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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兩點多的時候，裴囿安醒了，身邊是空的，他一下子清醒了。

心臟一下子跳得快了，他光著身子徑直起來了，打開房門卻發現樓下有微弱的光亮。

餘然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裴囿安松了口氣，回房間裹了件浴袍又出來。

“睡不著嗎？”

餘然循著聲音擡頭看，“嗯……你怎麽也醒了？”

“你平時都睡得很沈，今天怎麽了？”

餘然沒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他聞到了屋子裏那股濃到發苦的味道，根本睡不著。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想先回家待一段時間。”

裴囿安臉色一下子沈了下來，人也頓在了原地。

餘然歪著腦袋枕在自己膝蓋上，自顧自似地說：“我們好像都談不上分手，我想了很多之前的事，你給我的那些東西，對你來說可能算不了什麽，可對我來說真的很多，所以我就會覺得，一些很小的事我妥協也沒有關系，但現在，我覺得……不能這樣。”

他轉頭看裴囿安，眼神有些呆滯，“我們不能這樣，裴囿安。”

裴囿安根本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麽，但他是絕不會允許餘然離開他的。

客廳裏沒開燈，只有電視光線明明暗暗，餘然坐在那裏小小的一只，脖頸又細又長，是一條很脆弱的弧線。

裴囿安第一次產生了摧毀欲。

“可以。”

餘然楞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直起了腦袋，“真的嗎？”

“過兩天。”裴囿安說，“今天先睡吧，很晚了，明天都還有工作。”

餘然還在楞著，“真的嗎？”

“嗯，先去睡吧。”

縱然餘然並沒有天真地以為裴囿安會真的就這麽單純地讓他回去，但也沒想到他會做得這麽絕。

房東中午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還以為聽錯了，“我們這塊要拆了，你抽個時間把東西搬一下。”

這件事情太突然了，以至於餘然一瞬間就想起來了裴囿安昨天的表情。

下午他提前下班回去了，車子停在一個有些遠的地方，他下車走了過去。

隔著很遠他看到了那條巷子門口堆起來的垃圾堆，幾乎快要堵住了整條巷子。

從前他騎車經過的路變得更加晦暗不明，兩旁的房子也都門窗緊閉。

路過陳一山的診所的時候，裏面倒是一如既往的有人在排隊，陳醫生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聲音中氣十足的。

快要到董威宇棋牌室的時候，餘然隔老遠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還以為是錯覺，結果走近了發現確實是馮明光沒錯。

兩人對上眼的時候都楞了楞，良久餘然才問：“你……怎麽在這啊？”

馮明光張了張嘴，突然看了看旁邊正在修東西的董威宇，又表情覆雜地閉上了嘴，半晌憋出了兩個字：“有事。”說完就往棋牌室走了，十分熟悉的樣子。

餘然不明不白的，又去看旁邊正在掄扳手修車，嘴裏還叼著根煙的董威宇，“董哥，你們……”

董威宇笑了笑，“搞對象呢。”

屋裏傳來馮明光的一聲哀嚎。

餘然張大了眼睛，這兩人什麽時候有交集的他都不知道。

“小餘？”房東剛好拿著鑰匙下樓了。

餘然跟董威宇打了個招呼就走過去了，“阿姨。”

房東遞了把鑰匙給他，“喏，這是新門的鑰匙，東西還要的都收一下，其他的留在裏面就行了。”

“……好。”

他停在樓梯間的小電驢已經沒了，還剩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鎖還掛在那裏，樓梯間依舊很暗，轉角處堆了不少垃圾。

屋子裏也還是老樣子，除了多了一層積灰沒有任何改變。

沒了，都沒了，他唯一的家也沒有了。

他坐在布滿灰塵的床上發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機響了起來。

裴囿安在電話那頭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餘然沈默了一會，然後問他：“這邊要拆了，是因為你的關系嗎？”

裴囿安沒說話。

“這邊拆了可以做什麽呢？沒有學校，沒有街道，人也少，只有一個舊得不能再舊的菜市場，和兩條住宅擁擠的巷子。”餘然像在自言自語一樣，“什麽都沒有，但要拆遷應該還是挺麻煩的……為什麽呢？只是因為我想搬回來住嗎？”

“你要分開住，我答應你了，地方也給你安排好了，你隨時可以去住，我平時不會去打擾你。”裴囿安說。

餘然一股油然而生的無望，“這不一樣。”

