他直接把這首詩用上,那是半點毛病都沒有。

要知道,詩會是比賽性質的,這速度也是一個標準。大家要在一小截香燃完之前把詩寫出來,否則就以失敗論處。

而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思索出一首好詩,這不光要有寫詩的天份,也要有靈感和急智。有些人如果給他充足的時間他能寫得很好的詩來,但這麽一急,那水準就大幅下降。

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所以祁思煜有現成的詩可用,而且是他原先精雕細琢的,那可是占了大便宜。

梁先寬也是一個不擅長作詩的人,寫出來的詩看似精巧工整,卻總是缺少一股靈氣。

因此他就把希望寄托在齊慕遠身上,希望他能寫出一首好詩來,為他們幾人撐面子。

所以題目一出來,他不是自己開始冥思苦想,而是盯著齊慕遠。齊慕遠卻望著那個題目皺起了眉頭,很顯然沒有什麽好靈感能一下子把詩寫出來。

梁先寬微微失望,目光習慣性地往杜錦寧那邊掃了掃,便見杜錦寧也蹙著眉頭,一臉為難的樣子。梁先寬便嘆了口氣,低下頭去思索詩詞。

不管寫得好不好,他都得盡一份微薄之力。

杜錦寧倒不是寫不出詩,而是為了怎麽寫而糾結。

這份糾結,跟她在院試的時候抄那首詩詞時的糾結是一樣的。

她以為自己除了考試,再用不著抄詩詞了。她也打定主意以後除非考試,能不抄詩詞就不抄。

但這時候的情況比較覆雜,除了陸九淵,還有祁思煜在盯著她。祁思煜正為他沒能在考試時把她壓下去而心有不甘呢。要是她現在寫出來的詩詞跟那首水平相差甚遠,他定會在在外面散布謠言,說她院試時的那首詞是事先叫人代寫的。

盡管顧忌著趙良和陸九淵,祁思煜不敢做得太過,但這對她終究不是好事。

再者,明明有好的詩詞可以拿出來,把祁思煜比下去,卻憋屈地不敢用,眼睜睜地看著被祁思煜打臉,再眼睜睜地看他用這件事情來做文章,這真不符合她的個性。

敢招惹她,不管是來文的,還是來武的,她都狠狠地還擊回去,叫他們只能夾起尾巴做人才行。快意恩怨,這才是她的性格。都穿越了重生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擁有那麽多的資源,還活得無能憋屈,她幹脆一頭撞死得了。

這麽想著,她便開始寫起詩來。

本來祁思煜還不緊不慢,覺得這些人拿到題目怎麽的都得想好一陣子。為防止別人懷疑,他也不著急,慢慢磨著墨,不過關註力還是放在杜錦寧他們這邊。

此時見杜錦寧竟然提起筆準備寫字了,他詫異之餘,心裏便著急起來,趕緊把墨條放下,提筆蘸了蘸,也開始寫起詩來。

不管怎麽的,他有先天的優勢,絕不能讓人搶得頭籌。曹植以七步詩而著名,可見做詩的速度也很重要。在別人還沒思索停當之際,他就已把詩寫出來了,而且寫得還相當好,這樣他的詩才才會讓大家驚嘆。

磨磨蹭蹭寫個老半天,眼看著香快燃完了,大家都已把詩都交上去了,你才哼哼哧哧地寫出一首來,即便寫得挺好,也讓人看不上眼。這種蠢事他是不會幹的。

作為死對頭,祁思煜看著杜錦寧,杜錦寧也看著他跟杜哲彥呢。因為知道祁思煜在詩詞上的名聲,所以她不敢有絲毫怠慢。在兩首詩水平都差不多的時候,那就得評作詩的速度。所以不管怎麽的,她都得搶在祁思煜前面把詩交上去。

兩人同時開始寫,手中運筆如飛。可祁思煜寫字再快,能有每天寫幾千字話本的杜錦寧快嗎?寫得快了,就容易出錯。但所有讀書人為考試而養成的慣例,不管你寫什麽,只要是交給別人審閱的東西,都不能有塗改,也不能犯忌諱,否則不管你寫得再好,那也是直接黜落的。

