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擔心仍昏迷不醒的父親。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生怕父親就此昏厥過去，從此再也不會醒了。她怕父親，怕得厲害，父親的一個眼神，一句重話，都會讓她難過半天；她恨父親，是性子暴烈的父親害她永遠失去了母親；她又愛父親，敬畏地愛，有距離地愛，如果沒有父親，她也許是街頭流浪的孤兒中的一員，也肯定不可能坐在令人艷羨的大學課堂上。她第一次覺得父親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甚至勝過一切。

“小西，我很害怕。”她無助地看著陸小西。

“沒事的，佳蘭，伯父一定會沒事的。我問了醫生，他說只是暫時性休克，休息一陣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他將她攬進懷裏，溫柔地說：“佳蘭，你一直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不是嗎？”

她感動地靠在他肩上：“謝謝你，小西。每次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總是你。”

“佳蘭，只要你需要我，任何時候，不論我身在何處，不論你身在何方，我都會義無反顧地來到你身邊。”陸小西握住她冰涼的手，將自己手心的溫暖傳遞給她。

他們相擁著，一起坐在方父的床邊。

“水，水……”方父虛弱地喊著。

方佳蘭猛地跳起來，欣喜地說：“爸，你醒了！”

陸小西趕忙起身去倒水。方父喝完一大杯水後，終於能開口說話了：“佳蘭，他是？”

“爸，他是我的大學同學陸小西，我找他借錢，剛才他來給我們送住院費來了。”

方父讚賞地看著陸小西道：“謝謝你啊，陸同學。歡迎有空來我家做客。”陸小西靦腆地笑了。當晚，在方父的堅持下，方佳蘭為父親辦理了出院手續。

父親的身體仍然很虛弱，一回到家，便臥床休息，很快便睡著了。方佳蘭看到父親口袋裏的一串鑰匙，忽然心裏一動。“爸，爸。”她試探著問，“要我給你倒杯水嗎？”

父親並未回答，並漸漸響起了鼾聲。她小心翼翼地從父親口袋裏拿出鑰匙，戰戰兢兢地走向那口大箱子。不料，卻因為太過緊張，碰倒了床邊的一個凳子，凳子倒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她緊張地朝床上的父親望去，發現父親只是翻了個身，繼續沈睡。她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氣，繼續躡手躡腳地朝箱子走去。

她的心砰砰直跳，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醒父親。她輕手輕腳地打開箱子，然後取出裏面的木盒子。

“咳，咳。”背後傳來父親的咳嗽聲。她的心猛地一跳，迅速回頭一看，只見父親仍在床上安睡，很快又重新響起了鼾聲。

她依舊忐忑不安，在箱子邊靜靜地站了幾分鐘，確定父親睡熟後，才在黑暗中慢慢地摸索到那串鑰匙，然後一把把地試探著開啟那把鎖。

這把不是，那把還是打不開，她心裏非常著急，會不會這個盒子的鑰匙根本就不在這串鑰匙上？那麽，她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只剩最後一把鑰匙沒有試了。她心中暗自祈禱：上帝耶穌觀世音菩薩啊，求求你們一定要保佑我把這把鎖打開啊。所幸，她的祈禱靈驗了，那把鎖竟奇跡般地被她打開了。

她欣喜若狂。她將那個神秘的木頭盒子捧在手上，迫不及待地想看清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無奈已是深夜，只有窗外透進來的一絲微光，根本看不清，可她又不能開燈，否則一定會驚醒父親的。她躊躇之際，忽然聽到父親的話：“佳蘭，怎麽還沒睡呀？”

她大驚，手中的盒子差點掉到地上。她盡量平覆自己的心跳，故作鎮靜地說：“爸，我在找一本法語資料呢，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要不我明天再找吧。你快睡吧。”說完，她抱著木頭盒子走出了父親的房間。

回到自己房間時，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不安地想：父親應該沒看到她的舉動吧。不管了，看到了又能怎麽樣？她又不是兩三歲的孩子，家裏有什麽事有必要瞞著她嗎？

