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

密林精靈焦躁地等了好一會兒?, 發現它派出的精怪沒有回來?，一顆心便沈了下?去。

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

它又想跑，又不甘心。原地踟躕半天, 再想走，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周圍是一片黑暗。

本來?這是晚上，黑點很正常。

可?是此時凝固在它身側的黑暗，一點光都沒有, 一點聲息也沒有。

“給你一個機會, ”黑暗裏，響起一道冷淡聲音，“說一說你為什麽要綁莉莉。”

聲音一出，密林精靈就明白了。

它完了。

所有的計劃都成了無用功。

那天發現莉莉和惡龍在它所在的樹林上空飛，它冒著得罪惡龍族的風險攻擊了那條惡龍, 希望其他人的註意力放在惡龍身上。

對信仰它的鎮長施加影響, 讓他極力邀請學生們參加獻祭儀式，再等到天黑後, 悄悄帶走莉莉。

只要把莉莉送到它面?前，它就會立刻召喚邪惡之子?, 一手?交人, 一手?兌換他許諾的成神諾言。

一個精靈, 一個真正的精靈。邪惡之子?許諾，要讓它成為黑暗精靈。“黑暗”這兩個字的分量它明白, 正如它知曉，現在同它說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可?怕的黑暗神。

密林精靈撲通就跪下?了。

“因為、因為……”它顫抖著說, “因為我想成為真正的精靈。”

密林精靈存在於?此幾百年了, 它雖然叫“密林精靈”，但本質上, 它只是普通的“靈”，脫胎於?某個流傳甚廣的傳說、故事?甚至僅僅只是童謠。它在這裏定居後，使用了一些手?段，讓藍駝小鎮的人開?始信仰它，那些信仰之力讓它維持到了今天。

它做夢都想成為真正的精靈，真正的神。

“……然後，有一天，邪惡之子?找到了我。他說他能實現我的願望，只要我幫他辦一件事?。我問他什麽事?，他說還沒到時候，等到我可?以辦那件事?的時候，他會再來?找我。”

黑暗神眼眸微沈。

果然是邪惡之子?。

“他說，你就信了？”

密林精靈高聲道：“那可?是邪惡之子?啊！現如今，誰不知道邪惡之子?的力量？！預言書說他將會顛覆、改變神界！”

黑暗神：“你很了解他？”

密林精靈說：“所有……所有的靈都知道他。邪神們說，他將會給我們帶來?新的成神之道，以實現‘改變神界’的預言。”

黑暗神看?著密林精靈。祂知道這些從弱小誕生、朝不保夕、隨時可?能消散的靈在想什麽。那種成神的渴求，那種想要變得強大的渴望……祂曾經也是這樣。

又想起祂抱著還是嬰兒?的莉莉崽在月光廳，講述往事?的時刻。

那天莉莉崽叫了祂媽媽。

“求您……原諒我吧！”密林精靈哭泣起來?，“我不應該對您的女兒?動手?，我只是太想、太想——”

黑暗如有實質地包裹住它，侵入它的身體，遏住它的聲音以及呼吸。

“黑、黑暗神、大、大人——求、求、您——”它還在掙紮和求饒。

黑暗神腦子?裏想的卻全是那一天，在月光廳裏，莉莉崽叫了祂一聲媽媽。雖然那時她的發音還不標準，但是那的確是“媽媽”。她揮舞著肉嘟嘟的小手?去抓祂的手?，琥珀色的眼瞳裏倒映著祂的模樣，那麽清澈，那麽專註。

“動我女兒?的時候，”黑暗神淡淡地說，“怎麽沒想過後果呢？”

祂修長的五指合攏，令人窒息的黑暗也合攏。

密林精靈的聲音消失了，它的生命也徹底消散了。

……

把莉莉送出林子?外?，載歌載舞的鎮民們還不知道他們信仰的“密林精靈”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莉莉！”

