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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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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又很快把葉潛惹公主不悅的原因,歸結到眼前這個少年身上。至於其中因果先後,這根本不在她考慮範圍內。左右誰惹了她的主人不快,她便不喜他便是了!

她瞪了葉潛一眼,恨聲道:“好個葉潛,不過是個小奴罷了,有什麽了不得!”

說完一甩袖子,施施然離開,走起路來,腳步生風。

葉潛望著茗兒婀娜的背影,不由輕嘆,這可真是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侍女,這個茗兒平時在公主面前分外乖巧,可是對著下人時卻實在是囂張跋扈得很。

不過也難得她倒是一個護主的。

而茗兒呢,很快找到了錦繡,將這件事如此這般添油加醋一番說道,末了還對錦繡一番攛掇:

“依我看啊,那個女人是留不得的,沒得讓公主不痛快,還是趕緊打殺了就是!”

這些話聽得錦繡直皺眉頭,低頭在那裏沈思。

其實錦繡是不信公主會為了一個小侍女吃醋生氣的,她便公主,平時哪裏會將這些看在眼裏呢。

可是呢——若是葉潛真得和那小侍女有什麽,這件事確實讓人不悅,這女人的眼睛裏是最容不得沙子的,所謂防微杜漸,做事嘛,一定要在事情有了苗頭前將其扼殺。

於是錦繡思忖半響,終於下令,把那個叫素衣的小丫頭許配了男人。至於人選嘛,錦繡沒在意,隨便選了府中一個未娶的男人,並且著令趕緊入了洞房了事,免得節外生枝。

當素衣含著眼淚嫁給府中的糙漢子時,葉潛正陪在心情依然不悅的公主身邊,看著他揮筆潑墨。

公主素手執筆,下筆游龍一般揮灑自如,不過片刻功夫,娟白的紙上便呈現出一片巍峨的山巒。

山巒蒼茫遙遠,看不真切,可是筆下之山鋒銳險惡,透著霧氣,浸著蒼涼。

葉潛從旁問道:“這是什麽?”

朝陽公主挑眉,斜睇了他一眼,涼涼地道:“祁連山。”

葉潛皺眉,他雖然沒見過祁連山,但讀過書,知道此山遠在漠北,高山積雪常年不化,其形貌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當下小心地道:“祁連山原來是這樣的啊。”

朝陽公主放下長筆,搖頭:“不是。”

葉潛語噎,擡頭疑惑地看向公主。

朝陽公主低涼地嘆了口氣:“我隨手瞎畫的,不行嗎?”

葉潛忙點頭:“當然行的。”

說著他低頭觀摩那畫,只見筆墨線條錯雜有致,皴擦點染疏密有度,濃淡得體筆力遠浸,不由得嘆息:“公主,你這隨手一畫,畫技實在好得很。”

他自從得到蕭桐的提攜,蕭桐也曾讓他學畫,可是他實在於此毫無天分,學了幾日,不過勉強能夠賞析的程度罷了。若是讓他運筆作畫,是遠遠做不了公主這般的,是以對朝陽公主這畫技是真心佩服。

誰知朝陽公主卻毫不在意,艷唇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涼聲道:“畫得好,那又如何?”說著,她竟然用手抓起那副剛剛潑就的墨畫,抓在手中,狠狠挼搓,片刻功夫,這畫作便成了一團黑紙,烏七八糟,然後她隨手扔在一旁。

葉潛見此情景,知道她心裏不高興,但是為什麽不高興,卻實在不知,只好不說話,在一旁默著。

朝陽公主坐在那裏,擡眸望了眼葉潛,淡聲道:“你先出去吧。”

葉潛心中一澀,不過還是笑了下,溫聲道:“好。”

他默默地走到門邊,走出來時,猶自回頭望了一眼公主。

可是公主卻沒看她,只是一身清冷地側坐在榻前,逶迤的長發搭在秀美的窄肩上,然後如流水一般沿著纖細的臂膀緩緩而下。

他的這位公主,有時候就如同一幅潑墨畫,太過遙遠和蒼茫,他怎麽看也看不清楚。

蓉春時節,楊柳舞於春風,杏花映於春水,王侯貴族們的後花園裏開得芬芳滿園,閨中的佳人們最愛的便是聚在庭前賞花,國色天香的麗人,姹紫嫣紅的花蕊,相映成趣,惹得人陶醉,蕩得心扉開。作為當今聖上的嫡親胞姐,即使僻居肅寧城,門下收到的貼金請帖也是如雪花般。

這些請帖,自有錦繡代為處置,一個個拒了,可是偏有一個請帖,卻是來自朝陽公主的閨中密友碧羅夫人的,於是這個請帖便呈現在了朝陽公主面前。朝陽公主正覺得無趣,見了這帖子,便道:“去一趟玩玩吧。”