方佳蘭離開後，方父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窗外。剛才女兒所做的一切，他盡收眼底。自小，佳蘭就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八歲那年，她曾偷偷地將這個木頭盒子找出來，並準備找小錘子將鎖砸開。被他發現後，將她痛打一頓，並將那個盒子藏在她夠不著的地方。她有好幾次都想自己搭梯子上去拿，但都未能得逞，後來也漸漸地淡忘了。

如今，她已經長大了，是到了該讓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了。方父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慨。

32.情書

方佳蘭回到自己的臥室，將臺燈打開了。她不敢開房間的日光燈，唯恐驚醒了父親。

真的要打開這個神秘兮兮的木頭盒子嗎？這會是潘多拉的魔匣嗎？裏面會飛出什麽呢？快樂，抑或是痛苦？裏面隱藏著的真相會很殘忍嗎？她有些猶豫，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迫不及待地想打開它。最後，她顫抖著雙手打開啟了木頭盒子。

一大堆書信出現在她面前，擺放得整整齊齊。

1月15日，2月14日，2月26日，3月5日……每一封信上都用娟秀的字體標註著收信日期。這是母親的筆記，相隔十幾年，又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母親的字跡，她心裏異常激動。小時候，母親也曾手把手地教她寫字，但兒時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母親本人一定和她的字跡一樣，端莊、溫婉吧。

她輕輕地抽出第一封信，信紙有些泛黃了，上面的字跡卻依舊很清晰。

“晚晴。”看到母親的名字，她的心底漫過一陣潮水，這個名字在她夢裏出現過許多次，在西安旅游時，她在一棵大榕樹上發現上面竟也刻著這個名字。寫信的人和在樹上刻字的人是同一個人嗎？是自己的父親嗎？

晚晴，今天是我們相識15天的紀念日。我依舊清楚地記得，地震那天，你被壓在一根房梁下無助的模樣，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顧一切地把你救出來。救你的過程中，你自始至終沒有喊過一聲疼，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你是堅強的，感謝上帝將你這樣一個優秀得近乎完美的女子帶到我面前來。我是幸運的，能遇上溫柔、善良、才華橫溢的你。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照顧你，好嗎……

讀完第一封信，方佳蘭感動不已。她眼前仿佛出現羸弱的母親被壓在一根大梁下卻毫不畏懼的樣子。這個寫信的多情男人到底是誰？

她打開了第二封信。

2月14日情人節。我捧著一束花向你表白，卻遭到了你羞澀的拒絕。我感覺天快塌下來了。同系的Susan告訴我她愛我，我卻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沒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回到寢室，我獨自喝了許多酒，喝完了開始唱歌，邊唱邊喝，後來就直接躺在宿舍的地板上睡了一覺……

癡情的男人，矜持的母親。那個男人後來同母親怎麽樣了？Susan，怎麽會是個英文名？

她繼續看第三封信。

天氣晴好，我的心也艷陽高照。今天，是我們正式確立關系的日子，我此生永遠都會記得這一天。我攬你入懷，並吻了你，你的吻令我陶醉不已。你害羞的樣子，真是可愛至極。親愛的晴，我願意用一生來保護你，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從救你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們此生再也無法分開了。那麽，就讓我們開始牽手未來的人生吧……

母親和他開始了。那個男人在地震中救了母親，只因多看了一眼，從此兩人便承諾彼此。這樣的愛情，令她感動。

第四封信。

小晴，對不起，今天我無意中傷害你了。我來自一個大家族，父親是一位商人，但我不願棄文從商，所以才遠渡重洋來此留學。來巴黎學習一直是我的夢想，為此，作為長子的我放棄了繼承父親公司的權利，選擇做一位普通人。我從未故意向你隱瞞什麽，只是你從未問起，我也怕提起此事會對你造成傷害。我的晴，不管你是富家千金，還是寒門少女，都是我的至寶。我絕不會因此而輕視你，我要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家世……

看完信，方佳蘭的手抖了一下。她已經可以確定，寫此信的人肯定不是自己的父親。祖父的家境非常糟糕，絕非什麽商賈大戶，而且父親從未留過洋，母親倒是去過法國。莫非，此人是母親去巴黎時認識的？

她懷著沈重的心情拆開了其他的信，越來越多的事實一件件浮現在她的面前。

我最最珍惜的晴，上天何其垂憐我，將你送到心田早已幹涸的我的面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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