老師和一些鎮民拿著提燈，米蘭達、昆廷、蘭西爾等人也都堅持要和他們一起進林子?裏找莉莉，結果還沒進去，莉莉自己就出現了。

斯托頓立刻上前檢查了莉莉的情況，發現她手?臂和腿上有藤蔓勒出的痕跡，緊張道：“發生了什麽？你遇到了危險？”

莉莉說了大部分實話。

“我被兩個樹林裏的‘精怪’拖走了，它們還用難聞的葉子?捂住了我的口鼻，讓我意識混沌，身體無力，連掙紮都做不到，但是它們拖到一半，突然暴斃了。”

“暴斃？”斯托頓不可?置信。

“嗯，”莉莉點點頭，“我看?見了死神，死神帶走了它們的魂靈，也是死神送我回來?的。”

她提到死神時，死神信徒伊斯雷爾渾身的汗毛就豎了起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你……你見到了死神？”斯托頓老師的聲音更艱難了。

莉莉點了點頭。

斯托頓看?了她一會兒?，吐出一口氣：“好，我們知道了。你受了驚嚇，需要休息，先回去吧，我也會讓校醫去給你的身體做個檢查。”

莉莉說：“好。”

莉莉說她見到了死神，所有人都覺得，是她進入了瀕死狀態。

可?見她遭遇了什麽樣的危險！

但她到底是個才十歲的孩子?，斯托頓沒有多問。

能夠平安回來?，已是幸運。

鎮長說獻祭儀式會一直持續到深夜，斯托頓再次感謝了他的邀請，沒有讓孩子?們久待。

……

“真的是邪惡之子?？”光明神殿，眾神重?新聚齊，從黑暗神和災厄女神那裏知道了事?情始末。

黑暗神頷首：“密林精靈親口說的，我確認它沒有撒謊。”

所有人的神情都沈了沈。

很不爽。

去年冬天，邪惡之子?混進了卡俄斯學院，差點傷害到了莉莉崽。這讓眾神大怒，決心不再放任邪惡之子?亂搞事?。

永生之神把那些邪神和邪惡之子?經常活動的地點一股腦都整理?了出來?，以暴露自己的真正立場為代價，帶著眾神直搗邪惡的聚點。

那場偷襲重?傷了數位邪神，殺死了一位邪神，甚至差一點就抓住了邪惡之子?！

差一點！

邪惡之子?還是從祂們手?中逃脫了。

也就是那一刻，眾神意識到，這個邪惡之子?沒有祂們想象中好解決。

現在看?來?，邪惡之子?還沒有放棄針對莉莉的行動。

為什麽他要幾次三番對莉莉下?手?？！

莉莉崽明明那麽活潑可?愛！

“他會躲在哪裏呢？”縱火之神喃喃自語，漂亮的衣服上不斷地騰起火苗，飛灰浮動。

光明神這時的註意力也不在神殿的清潔上，而是說：“密林精靈說所有‘靈’都知道邪惡之子?會帶給它們成神之路，我們在神界找不到他，或許是因為……他在人界。”

“但我們卻無法時時刻刻在人界活動。”智慧之神霍格思說。

“難道就拿他沒辦法嗎？”戰神一拳捶在墻壁上。

整個神殿抖了兩抖。

光明神：“……”

“有辦法，”霍格思擡眼，“信徒。”

災厄女神若有所思：“信徒……”

霍格思說：“他為什麽選擇接觸‘靈’，而不是人類？或許是因為靈能夠動用的能量比人類強大。但還有另一個原因，也很重?要。”

有的神悟了，有的神還在迷茫。

“……十年前我們就打過一仗，”光明神說，“為了爭奪信仰之力。到了需要‘爭奪’的地步，雖然有奧利維亞激進的政策推行的緣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如今這個時代，人人都有信仰的神明，讓一個人從信欲望魔神改成信災厄女神，更改信仰導致信仰之力的流向?改變，對欲望魔神來?說，無疑是災厄女神在搶祂盤子?裏的肉。”