車隊逶迤來到碧羅夫人府門前,公主下轎之時,葉潛親自上前,彎腰手扶公主纖纖玉手將其攙下,碧羅夫人打眼望過去,只見這葉潛身形矯健氣勢凜冽,雖屈身為奴,舉手投足間卻依然有傲然之姿。當下她不免嘆息,想著自己閱男無數,身邊卻從無如此珍品。

碧羅夫人那已經亡故的夫君也有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她早年在敦陽城見識頗多,一見葉潛,便知此人必然不是久屈居於人下之輩。

它日他若飛黃騰達,自己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前去攀附?如今美玉呈在眼前,若是不能一嘗滋味,來年只能空空喟嘆罷了。

心念數轉間,她也不由得羨慕朝陽公主好福氣,如今挺拔俊秀的少年郎,白白便宜了她,這可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葉潛感受到碧羅夫人目光,想起昔年往事,心中反感,不過面上並不露分毫,也沒有擡頭望碧羅夫人一眼。

朝陽公主見碧羅夫人望著葉潛的目光,自然知曉她的心事,當下兩個女人相偕進了椒房,擯退眾侍衛侍女,說起了悄悄話。

“當日是誰正眼不曾看人家一眼的,如今倒是如膠似漆呢!”碧羅夫人心裏很是嫉妒,幾乎要指著朝陽公主的鼻子說話了。

朝陽公主抿唇笑,笑得像是偷腥了的貓:“你可不要怪我沒給你機會,當日可是把他送上門的,奈何你降服不了,楞是讓人跑了呢!”

碧羅夫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時他還小,哪裏懂這些,如今得了甜頭,自然解了風情。”說著這話時,她望著朝陽公主的眼神中別有意味。

朝陽公主心中一怔,頓時明白畢羅夫人的意思,她終究是對葉潛放不下,竟然還是想要的。

碧羅夫人的祖母原本是先帝的妹子,封號為崇文公主的,往日裏是極為受寵的。幼年時,碧羅夫人時常隨母進宮看望當時尚在時的孝賢皇太後。那時候朝陽公主之母,當今的皇太後還只是不得帝王寵的妃子罷了,也時常去孝賢皇太後跟前請安侍奉,一來二去,倒是熟了,經常一起寫詩作對,並聊一些閨中私密。朝陽公主便是那時候和碧羅夫人結下的情誼。

後來世事多變,碧羅夫人連嫁三夫都莫名亡故,偏偏她又生得奇特,得了一個白虎星女的名頭,自然是無人敢娶。

她這時候已經是心灰意冷,便也不求嫁,靠著之前三位夫君留下的偌大遺產,來到這遠離敦陽的肅寧城,開辟宅院自立門戶。她經歷了諸多磨難痛苦後,對世事看得清,於那俗名看得淡,竟然開始廣納侍者招攬嬌客。

她生來艷麗,明眸皓齒,身姿豐潤,性情豪放,高興時如男人們般於湖邊痛飲,低落時又像個春閨怨婦般在樓閣中嘆息,種種情態傳出去,肅寧城許多男子都聞名而來,成為她入幕之賓。

後來朝陽公主自己驟然遭受巨變,恍惚中嫁與了平西候,恰好也來到肅寧城,這一對昔日閨中好友,同病相憐,歌舞度日,漸漸成了至交。這兩人又都是於男事上漫不經心的,你用過我的面首,我要了你的男人,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如今朝陽公主收了葉潛,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怎麽舍得送於碧羅夫人嘗鮮呢?

碧羅夫人見朝陽公主這般情態,知道她不舍得,便抿唇笑了下,想著這事兒倒是要徐徐圖之。當下也不再說什麽,只是招來絲竹歌舞,令人上了酒菜,擺開宴席。

一時之間,樂聲響起,身段曼妙姿態妖嬈的歌女隨著樂聲姍姍起舞,數名俊秀白凈的侍者穿了一水絳紅色深衣緩緩步入。他們進來行過禮後,其中兩名便跪在碧羅夫人身旁,一個捶背,一個捏腳,好不周到。另外兩名侍者,便來到朝陽公主身邊侍奉,也是一個捶背一個捏腳。

捶背的那名男子,漸漸改捶為按,力道輕柔,撫過公主姿態優美的脊背,隨著他的揉捏,朝陽公主只覺得渾身舒適。

絲竹之聲靡靡響起,身後男子的手緩緩下移,竟然又來到承扶穴。

若是以往,也就罷了,可是此時朝陽公主卻忽然生出一絲反感,柳眉微皺,倒是不知該揮退了他,還是硬了頭皮享受這份服侍。

周圍那歌舞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間,葡萄酒香飄四處,往日她也是極為享受這般情景的,可是如今,她卻憑空添了幾分煩躁。

就在此時,椒房門被打開,身披白袍的少年葉潛持劍立於門處,雙眉清冷,薄唇緊抿,一手按在劍鞘上,凜冽的眸光穿過這驚世的繁華妖嬈,直直地射到朝陽公主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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