“是不一樣，環境更好。”

餘然無話可說，終於明白他是不可能改變的。

“我不想回去了。”

裴囿安沒說話。

“我不回去了。”餘然說，“你的車我明天會開過去還給你，就……先這樣吧，我先掛了。”

餘然沒有留戀，掛了電話。

雖然他覺得裴囿安甚至可能會找人來把他綁回去，但他還是不想回去，他太累了，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簡簡單單收拾了一下，屋子裏好像又瞬間回到了他沒離開之前一樣，穿舊的睡衣也還好好的放在櫃子裏，空氣裏也再沒有了那股縈繞不散的味道。

餘然一覺睡到了天亮，窗子外面透進來的光很亮，但也不刺眼。

出乎他意料的，裴囿安沒有來找他，也沒有再打電話過來，他松了口氣。可過了會又想到，這裏馬上都要拆了，他肯定也不至於連這幾天也熬不住。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楞後，餘然就起床洗漱了，牙刷是他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翻出來的把一次性牙刷，刷毛很硬，牙齦被刷得有些疼。

冰箱一打開一股很大的味道，餘然把裏面清空了找了個垃圾袋裝著，打算出去吃點東西。

原先還算有點煙火氣的早晨如今也變得冷清了，從前那家他很喜歡的餛飩店也關門了。

餘然最終還是選擇餓著肚子到中午，下午跑了趟印刷廠，事情都結束他就開車回了裴囿安那，車停好後鑰匙也放回了客廳。

比起他那個家，這個房子實在太大太明亮了，餘然站在玄關處看了一會兒，然後關上了門出去了。

門外李叔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看到他搖下窗戶笑著跟他說：“送你過去。”

餘然也沒拒絕，“謝謝李叔。”

“怎麽鬧成這樣？”路上李叔問他。

餘然笑了笑，說不知道。

看出他不想回答，李叔也就沒再問了。

晚上他在隔壁棋牌室吃的飯，加上陳一山一起，董威宇說他家裏還囤了一堆吃的，搬出去之前能消耗點就消耗點。

他們吃到一半馮明光才來，咋咋呼呼地脫了領帶，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董威宇旁邊。

董威宇去給他拿碗筷的時候，餘然有些驚訝，“董哥，你的腿……”

無論第多少次提起來這件事馮明光還是覺得無語，“他的腿根本就沒到他平時走路那德性，稍微控制下根本都看不出來，但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氣憤地跟餘然說，“他說那樣走拉風！”

餘然哭笑不得。

“你說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董威宇笑著說，“是沒那麽嚴重，但要刻意去控制的話還是挺不舒服的，所以我也就在他面前控制一下。”

一旁的陳一山聞言翻了個白眼，“救命，真是酸死了。”

餘然笑了笑，岔開了話題，“你們打算搬去哪啊？”

“也就在這附近，打算開個洗車店，棋牌室還是太亂了，搞對象也不方便。”董威宇無所謂地說。

馮明光“嗷”了一嗓子，脖子都跟著變紅了，“你說什麽呢！”

陳一山假咳了一下，“再去鄉下開個診所吧，反正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我是不想過的。”

餘然心裏莫名松了一口氣，還好，大家好像都還是有自己的生活節奏。

晚上他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書架，但每擦一本就要翻開看一看，哪怕有不少書，但他還是能記得裏面大多數書是他什麽時候拿過來的。

餘然不知道第多少次慶幸自己從小就喜歡學習，看了那麽多書，所以哪怕學歷並不好看也能找到一份自己滿意的工作。

他是為了自己才從那個家裏跑出來的，所以現在也絕不能因為所謂的喜歡和愛情就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築起來的堡壘。

他要認認真真工作，認認真真生活，認認真真談戀愛，而不是任由裴囿安來成為自己的唯一。

他得讓裴囿安知道，這兩者並不沖突，不住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是分開，兩個人在一起總得一步一步來，而不是像他們之前一樣，連認識了解的步驟都直接跳過了，這麽一段開始得不明不白的關系。

整理好書架，思緒也整理好了。

餘然打算洗完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給裴囿安打個電話或者見一面好好說一下。

洗澡的時候熱水器好像出了什麽問題，水不是很熱，他關了水想好好檢查一下。

天花板的墻角突然有東西滴下來，餘然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好奇地看了一會。

身體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瞬，頭皮也開始發麻，整個人入墜冰窖。

那是……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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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受，寫得越來越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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