在寫錯了一個字換了一張紙後,祁思煜就不得不放慢了些速度,同時也不敢再東張西望,而是集中精力把詩詞寫出來。

等他擡起頭準備要交卷時,就看到一個穿青色長衫的單薄的身影竟然已走在了交卷的路上了。他心裏一急,起身就想搶在前面,卻不想倉促之下腳鉤住了桌腳,“叭”地一聲他摔到了地上,桌上的筆架倒了下來,砸到了他的身上。

這還不算,因這禮堂是府學集會的地方,桌子都不是平常他們用的案幾,而是一張長條桌,跟祁思煜共用一張條桌的書生有好幾個。他腳上這一鉤雖沒把桌子弄倒,但桌子還是猛烈地搖晃了一下。那些書生有的正在磨墨呢,這一晃動墨汁全撒出來了;有的擡手欲寫,直接在紙上畫了一道長長的曲線,紙張廢了不說,前面寫的都不能要了。

這情形讓人恨不得大罵祁思煜一通,但顧忌著祁思煜的身份,以及臺上唐教授和諸位先生,大家都把這口氣忍了下來,但臉色都十分不好看。

而這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擡頭朝這邊看來。

杜哲彥趕緊放下筆,把以狗啃屎姿勢趴在地上的祁思煜扶起來,關切地問他道:“你沒事吧?”

祁思煜長這麽大,還沒出過這樣的醜,一張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進去。

陸九淵三人第一次參加這種詩會,自家府學的學子就以這樣的方式展示了“風采”,唐昭心裏那叫一個氣啊。

本來身為書院教授,學生又不是故意犯錯的,他即便不出聲安慰,也最好不出聲,這才是一介教授的風範。

可他實在忍不住了,黑著臉對祁思煜道:“做事怎的如此毛躁?就不能穩當點?”

杜哲彥見祁思煜楞在那裏不出聲,趕緊推了他一把。

祁思煜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拱手道歉:“對不住,弟子知錯了。”

陸九淵三人可沒空理會祁思煜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此時見杜錦寧拿著稿紙站在那裏,似乎在考慮是把詩詞交上來,還是等唐昭有空了再交,陸九淵也顧不得僭越不僭越了,對杜錦寧道:“來,拿上來吧。我們先看看。”

杜錦寧這才上前,將寫了詩詞的那張紙交了上去。

史修和彭士誠想起杜錦寧在院試時寫的那首以及趙良考校時寫的那首,實在忍不住,不顧形象地湊到了陸九淵旁邊,一起欣賞起杜錦寧的新詩來。

只見上面寫道:“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李白能詩覆能酒,我今百杯覆千首。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好詩啊,好詩。這詩寫得好。”把詩看完,性格最為豪放的彭士誠就忍不住叫起好來。

“真好,真是好。”連一向情緒內斂自持的史修也忍不住拍案叫絕。

可不是?這首詩用的是李白的調門,字字句句都離不開李白,卻又有自己的新意。月固有陰晴圓缺,但卒莫消長,詩仙卻不能覆生。詩中接著說其實這並不遺憾,因為“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說明李白和明月一樣永存。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能讓這三人如此激動。讓三人激動的地方是這首詩在李白與明月之間,雖句句離不開李白,卻句句有我的影子,表達的是“我”的志向。這正是他們心學最為看重的東西。

“李白能詩覆能酒,我今百杯覆千首。”這是敢於自己來比李白,說自己也有李白的風度,自信之情溢於言表。但“我”並非狂妄,接下來一句“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對李白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而對他人則不遑多讓。最後一句“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更是比之李白還要倜儻不群、超然物外,表現了自己高潔的品行與志向。

如果說院試的時候杜錦寧用了她兩篇文章來闡述了心學理論,那麽這首詩也是心學理論的最佳詮釋者。

李白又如何?明月又如何?他與它被人仰望又如何?我敬佩他們,並不這妨礙我超越他們。這詩中所闡述的內容,與當初杜錦寧回答如何看待“六經”,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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