欲望魔神：“……你怎麽不拿你自己舉例子?，奧利維亞上臺後，你搶的‘肉’最多。”

光明神的金色眼瞳淡漠地瞥祂一眼。

欲望魔神幽紫的眼瞳直視回去。

看?在莉莉的份上，光明神也不能真的拿祂怎麽樣！

智慧之神適時出聲道：“沒錯，這也是為什麽邪惡之子?不去接觸人類，那樣太容易被我們發現，還會和其他神明結仇。而且……信仰也沒有那麽好撬動，與?其費那個心力，不如去誘惑想要成神的、強大的‘靈’們。”

說到這裏，光明神已經明白了祂的意思：“上次和邪惡之子?交手?，我就註意到了他的氣息與?普通人類、邪神都不同，某種意義上，很好識別。”

“我明白了！”永生之神道，“只要制作出能夠識別出邪惡之子?的……假設說是藥劑吧，再在藥劑中註入我們的神力，分發給信徒們，只要信徒們檢測到邪惡之子?的痕跡，就能夠反饋給我們。就像我們給莉莉的那些東西一樣，盡管我們不能時時下?人界，但有了‘工具’把我們和人界連接，至少我們能夠及時反應！”

“莉莉也要有。”黑暗神說。

“當然！”

……

莉莉睡了一覺醒來?，身上的傷痕都已經痊愈了。她沒有做噩夢，相反，做了個挺甜的夢。夢見她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在光明神殿裏和爸爸媽媽玩躲貓貓。每找到一個人，她就能吃一口金莓果，或是一口蛋糕。

醒來?，莉莉神清氣爽。

但其他人就不是這樣。

米蘭達一邊關心莉莉：“你怎麽樣？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沒有，昨天校醫都說了我沒事?。”

“可?你見到了死神啊！”米蘭達憂心忡忡，“伊斯雷爾說只有瀕死的人——不，一般瀕死的人都見不到死神，那得是真的要死了，才能見到死神，活下?來?反而是意外?。天哪！太可?怕了，我做了一晚上噩夢，一會兒?是被怪物?拖進了樹林，一會兒?是死神把我帶去了冥界，我一想到我死了再也見不到姐姐和媽媽了，我就嚎啕大哭起來?，枕頭都被我哭濕了！”

莉莉撲哧笑出了聲。

“你還笑！！”米蘭達撲過去，“我真的被嚇死啦！”

“好啦好啦，都是夢。”莉莉拍拍米蘭達的肩膀。

其他小夥伴也做了不同程度的噩夢，下?樓吃早餐時，莉莉能明顯看?到他們眼下?掛著程度不同的黑眼圈。

看?見莉莉出現，昆廷重?重?地松了口氣。他做的噩夢裏，莉莉回來?是假的，她被樹林裏的怪物?拖走後根本沒有回來?。早上醒來?，昆廷甚至都沒法立即分清夢境與?真實，看?到莉莉才確信，她是真的回來?了，也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傷。

“要回去了……”米蘭達吃早餐時說，“昨天白天還有點舍不得，經歷過晚上的事?以後，我發現學校也挺好的！主要是不想待在這裏了……”

忽然發現伊斯雷爾在旁邊。

米蘭達“啊”了一聲，歉疚道：“伊斯雷爾，我沒有別的意思……”

伊斯雷爾笑道：“沒事?，我理?解，我昨天也被嚇了一大跳呢。”

昨天晚上母親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後，拉著他又向?死神進行了祈禱儀式。

母親還告訴他，族長沒有在他的同學裏發現異樣的人，他回去上學多少可?以安心一些了。

聽到這話，伊斯雷爾也舒了口氣。

他還挺喜歡他的同學們的。

“莉莉，”昆廷擠過來?，感嘆了一聲，“沒想到這次出游會這麽跌宕起伏！”

莉莉說：“是啊。”

昆廷猶豫了一下?：“那我們這次……算不算一起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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